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墨尊牺牲
冰魄神珠，乃北海龙子内丹。因三界中觊觎者颇多，北海龙王就在双胞胎儿子的宫殿附近，布下了暗流法阵。
此法阵，普通神仙根本无法靠近，更不论做出登门挑衅，屠龙取珠，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若不是眼前的白衣男子，外甥女的肉身恐怕难以保留，遂福禄寿对其也有了改观。
斜睨一眼盘膝静坐，闭目调息的白衣男子，老寿星动了恻隐之心，弯腰捡起地上的葫芦瓶，给他递过去，语含关切，“此乃黍米之丹，也能稍稍缓解你的伤势。”
气沉丹田，呼出一口气后，浮生睁开了眼帘。
与墨尊靠近，他的法力已恢复，方才只运气一小周天就将伤势调愈。
面对寿星的关心，他不忍拒绝，顺势接过葫芦瓶，缓和面色，颔首道：“多谢舅舅。”
寿星闻言，脖子一僵，直瞪瞪地盯着浮生盘诘：“你唤我舅舅？你与灵兮是什么关系？”
“我与灵兮…”
“你随我出来。”
浮生的回答被疾步而来，面容憔悴的墨尊打断。
眄视一眼墨尊孤寂的背影，浮生抿紧薄唇，对着老寿星歉然颔首后，起身大步跟了出去。
脚下生风，血迹斑斑的衣摆飘起垂落间，就变成了全新的。
此时望海楼外，旭日恰好破云而出，霞光灼灼，云气明明，将黑夜的郁气全部驱散。
墨尊与浮生肩并肩，默然伫立于悬崖边，感受着初升红日的温暖。
碧萱肉身保住宛若一轮暄日，融化了情敌间的隔阂，令关系暂时破冰。
少顷，墨尊先开口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我与魔帝交过手，你的法力不低于他，为何今日去北海弄得如此狼狈？”
欲救灵兮，唯有靠墨尊。浮生眸光一晱，透出些许坦然，“离你远了，我的法力就会大减。”
墨尊侧首，凤眸微瞠，凝视着对方清华超俗，毫无怯意的面色，震惊之余，又起更多的疑惑。
对方既已开了口，定不会再藏着掖着。
墨尊乘势追问：“你到底是何身份？”
浮生眺望着寓意新生的红日，蜷紧背在身后的十指，轻描淡写地答：“一万年前，你自凡间飞升，对灵兮的执念破心而出。我就是这抹执念所化。”
饶是身经百战的天界太子，在听到此话时，亦是大惊失色。瑰容俊面上露出一丝破绽，泄露出无数复杂的心绪。
墨尊紊乱的呼吸已将其出卖，浮生仍旧远眺前方，乘势剖白：“纵然我是无心、无魂、无魄的心魔，对灵兮的爱却丝毫不亚于你。”
扪心自问，墨尊十分肯定对方的说法。至少，自己不会为了灵兮去北海夺取冰魄神珠，将救赎加之于犯恶之上。
察觉出其言语中的激将之意，墨尊心中沉闷，眸光黯然，不疾不徐地道：“今日坦白，是为了什么？”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浮生没有正面作答，“灵兮的肉身虽保住了，可要想她回来，还需要兜率宫的还魂丹。”
身为天界太子，墨尊岂会不知还魂丹，眉尖紧蹙，已将对方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若我有魂魄，我必救灵兮。”
话落，浮生坚毅的眸光对上墨尊幽深的双眸，射出无形的逼迫。
弑神取魄，一如屠龙夺珠，他既不怕得罪北海，怎地还会怕得罪天庭？必定是自己的魂魄对其意义深远。
墨尊思及此，偏头冷笑道：“怕是不止救灵兮这么简单。”
高手过招，只需去繁就简。浮生将隐藏在心底的最后一道秘密托出，“为稳固身形，我修炼了固魂摄魄之术。”
固魂摄魄之术，亦是天庭禁忌，与起死回生之术相差无几。墨尊听了，双腮紧绷，沉着眉眼，冷声问道：“修炼到第几层了？”
