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怀疑
“我的女儿啊……”
医院病房里，回荡着周圣彩母亲的低泣声。
林青给她倒了杯水，她身上还穿着随意套上的外套，甚至连球鞋都没穿，光脚穿着拖鞋就赶到了医院。
周圣彩昨夜训了短见，如果不是之前林青提醒室友，拜托她起夜的时候顺便去检查一下周圣彩，周圣彩可能就会会失血而死。
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流了不少的血，送到医院抢救了好久，刚才医生来的时候，林青正好出去倒水，没听到医生的分析，只听到了周圣彩母亲的转述。
好像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脑缺血之类的事情，周圣彩还要昏睡很久才能醒来。万幸的是，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周圣彩的母亲比林青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是临时接到林青电话赶来的，外衣里面还套着睡衣。
可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她不明白，为什么上个月回家时还像是个小太阳的周圣彩，竟然想不开到在深夜自寻短见。
晚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如果不是她认出了林青的声音，她肯定会觉得这是个恶作剧电话。
周圣彩的母亲从没想过割腕这种事竟然会和自己向来阳光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呢？
她稍微平复了心情，将林青叫到病房那边，“青青，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青和周圣彩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们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一起，即使不是一个班，也一定是一个年级。
后来在初中后期，林青因为父亲工作变动的原因，离开了y市。她们两个也一直联系着，相约一起考y大。
从小到大的友谊，两边家长都互为朋友。
面对周圣彩的母亲，强撑了半个月的林青，哽咽着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在y大校庆当天。因为周圣彩在网上经营的翻唱账号小有起色，学校就将校庆晚会上演唱校歌的领唱位置交给了周圣彩。
周圣彩虽然不是音乐专业的，但她小时候学过音乐，且对表演一直抱有兴趣。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个提议，并专心为不到五分钟的表演提前训练了一个月。
校庆当天她们参加草坪活动，也就是林青遇见江澈的那次活动中，林青三番两次地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讨论周圣彩。
她和周圣彩说了，周圣彩却没怎么当回事。她在网上经营短视频账号，里面从来没有隐瞒过她是y大的学生。她也不是没遇见过认出她的同学，这是常有的事情。
可林青却觉得有些奇怪，之前遇到的那些关注者，都会兴奋地上来和周圣彩攀谈，要不就是表达自己对周圣彩翻唱作品的喜欢，要不就是想要和周圣彩的合影。
今天遇到的，却都是在背后嘀嘀咕咕，稍微走近又不说了。
林青心中的疑问，到了晚上才解开。真相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毁掉了周圣彩。
就在周圣彩上台前二十分钟，学校论坛上曝出了一系列周圣彩的不雅照片。
再加上周圣彩今天是在社交平台发过表演彩排的，观众席里的许多同学都知道了照片里的人要上台表演的事情，津津有味地在台下看热闹。
校方也迅速知道了周圣彩引起的讨论，因为今天是y大120年校庆，校方很是重视，甚至请来了各大媒体要将校庆舞台同步转播到各大视频平台。在这种重要的日子，不能出任何差错，于是校方通过负责老师将原本负责领唱的周圣彩换下去了。
期待了今晚舞台已经近一个月的周圣彩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哭倒在了林青的怀里。
“照片……”，周圣彩的母亲心慌道。
“照片当然是假的，是无聊的人用ps做的。”
林青说，“事发后，我和圣彩一起去报的警，然而因为那系列图片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各大群聊之间传了接近一周了，传播范围很广，介入调查也没能找到图包最初是从哪里流出的。”
“那学校呢？学校为什么没管？”
周圣彩母亲愤怒地问道。
林青表情有些无奈，“其实在调查清楚以后，y大已经努力将影响降到最低了，先是在学校论坛上对图片进行澄清，然后又在各个公共平台发出声明。”
“那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会闹成这样……”
听到学校伸出援手后，周圣彩的母亲安心下来，她红着眼圈转身看向还躺在病床上的周圣彩，目光落在她用纱布绑着的手腕上。
