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必再见
皇帝看着已经被拖出大殿的云安公主,深深的叹气,“都怪朕教子无方……”
“陛下,公主行事虽不妥,却也解了陛下的困局不是?”王公公重新奉上一盏新茶。
空荡的大殿,寂静万分,唯有皇帝的叹息声清晰可见,“何吏此人不能留!能让公主做出如此忤逆之事,绝不可再留活口。”
王公公笑盈盈的将茶盏递至皇帝的手边,“陛下说的事,何吏既然已经没有用了,留着也只会成为公主的掣肘。”
风起云涌,大殿前的天色瞬间暗了下来,狂风暴雨将至。
余音的白发在风中,与金黄色的大殿格格不入,她眼角湿润,表情却冷漠至极,“果然,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无一不心狠。”
灵识里的千凉雪再无反应,“你可后悔了?”
电闪雷鸣,余音眉间的莲花胎记开始变得炙热,而千凉雪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婆婆,凉雪不曾后悔遇见他,唯……后悔一片真心付水流。婆……婆婆,世间太苦,凉雪愿……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凉雪与他,不必再见。”
疼痛自眉心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的挤出来一般,余音的喊声伴随着雷鸣响彻在北国之上。
千凉雪的魂魄似是化作了风雨,最后一次浇灌了她守护了一生的北国。
余音的白色在风中飞舞,疼痛渐渐消失,她眉间的炙热感也已消退。
她的灵识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千凉雪的踪迹,唯有悲凉的泪水在灵识里回荡。
“不值得!”余音冷冷的说道,说与千凉雪也说与自己。
她回头看向那皇帝,正所谓君心难测正是如此吧。连一个女将军都容不下的国都,又能存活多久呢?
本以为能看一场戏,一切也按照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可是为什么她心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烦闷。
牛头马面见到远远而来的身影后,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婆婆!”
“婆……婆……”牛头马面在看清婆婆的面容后连后面想要说的话也一道咽了回去。
余音似是没有看见他们二位,而是径直回了忘情居。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牛头马面才小声议论了起来。
“你看到了吗?”
马面用力的点着头,睁大的眼睛都快从脸上掉下来了,“婆婆那眉心的胎记好像有一块红了。”
“是受伤了吗?”牛头晃着大脑袋,惊讶的大眼睛和马面有的一拼。
“连阿鼻地狱都不能伤及婆婆分毫,怎么可能有人伤的了婆婆。”马面笃定的说道,若有人能伤的了婆婆,那是真神的存在了。
牛头看着婆婆已经消失的身影,嘴里嘟囔着,“可是婆婆眉间的胎记有一块发红了真的没事吗?”
想起婆婆初来地府时的模样,二位神差也是心有余悸,面面相觑之后默契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朔方城内,端坐在大殿之上的阴司,正阴霾的看着牛头与马面两个人各说各的。
牛头向阴司主君回禀,“婆婆眉心的胎记红了一块。”
“不不不,是只有边缘上红了一点。”马面非常笃定。
被反驳的牛头非常气愤,他指着自己的眼睛,信誓旦旦继续强调,“婆婆方才是与我面对面走过来的,我怎么可能会看错?”
“方才婆婆的异样是我先发现的,我看得定然没错。”
……
二人在惊恐之余,笨拙的描述着余音胎记发生变化的一幕。
牛头马面的争论让朔方城变得热闹了起来,阴司揉着隐隐发痛的额头,在册子上写下了千凉雪的名字。
而牛头马面还在纠结余音胎记究竟是何处变红。
“行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们退下吧。”
被打断的牛头马面似有不甘,但看到阴司主君那阴煞一般的脸,便知趣的告退出了朔方城。
朔方城的后方便是忘川河,浑浊不清血黄色的河水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河水看似平静,一旦靠近,里面的孤魂便要挣扎的拖岸上的人下水。
忘川河之上的奈何桥,此刻还伫立着那缕生魂,余音满是嫌弃的看了一眼,若不是拿他没辙,他早就被丢进忘川了。
“婆婆,凉雪不曾后悔遇见他,唯……后悔一片真心付水流……”千凉雪的话言犹在耳,可是若不后悔为何又不肯入轮回。
他都这般薄情寡义了,竟还不悔,若真的不悔,又为何不敢与之相见。
河中的孤魂野鬼显然是感受到了婆婆的愤怒,个个鬼哭狼嚎了起来,这种声音对于余音来说,不过是一种在普通不过的声音罢了。
愣神的片刻,一件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她转头看到的是已经毫无生气的芙儿。
彼岸花在忘川河水的对比下显得异常妖艳,芙儿的面容竟与彼岸花有些相似。
“我并不畏冷。”成为‘念’以来,确实没有什么事情是能把让她畏惧的,就像她生前一直盼望着黑白无常能将她带走脱离苦海一般。
“婆婆就权当是芙儿的心意吧。”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的芙儿双眼无神的看着的忘川河中挣扎的鬼魂。
余音惊奇的看向芙儿,不知何时起,她转了性子。自从将她的命续给了她的情郎以后,她虽面上恭恭敬敬,却并不是真心臣服。
“婆婆,你说人会改变吗?”
