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裴沐瑶X青松（二）
一旦真的看清自己的内心, 下定了决心，裴沐瑶再看青松，便觉得他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好。
裴沐瑶之前其实也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正君。
或许是青楼花魁, 又或许是个世家公子, 总之不会是个暗卫。
但此时她又觉得, 暗卫有什么不好？
世上再没有比娶暗卫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他明白她喜欢什么, 想要什么，还能时时跟着她、保护她。
又贴心又厉害。
多好？
病中裴青轲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她身体差不多好了。
那晚星子稀疏, 裴沐瑶正在案前看书。
一碗泛着清甜气息的藕粉桂花粥被放在桌侧, 来人软语道：“世女看了这么久的书, 饿了吧？花映给世女熬了一碗藕粉桂花粥, 请世女品尝。”
来人是她的一个侍君。
花映素腕微抬, 淡粉色纱衣向下滑, 露出他一截白皙娇嫩的小臂。
连带着去永州到回来，裴沐瑶很久没有纾解过了。
既然主动送上门撩拨，哪有不顺从的道理？
裴沐瑶轻轻一笑, 放下书册, 握着花映的手腕, 轻轻摩挲，“美人的手, 怎么能用来下厨呢？”
屋内暗卫识相离开, 门口的侍卫贴心将门关上。
花映作势要将手抽出，“世女……”他人瘦力轻，自然抽不出来，靠近裴沐瑶一点，“花映还以为, 世女早就把花映忘了呢……”
裴沐瑶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怎么可能？我把谁忘了，也不会忘了……”
裴沐瑶忽然停住脚步。
花映皓腕圈着她的脖颈，疑惑轻语，“世女怎么了？”
裴沐瑶：“……”
她是没把花映忘了，但花映一来，她把另一个人忘了！
刚才沉默出去的那个暗卫，是她即将要娶的正君！！！
裴沐瑶急忙把花映放下，朝外走去，同时道：“回你院中去，无事不要出来！”
裴沐瑶本没什么旖旎心思，若非花映出现。
现在可好，以前做惯了的事情，现在一时没改过来，就出了大问题。
也不知道青松跑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觉得委屈生气？
裴沐瑶几乎是跑出房门的，差点撞上站在门外守着的青松。
青松面上有些疑惑，“世女怎么了？”
他和以前别无二致，就在门外守着。
没有不开心，没有生气愤怒，也没有委屈嫉妒。
裴沐瑶停下脚步，隔了几息道：“……你进来。”
青松：“是，主人。”
花映还在房中，对上裴沐瑶没什么感情的桃花眼，行了一礼匆忙走了。
房门重新关上。
裴沐瑶道：“方才……”
她没再说下去，细细看青松。
青松面带疑惑，“怎么了主人？”
裴沐瑶问道：“你为何离开？”
……还能为什么？
她要做那种事，他不能就在旁边看着吧？
青松道：“世女是有什么吩咐吗？”
裴青轲凝眉看他。
他好像一直这么平淡。
最开始拒绝是，后来答应还是，裴沐瑶忽然有一种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
无论发生什么，他全然不在意。
裴沐瑶问道：“花映进来，你为何不把他赶出去？”
青松：“……”
他一个暗卫，这么放肆是不要命了吗？
裴沐瑶：“你是我要娶的人，难道全然不在意有人勾引我？”
青松沉默。
不明白世女为何还记着这句……不知道算是什么的话。
他以为世女早就忘了。
毕竟除了那日与王女说过以后，她再没有提过。
原来她还记得。
青松单膝跪地，“主人，青松身份低微，配不上主人，不敢妄想。”
裴沐瑶道：“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在裴沐瑶看来，青松数次说他身份低微，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罢了，他觉得他暗卫的身份不好，但她娶的是青松这个人，又不是他的身份，她都不在意了，他又何必在意？
青松沉默不语，忽然想到刚才进来的那个侍君，或许他应该换个其它理由。
青松沉吟片刻，道：“请主人恕罪，青松不能嫁给主人。”
裴沐瑶一愣，“为何？”
青松道：“青松虽是暗卫，但对未来妻主有个要求，若对方不能达到要求，青松绝不会嫁给她。”
还有要求？
裴沐瑶有点期待，“是什么？”
青松抬眸，看着她的双眼，慢慢道：“若要娶我，便不可以有任何侍君，我不愿意和其他人共侍妻主。”
她后院有那么多美人，想来绝对不会为了他而放弃。
世女今后应当不会再提要娶他的事了。
青松重新低下头，等她的回答。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裴沐瑶想，他若是要金钱地位，她想点办法，总能满足他。
可是这个……
裴沐瑶当即就想答应，但转念一向，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现在确实可以轻易答应他，但是她真的能保证以后也不对任何人动心，不娶任何君侍吗？