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她在心里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林青不自觉地搓了下手，低声道：“虽然澄清已经发出，但点击量连学生论坛里最初掀起波澜的帖子都赶不上。再加上那些照片虽然是假的，但毕竟用的是圣彩的脸……”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同为女人的周圣彩的母亲却明白。
成长的路上，女孩子总是会对带着坏笑的眼神，莫名的触碰抱持戒心。
有比较脆弱的姑娘，偶然遇到一个就能难受好久。她的小彩，却要面临成千上万个藏在网络后的，疯狂传阅她的不雅图片的视线。
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你们这些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和我说呢！”
周圣彩的母亲再次哭了起来，她来到了病床旁，牢牢地握住了周圣彩冰冷的手。
这一次林青没有回答，周圣彩的母亲也不需要回答。她的女儿比谁都要懂事，不和他们说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罢了。
病房里的换气系统那边隐约传来风声，病房里的三人一坐一站一躺，均是安静着的，林青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周圣彩，难过地别开了目光。
几日后，林青再次在学校里见到了周圣彩的母亲，这一次周圣彩的父亲也在。
两人是来给周圣彩办理停学手续的，周圣彩的父亲前段时间在外面出差，事情发生后急急忙忙地就赶了回来。
当林青听闻两位过来赶去周圣彩的宿舍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周圣彩父亲又是愤怒又是悲伤的责怪声。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要是有一天让我知道这人是谁，我非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老周！孩子们，你们千万别见怪，那天吓到了吧。”
林青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周圣彩的两位室友也在，帮着叔叔阿姨收拾周圣彩的东西。这才过去了几日，周圣彩的母亲就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起来，然而直到现在，她还在安慰周圣彩的室友们。
一扭头，周圣彩母亲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林青，朝着她招了招手，“你来了。”
这今天周圣彩并没给林青发过消息，怕打扰到她，林青一直和周圣彩的母亲保持联络，也得知了出事第三天周圣彩才醒来的消息。
如今聊天才知道，周圣彩出院后，她母亲带她去做了个检查，医生判定周圣彩有抑郁倾向，具体是否是抑郁症，是几级抑郁症，还要等些时日才能真正确定，以上全都是医生的建议。
按照医生的建议，周圣彩的父母才给周圣彩办理的停学，周圣彩现在的精神状况极不稳定，为了防止出现上次一样的情况，周圣彩的母亲连睡觉都不敢离开她的身边。
聊了几句天，周圣彩的母亲就立刻疲倦了起来。林青让叔叔阿姨去旁边休息，然后和周圣彩的两位室友一起，将周圣彩的东西都收拾进了箱子里。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周圣彩的母亲走到了林青的面前，她像是想说什么似的，嘴唇翕张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重重地抱了下林青，然后就走到了发现周圣彩半夜出事的室友面前，“孩子，阿姨谢谢你，你对我们家圣彩的大恩，阿姨没齿难忘。”
如果不是当天晚上她起夜，如果她起夜回来没检查周圣彩……光是想象，周圣彩母亲便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周圣彩这人性格很好，人缘也好，室友表示是自己应该做的，就将心情又有些起伏的阿姨送上了车。
当载着周圣彩父母以及她的东西的车驶离校园的时候，林青一直站在路边，看着车子并入车流，渐渐消失不见。
春天的风还有些凉意，吹得她眼睛疼，她轻眨了下眼睛，只觉得都是涩意。
就在林青转身欲走的时候，她忽然在主路的那边看到了个熟悉的高瘦身影。
是江澈。
林青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他削瘦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短袖和深蓝色的牛仔裤，显得露在外面的手臂愈发白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青面露疑惑，虽说这里是校园，可周围大多是宿舍，时间尚早，来回走动的人比较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上课。
确认江澈离开后，林青忍不住来到了江澈刚才站着的地方。太阳升起了些，可榆树下的草地被笼罩在阴影里，露珠还沾在叶子上。如果仔细看的话，草地上有一小片地方，草叶上干干净净，只有极少的露珠还附在根部。
显然，江澈刚才已经在这边呆了一会儿了，估计还小范围地踱步过，所以才会出现这周围的草叶上没有露水的情况。