“还差最后一层。”
固魂摄魄之术的最后一层，便是夺取本体的一魂一魄修炼成完整的仙体。
此刻，墨尊才意识到，那日在观海亭，对方痛下杀手，并不是完全因为情敌间的争风吃醋，而是其要行夺魂索魄之事。
四目远眺，陷入一片沉寂。
思忖片晌，墨尊的凤眸中漾出释然，他们三个的纠葛，不该再牵扯其他神仙。
“你有把握护灵兮永世安稳么？”墨尊迎风闭眼，做最后的确认。
“嗯。”
再睁眼，眸底一片猩红，墨尊决然转身，不忘叮嘱对方：“此事莫要告知灵兮，我不愿她余生活在自责中。”
隐瞒与坦白，并无差别，碧萱终有一日会知晓此事。
浮生只能给墨尊，属于自己的承诺，“我不会告知灵兮。”
落寞的身影带着几分颓然，墨尊嗓音低哑，有着浓浓的不舍，“我再去看灵兮最后一眼。”
最后一面，应是有许多话要诉说的。浮生通情地点头：“嗯，我守在外面，不会打扰你们。”
墨尊离去不久，望海楼外倏然疾云涌现，电似红绡，皆有乒乒乓乓、地裂山崩之声。
浮生抬眸凝望，只见昏暗的天空中，龙腾云雾，大雨骤降，气势磅礴如银河倾天堑。
电光石火间，幽冥戒应诀而出，迸射无数燎燎幽冥火，将望海楼包围，形成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一阵炮响锣鸣后，雪辰率五万虾兵蟹将显化在浓云之上，怒骂声穿云度雾，直贯耳际。
“墨尊，你罔顾昔日情谊，凶残伤害我弟，我今日定要为雪宁报仇雪恨。”
雨声淙淙，势要将桑田霎时变为沧海。
浮生毫不畏惧，全身散发出阵阵凛然的英锐之气，捻诀掣出冰龙，一个纵身，傲然伫立于龙首，手执寒剑，声似鬼魅，“你既送上门，我就送你们兄弟去团聚。”
雪辰亦不畏惧其万夫难敌之威风，号令雷雨，拔枪相迎。
两相交锋，满天赤焰，似霞飞绛绮，不见一缕青烟。雪辰虽平日勤于修炼，到底不抵幽冥戒秘法，很快败下阵来，摔倒在地。
浮生面如寒霜，凤眸翳着怒气，一脚踩住雪辰的脖子，剑锋抵着白皙的肌肤，渗出滴滴玄黄色的龙血。
“住手！”墨尊闻声而出，瞥见倒地的雪辰，飞身推开浮生，定眸劝道：“莫要再行杀戮。”
雪辰乍见一黑一白两道相同的身影，失了往日的沉稳，紧紧攥着墨尊的锦袖，咬牙质问：“你才是墨尊？雪宁是不是你杀的？”
谁杀的雪宁已不重要，冰魄神珠已无法归还北海。墨尊反握住雪辰冰凉潮湿的拳头，郑重许诺：“你先回北海，护住雪宁的三魂七魄，我自有办法救他。”
雪辰自小与墨尊相识，十分了解其嵚琦磊落、慷慨仗义的品性，这一刻，他选择相信墨尊。
松开拳头，雪辰眸底的怒气渐渐熄灭，依着墨尊起身后，径直越过冷眼旁观的浮生，漠然离去。
大雨初歇，愁云转瞬即逝，一切归于平静，瑞霭金光再次笼罩着蓬莱仙府。
浮生收了幽冥戒与寒剑，抿唇盯着墨尊，目露惋色。
墨尊侧过身，不愿与之对视，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压低嗓音道：“就此别过，日后好好待灵兮。”
浮生几不可见地颔首，直至墨尊离去许久，还站在望海楼外怔愣。
三十三天离恨天的兜率宫中，老君正坐在丹房中，手执芭蕉扇与小仙童们一起扇火炼丹。
自兜率宫大爆炸后，在安全生产协会的监督下，老君委实安分守己了些。
捻起袍袖擦擦汗，眼尾扫到两道人影，老君立即起身，控背躬身道：“太子殿下，今日怎地有空来兜率宫，恕老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墨尊站定，眄视指示瀚海将四坛清荷酒搁在丹炉旁的玉桌上，颔首道：“这几坛清荷酒没有灵力，可安心饮用。孤今日有要事与你商量。”
