第16章 这就是阿母所说的贤良？
无论别人如何，韩母周念初，如今已是哭成泪人。
这许多年里，她未曾有一日能够睡个好觉，远在千里之外，却时常望着家乡月，思念着自己的女儿。
想她牙牙学语，想她是否长高，想她也会承欢君姑膝下，毕竟血脉亲生，当初走时有此托付，每每家书，来信里总是说家里一切安好。
久而久之，她便真的以为一切安好，可现实，却让她承受锥心之痛。
原来她的孩儿，竟然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在自家屋檐，却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难怪她如此瘦弱，难怪她着装简朴，难怪她遇事如此平静……
这十五年来，她该是独自面对过多少件这样的欺辱事、多少个这样的蛇蝎人，那样小小的乖女，是怎样咬着牙，一个人强撑走到今天的。
战场杀伐，周念初眼都不眨，手执金枪长矛，毅勇无比。
可如今抱着怀里的女儿，竟然泣不成声，浑身力气仿佛都要散尽般绞痛，只双手一遍遍不停的拍抚安慰，但似乎永远都弥补不了她家岁岁这么多年的委屈，以及她这为娘之人的失职。
韩旭昌自归家伊始，数次因为爱女眼眶酸涩，情绪难鸣。
如今听得她说出过往委屈，却还兀自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时，终是再也忍不住，大掌撑盖住眼眶，低头久久不能动。
韩孝周莽着劲儿，用力一抹眼睛，随后高声呼喝：“狗奴才，一个个都怎么干活的，这么不长眼，赶紧给我把这阴毒肮脏的母女捆了拖下去，关好了，谁都不许动，小爷我亲自操刀伺候，若有一丁点意外，拿你们试问！”
直到这时，韩宿凤似乎才反应过来大难临头，她一跪一爬到林小娘身边抱住她，对着韩旭昌和韩老夫人方向哭嚎求饶：“阿父！祖母！都是我的错，是我嫉妒姐姐身份，是我故意为难，今日也全是我来设计，这些都与我阿母无关啊！”
“她若脏污，也一定是被那歹人用了强，每日都提醒我千百遍要孝敬祖母、学习亲父的阿母，怎会做出背叛事啊！”
“求阿父给条活路，不能只听信韩穗岁她信口雌黄啊！”
周念初冷冷的声音传来：“庶子恐还不清醒，银月，给我掌嘴！”
她没说清具体几下，这可给了银月发挥的空间。
她一跳一蹦地快速走过去，“啪啪啪”的竟是有些收不住手，每扇韩穗岁一个耳光，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这是小姐三岁的仇，这是小姐五岁的怨……”
她用了蛮力，韩宿凤没撑住几个，便再无哭嚎力气，这下是真的晕了过去。
韩老夫人见如今场面，已经不好收场，明白此时若仍偏帮，也会连累到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地位。
可若一句话不说，就看着二房母女这样被惩处，那日后这府里，可是再无人可帮衬她，钱也好权也罢，约莫只能让那强横的大儿媳全占了去。
她犹豫着，苍老的声音轻声在儿子耳旁提醒：“儿啊……”
可未等她说完，韩旭昌已缓过了神，他脸色极其不好，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沉斥道：“这就是阿母所说的贤良？我看阿母是老了累了，该歇歇了！”
说完不再理她如何强词夺理、斥责喊骂，转头吩咐下人：“韩老夫人年岁已高，受不得惊吓喧闹，来人，速将我阿母带回卧房休息，若无要紧事，任何人不可叨扰。”
随后对着被下人押了双手、捆绑站起的母女，闭了闭眼，挥挥手仿佛不想再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示意按照长子的安排去办。
赵兰秀如今不敢再提林小娘，毕竟她也不傻，可之前被周念初压了一头的火气尤在，耐不住开腔虚讽：“哎呀，本是想来恭贺韩家军得胜，想着应是其乐融融的局，你看如今闹成这副难堪样……”
周念初怎会不知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攀比心。
一边扶起长跪着的韩穗岁站起，一边出声打断道：“赵小娘，先前听你说，曾多次在上元寺相逢林小娘，我倒不知，你有没有见过那奸恶花贼，别等改日，风向一变，若传出些不利于你的，想来李老仙人清明一世，万万受不得半点脏污，你可要小心行事一些的好。”
宾客们听到此处，左右细想后，逐渐开始指指点点。
赵兰秀急了：“我小心什么？你少来污蔑，我可从来都是行端坐正，怎会与她一般行事糟粕！”
周念初笑笑：“先前一口一个交心姐妹样，她身份苦楚，她心含良善，如今她出事你最先回来踩低显高，是何居心啊。”
身边议论声音越来越大，赵兰秀僵持不住，急慌慌气短嚷着：“你！你少搬弄是非，我，我今日就多余过来！”
说罢，娇哼一甩手绢，带着个婢女行色匆匆离府而去，看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
韩旭昌走下席位，站到妻子儿女身旁，对着满院友人抱拳致歉。
“韩某对不住大家，今日本是阿母好意，也承蒙各位同僚赏脸，这宴席作成如此这般，韩某实是羞愧。”
“若各位不弃，可先回府等候，不日，我将协同内子，亲自上门送上请帖，下月中旬我韩府将会为小女岁岁，筹办及笄之礼。”
“届时定当大摆宴席，恭候各位光临寒舍，行酒酬酢，举杯畅饮，呜呼快哉！”
韩旭昌显露磅礴豪迈之势，有意改日将这次的遗憾补上，众人也纷纷抱拳回礼。
各个都是人精一般人物，纷纷表示今日大多也算尽兴，夸赞恭贺，不约而同，丝毫不提这荒诞一幕。
之前远远拖住顾烨，站在外围的尚书侍郎府顾夫人，不知何时挤到前排来。
她走上前柔柔握住周念初的手，说着体己话：“念初啊，万不可忧心过度伤了身子，如今你已归府，和岁岁的母女日子还长着。”
“我今日端看你这宝贝女儿，真真是个灵儿人，虽然不比在你身前长大，但行事说话，机敏稳重，日后定将成大气的。”
“早前我一直和我那小儿讲，要多照顾些岁岁，我听他每每讲起，也感叹这两小个青梅竹马的缘分。如今我们岁岁，这小模样出落的是越发水灵了，年岁也到了时候，不知你此次回来，可会给她考虑人家？”
韩穗岁在旁听得很是无语，顾烨什么时候照顾过她？
且前面未分清事情真相时，她可是扫了个清楚，这顾夫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如今看她扳赢了局面，才站出来吹嘘夸赞，人情冷暖，翻脸比翻书还快。
周念初又怎会看不清这点，刚想着含糊过去，却又听得那一连破坏整套桌椅的路小公爷开口搭了腔。
“韩将军、韩夫人在上，请受小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