她虽然风流，但是向来不愿意哄骗任何人。
尤其是他。
裴沐瑶道：“我明日告诉你答案，好吗？”
青松惊讶抬头。
她、她竟然真的……
裴沐瑶看他的样子，笑了笑，“我不想骗你，所以我真的要想清楚，给我一晚时间好吗？”
裴沐瑶遇见过很多男人，但她还是不懂男人。
她若是真的喜欢，此时该说的是“我愿意”，而不是“我再想想。”
很多时候，迟来的愿意和迟来的深情一样，让人觉得一文不值。
青松内心微动。
她愿意考虑，说明她对他也许真的是有一点真心的，但她说她要考虑，说明那真心其实也没有多少。
青松还没来得及感动，自己便先冷静下来了。
他行礼道：“是，主人。”
裴沐瑶一夜没睡，回忆了自己的前半生，遇见青松之前的，遇见他之后的，注意到他之前的，注意到他之后的，想娶他之前的，想娶他之后的。
她想了个明明白白。
比起娶青松为正君，其它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裴沐瑶下了决定，第二日便和青松说了。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日晚些时候便去了后院，与所有人说了遣散事宜。
青松站在她身后。
听她声音平淡地说解决办法，“我要娶正君了，你们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但是不能再住在王府，我会在其他州给你们找个宅子安顿，保你们后半生无忧，要是想出嫁的可以出嫁，想离开的也可以领一笔银子，或是有什么其他要求，都可以提。”
花映看着裴沐瑶，眸中带泪，他本是清丽的长相，眼中红血丝为他增了一丝异样的妖异，“世女，如果我想留在你身边呢？为侍为俾，什么都可以。”
裴沐瑶笑笑，“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不能留你。”
花映知道她的无情，闻言没有再问，偏过了头。
青松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他不想要的，有人却视若珍宝，而他剥夺了那些人得到宝藏的权利。
花映选择了离府，他拿了一笔钱，带着一个包袱，离开了王府。
天大地大，想去哪里都可以。
青松跟在他身后。
近日世女不要求他每日跟着，他可以凭自己的心情做点别的事。
比如跟着花映。
青松救了花映一面。
青松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刚烈……或是深情，他要自绝。
大约为了不被人发现，给慎王府带去麻烦，他选择了跳崖。
青松在他跳下以前，将人拦了下了。
花映谢过他，转身便走。
已经现了身，青松也不好再藏在他身后，便走在他旁边。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是青松先开口，“……她不值得。”
“我知道，”花映说：“所以我只为她死这一次，你既然救了我，说明我命不该绝，此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好有性情的男子。
青松有些欣赏他，“你很好。”
花映转头，“可是不如你。”
青松不明所以。
花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不如他？
花映道：“你就是她要娶的人，是不是？”
青松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归根究底，是他让他们离开王府的。
他有些愧疚。
青松没有说话。
花映道：“她看你的眼神、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青松感觉不出来，于是继续沉默。
花映笑了声，“可以哦，你也不要太得意，薄情人暂时的多情，能有多长久呢？等她腻了，你的结果不会比我好多少。”
他说得好对。
两人下到山下，青松冲他抱拳，“多谢，我记下了。”
薄情人暂时的多情。
青松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但她是他主人，他拒绝得不能太生硬，只能每天说自己身份不够，说他只是个暗卫配不上她。
这话裴沐瑶没当真，却放在了心上，某天，她在晚间去了青松房间，笑着把一张纸放在他手心。
裴沐瑶道：“青松，你以后便不是我的暗卫了。”
你很快就是我的正君了，所以不要在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话。
你完全配得上我。
后面的话裴沐瑶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看到了青松蓄满泪水的眼睛。
“哎，别激动啊，”裴沐瑶说，“这是你的卖身契啊，我问我娘要来的，你以后不是王府的暗卫了，不高兴吗？”
青松摇摇头。
照裴沐瑶的理解，一般情况下，这摇头的意思是：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点激动。
裴沐瑶温柔地笑笑，决定让他自己冷静一会，起身离开，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然后呢然后呢？”