堂堂天界太子竟纵容老头子炉边饮酒。老君将芭蕉扇按在胸口，睨了一眼清荷酒，暗想，四坛清荷酒，估摸着事情不小。
上次与清荷酒失之交臂，老君就一直怏怏不乐。此刻，他已馋得口中生津了，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对着小仙童挥扇道：“你先出去。”
小仙童应声离开，墨尊侧首对着瀚海淡淡地下令：“你也出去。”
瀚海向来喜欢打听隐秘之事，眼下被赶出去，不甘地转身撇嘴，将丹房的门阖上。
老君伸出芭蕉扇，比出“请”的手势，“殿下，请坐。”
墨尊脚步未动，不想耽搁彼此的时间，沉下眉眼，开门见山，“孤要你为孤炼制还魂丹。”
淡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老君惊得瞠目结舌，脚下一软，手一松，芭蕉扇扑的落地。
许是这几日炼丹上火了，老君清了清干疼的嗓子，捡起芭蕉扇，勉强冁笑道：“殿下，还魂丹乃天庭禁忌。此事，恕老夫无能为力。”
幽幽眸光落在烨烨炉火上，墨尊仍不为所动，有着飞蛾扑火的决心，坚持道：“孤知道，否则何必亲自登门。”
这都是什么祖宗？竟给老头子出难题！
压不住直冒的心火，老君执芭蕉扇使劲拍着胸脯，拢着花白的眉毛，劝道：“不是，殿下，你是不知道那还魂丹…”
眼前浮现望海楼内小仙子的如花娇靥，墨尊不愿再与老君虚与委蛇，沉声打断：“就用孤的一魂一魄入炉炼制还魂丹。”
老君陡然一滞，瞪着坚决的太子，哑然失声。
夭寿啊！将太子的魂魄入炉炼制还魂丹，与谋杀有何区别？
怔愣一息，老君浑身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若被天帝天后知晓，那老夫可别想在这天庭混了。”
“你若不炼，孤现在就与你同归于尽！”
老君睖睖抬眸，被凤眸中如冰的杀气震慑住，不禁往后一跌。
“立刻清炉，架火！”墨尊说完，对着玉桌一挥手，凭空变出一只锦盒，叮嘱道，“待还魂丹练成，装入此盒。盒中有孤的亲笔信，交给瀚海。”
老君呆呆地望向锦盒，顿觉耳热眼跳，不安地问道：“太子究竟想救谁？”
“碧萱，切记以喜魄入炉炼制还魂丹。”
清冷的嗓音，缠绵悱恻，掩盖不住情深的温柔。以喜魄炼制还魂丹，服用者性情亦会乐观开朗。
太子的一往情深终是感动了老君，他将芭蕉扇往后脖领一插，定眸敛色，双手掐诀，变出拂尘对着丹炉施法。
墨尊遥望一眼东方，蓬莱之向，亦捻诀逼出三魂七魄。
火光冲天间，属于墨尊的一魂一魄入炉。此炉乃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
老君飞身在“离宫”方位站定，施法炼丹。
离乃火也，不是三昧真火，用的乃是文武火，唯有此火可将魂魄炼为金丹。
炼制还魂丹，关键的是原料，时间不过三刻。
还魂丹炼成，老君按照墨尊的叮嘱，将还魂丹、剩余的两魂六魄以及内丹一并装入锦盒，出了丹房，交给瀚海。
“盒内有殿下的亲笔信，你自己看吧。”
老君长吁一声后，立刻转身，踢上了丹房门，打算先喝他娘个两坛清荷酒麻痹麻痹自己。
瀚海一头雾水，可见老君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心里不禁一阵慌乱，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取出信件。
须臾，薄薄的信纸飘然落下，随着丹房的一阵热风被吹至远方，消失不见。
瀚海泪如雨下，捧着锦盒，拖着沉重的双腿，驾云前往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