难得,芙儿在忘情居服侍了这么久就然也会主动向她询问了。
“必然!”
“可我不信,人的信念怎可轻易改变,就像我从未后悔将剩余寿命给朗哥哥一般。”芙儿依旧很笃定,坚定的认为她的朗哥哥与她一样情比金坚。
余音也没有了以往的犀利,她叹了口气,问芙儿,“即便他变了,你也不后悔?”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好的回答。
芙儿向忘川河边走了走,致使里面的魂魄更加卖力的想要挣脱出忘川,“婆婆,我只是有些难过,他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出去。”
看着说出心里话的芙儿,余音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柔和。
忘川河中的孤魂野鬼被震慑回河底,水面上慢慢浮现出阳间的景象,以往期盼的芙儿,此刻平静的像是与自己无关。
阳间的集市上,袁朗紧紧的握着自己夫人的手,眼中满是怜惜。
看到这一幕,芙儿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夫人,知你喜欢西湖醋鱼,我已经命人定好了席位,游玩片刻后便可进食。”袁朗小心呵护着身边的女子,无微不至。
那娇小的女子低低眉顺眼,脸上的笑意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妾身何德何能能嫁与夫君,此生亲身无憾了。”
袁朗将她拉至自己的面前,郑重其事,“夫人,不论生死都不能将我们分开,此生来世,往后的生生世世,我都回寻到你……”
镜像中的话语被景象外泪水滴落的声音掩盖,芙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袁朗对别的女子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她诺诺的说道,“那我……算什么……”
余音手指微动,芙儿的一滴泪水已进入景象,化作了一场小雨,街上的人开始奔跑了起来。袁朗毫不迟疑的脱下了外衫,罩在了身边女子的头上。
雨中一名路过的男子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嘴里大声呼喊着,“芙儿!”
忘川河便的芙儿身形一顿,这声音像极了袁朗在喊她,她看向身边的婆婆,眼中满是感激。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袁朗只是微微一愣,察觉到他的异样,身边的女子询问,“朗哥哥,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
袁朗微笑的摇了摇头,声音清浅,“不是。”
芙儿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几步,冷笑了起来,“竟然连我的存在都不想承认了。”
泪水滑落滴在了彼岸花之上,花朵也跟着呜咽了起来。
芙儿冷笑着转身,离开了忘川河,也不肯再看一眼她昔日的情郎。
余音依旧看着袁朗是如何对身边的女子爱护有加,面对给了他新生的芙儿,这个名字,他连提都不肯提及。
“芙儿。”男子再一次呼唤。
袁朗充耳不闻,仿佛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名唤作芙儿的女子。
莫说芙儿,即便早已经知道结果的余音,此刻也是心寒至极。
忘川河水重新归于宁静,河底的孤魂野鬼漫无目的的在河中分散开来,静静的等待着下一个魂魄的到来。
余音摸了摸身上的披风,虽然她早已感受不到温暖,但她觉得这件披风特别柔软。
“余音。”清冽的声音自前方传来,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来到了眼前。
余音知道他是为了千凉雪而来,自知无理,余音也只好乖乖的将千凉雪如何魂飞魄散的事情全部告知。
阴司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余音眉间的莲花胎记瞧了又瞧。
他的这一举动才想余音想起自己的异常,她摸向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当时,我的眉心胎记痛的厉害,难道是因为千凉雪在我灵识魂飞魄散的缘故吗?”
阴司抬手轻轻触碰着那枚胎记,黑色的莲花边缘已经隐约有了一圈红晕,鲜艳如血。
“无妨,你好生修养,莫在费神费力,以后这种事情莫要再管。”声音铿锵有力,更是断了余音以后再要插手魂魄的事情。
余音不甘心的点点头,她只是不相信,为什么还会有人宁死不悔。
看看芙儿,只要时光流转,只要时间够久,终有一日会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