风颜饶有兴致的问。
裴沐瑶重新陷入回忆，“然后，他就留下一张字条逃婚了，我后来再回顾过去，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后来我也见过花映一次，对了，他现在在丰都卖水粉，生意可好了。说偏了，我继续和你说青松，后来……”
风颜道：“后来我知道，你找不到他，主子让我去找，我一个人盯梢盯了他一个月，那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裴沐瑶道：“你知道什么，你当时跑那么快，我拉都拉不住，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
风颜抬手，“请，世女请说，小的洗耳恭听。”
瑞王殿下大婚，裴沐瑶又喝了不少酒，不过这不是唐啸林的婚礼上，要是闹了估计要被丢出去。
正好看见风颜，想着她话多又爱和人聊天，便和她说说话。
果然，风颜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找了偏僻地方继续喝酒，边喝边说，居然慢慢悠悠，把她和青松的过去都和风颜说清楚了。
裴沐瑶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估计是把花映说的话记在了心里，我当时去他说得就是这句，我真的没办法反驳。我也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等他回心转意，便离开了，后来再见还是在猎场。”
裴沐瑶慢慢和风颜说完猎场的事，喝了口酒，“我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他拿到自己卖身契的时候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风颜也喝一口酒，“为什么？”
裴沐瑶道：“因为我娘曾和他说过，若有朝一日，她把卖身契给他，便是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她的恩情他也已经还完，他自由了。”
风颜懂了，“所以他是高兴的？”
裴沐瑶摇摇头，“他觉得我娘不需要他了，很难过，不过既然我娘不需要，那他离开就好。”
说完，裴沐瑶站起身，“酒喝得有点多了，头疼，我回府休息去了。”
风颜还坐着，又喝一口酒，笑道：“世女，你今日比当初在唐府，喝得更多吧？”
“是啊，”裴沐瑶说：“忘了告诉你，本世女千杯不醉，走了，有缘再见。”
裴沐瑶属于越喝越清醒的人，但是她不想清醒，她想要青松。
青松离开后，她真的有了空闲回忆，才知道喜欢为何物，猎场再遇见，经唐家公子那一句问，她又把过去回忆一遍，将许多当时没在意的细节全部扒了出来。
才意识到那原来不是喜欢，那是爱。
可她不太会爱。
她从前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的感情竟然迟钝到那种地步。
亏她经历丰富，却原来傻得透顶。
她也知道了他真的不喜欢她。
做惯了随性人，裴沐瑶这次想克制一次。
既然他不喜欢，那她成全他。
裴沐瑶顺了瑞王府一匹马。
今日说起青松，便格外想见他。
去见一见吧，远远看一眼，就行。
小屋黑暗，青松估计已经睡了。
那就悄悄潜进去看看。
裴沐瑶高估了自己。
她现在虽然没醉，但也不比真正清醒的时候。
才进院子没多久，踩到了一根树枝。
“咔嚓”一声，声音很响。
屋内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真的这么不想见到自己吗？
裴沐瑶原本想躲起来，可看见屋内连盏灯都没亮起来，起了逆反心理，又踩了一脚树枝。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裴沐瑶不再提气，不再运功，直接光明正大地朝正屋走去。
到门口后，裴沐瑶沉默半晌，才抬手敲了下门。
门内没有应答。
青松是暗卫，最是敏锐，跟了她这么多年，对她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估计是已经猜到了来人是她，所以不想见。
裴沐瑶自嘲一笑，索性一撩袍子，席地而坐。
她半个身子靠在门上，头侧也抵着门，轻轻唤了一声，“青松……”
如料没有任何回应。
裴沐瑶笑笑，“我可能……”真的非你不娶了吧。
“如果……”不是你，那今生可能就不娶正君了。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很想见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话只有开头，真说完了，她怕他有负担。
酒劲大约是上来了，裴沐瑶有些困，迷迷糊糊觉着困，在门口蜷缩着过了一夜。
天刚泛起鱼肚白，青松打夜鱼回家，手才扶上门，便觉得不对，当他拿着短剑，小心翼翼进到院内，一眼便看到那个满身狼狈的女人。
那人曾经是他的主人，是他的世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