林青忽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刚才江澈站过的地方，抬头向五号宿舍看去。她的目光简单搜寻了下，就看到了周圣彩的宿舍窗户。上面挂着的圣诞节装饰还没拆下，所以极好辨认。
难道说，江澈站在这里，就是在看周圣彩？
林青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第二节课上课的时候，林青收到了周圣彩的回信。
讲台上讲《变态心理学》的老师正给大家讲着关于心境障碍的知识，“抑郁发作的第五条特征性表现：精神运动性迟缓或激越，迟缓是什么呢？就是病人做什么都慢半拍似的，甚至连回答问题都需要好久……”
林青本来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课，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在桌上震了下。
她下意识低头看到了发来消息的人是周圣彩，就将手机拿到桌下，打开了信息。
今早她发现江澈站在周圣彩楼下后，就给周圣彩发了条信息。
“江澈你认识吗？就是上次咱们在草坪活动上见到的那个粉丝很多的摄影博主？”
周圣彩时隔很久，才回复道：“在那之前只在校园里远远看到过一次，怎么了？”
确认他们两个确实不认识后，林青道：“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周圣彩的回复，于是将手机放到了一旁，继续听课。
又过了十几分钟，到快下课的时候，周圣彩才回复道：“好。”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敲响，讲台上的教授收拾好了课本，扭头就往门口走去。
林青从教室后门走，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教授。
“陈教授，我有事情想问您？”
林青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在y大，变态心理学这门课是心理学专业的必修课之一，不过内容讲的不算过于深入，只是帮助大家简单理解一些常见的心理问题。
陈教授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你问。”
“陈教授，我有个朋友有抑郁倾向，也是y大的学生，您认识y市有什么心理咨询的医生吗？”
陈教授用手抬了下眼镜，说了两三个名字，也说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林青快速地记录好，笑道：“谢谢陈教授。”
她刚才也是鼓起勇气过来问的，没想到陈教授看着严肃古板，但这种事情还是愿意帮的。
林青将备忘录截图，发给了周圣彩的母亲，然后附上一段话。
“阿姨，您让我问的事情我帮您问了，这是我们学校教授推荐的几位咨询师。”
今早帮周圣彩父母搬东西的时候，周圣彩的母亲就将她悄悄拉到一旁，和她说了这件事。
她知道林青是学心理的，问她能不能帮着问问y市有没有好的咨询师。
去过医院后，医生让周圣彩这段时间可以去心理咨询那里进行心理疏导。周圣彩的母亲在医院也算认识人，治病能安排，手术能安排，可轮到心理咨询她就茫然了起来。
唯一知道和心理有关的，就是就读于y大心理专业的林青。
办完了阿姨交代的事情，再加上今天早上为了帮忙搬东西起的有些早。
林青会宿舍打算小睡一会儿，闭上眼睛，盖好被子，意识一点点沉入黑暗。就在将睡不睡的时候，一些零散的记忆飘散在她的脑海里，那些如碎片般零散的记忆，竟然渐渐拼凑起来。
睡意瞬间消失，林青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里的线索似有似无，好似下一瞬就要飘散开似的。
她来不及多想，从床上下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上，她就来到书桌前把上面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在桌面的文件夹里寻找了一会儿，林青才想起周圣彩的那些图片，在报案交给警察充当证据后，她就把电脑里的图片删除了。
这该怎么办？她有想要确认的事情，需要那些图片……
林青花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为了给警察局传证据，她曾将那些流传的图片以及聊天室的记录截图都放进了一个u盘。
去了警局后才发现现在证据早已可以面对面快传，根本用不上u盘，u盘便这么闲置了。
好不容易找到u盘，林青强忍不适，打开了u盘里的文件，快速地浏览起来那些图片。
最终她在无数ps过的虚假照片里，找到了几张她觉得奇怪，在电脑里标记过的照片。
与其他无数张把周圣彩的脸p到旁人身体上的照片不同的是，这几张照片，像是在学校里偷拍的，后面的背景是y大里的，甚至有张照片里，远处被模糊的学生背景里，林青隐约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在这些照片上，对方不知道用什么技术，将周圣彩身上的衣服擦除，并配上耸动的标题。
同校、偷拍、江澈、摄影。
一个个关键词涌入了林青的脑海里，汇聚成了同一个线索。
林青的眼中掀起怒火，她一把拔下u盘，出门找江澈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