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曝身份
霞流云窦,点点愁雁排空,皆是离别愁绪。
红日西落,一半浸入大海,正如心口被掏空一块的墨尊,迎接他的将是漫长而黑暗的寂寥夜。
他垂眸闭眼,鼻尖染着红霜,嗓音沧桑而凄然,“灵兮,南海点滴,日夜入我相思梦,我怎忍心令你心伤。你既已做了选择,我便退出。”
谦谦君子,自有成人之美。爱时,情深似海;退时,大度磊落。
反观自己,面对两张一模一样,皆是深情款款的俊颜,碧萱竟不争气地动摇了,更觉羞愧,无地自容。
黛眉紧蹙,樱唇抿紧,说不出一句话。
夕阳余晖,穿过观海亭,照着两道相对无言的人影,令浮生忽有一种你侬我侬的错觉。
碧萱向来嘴硬心软,墨尊一招“以退为进”的攻心计,可谓拿捏得当。
浮生太了解墨尊,若再将其留下去,碧萱恐怕又要动摇。
他立即收腿起身,疾步上前,拎起碧萱的后脖领,揽回怀里,扬手解开定身咒,打发墨尊道:“你走吧。”
墨尊艰难地起身,收了寒剑,淡淡抬眸,在芙蓉娇靥上流连几眼,才缓慢地迈出步子,越过浮生,在鹅颈椅前站定。
落日沉水,明月东上。潮音洞的点点滴滴,如梦似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远眺海中月,回忆梦中人。怎奈梦中人恰似水中月,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海风乍紧,吹动着天空中最后一朵红白相间的流云。
这一刻,墨尊竟羡慕起潮音洞门前的这朵云,能与梦中千万美好,日夜相守。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随着最后一道流霞的隐去,墨尊的身影也消失了。
落寞的背影,彷徨而无助,似一根针瞬间刺破碧萱坚硬的心防,散落一地的仓皇。
她眨了眨微湿的杏眸,推开浮生,小跑至墨尊消失的位置,低声哭泣。
她实在不明白,一万年前好端端的小书童为何会变成两个。
浮生没设防,被她推了个趔趄,转眸就见月下仙子,玉肩耸动,郁郁不乐,似要乘风而去。
方寸大乱间,他快步跟上,从背后将其拥住,力气之大,恨不能将她揉进血骨。
头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霸道而蛮横,“到此为止,否则我有的是办法令你不再为他神伤。”
黔驴技穷的他能有什么好办法,不外乎那些折腾她的小伎俩。
雨打芙蓉的俏靥上浮现一抹绯色,碧萱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箍在腰的大手,娇嗔道:“你的嘴巴也忒紧。我到现在也不知你与墨尊的关系。”
与墨尊的关系,恰是他的软肋。若被有心者利用,便可轻而易举将他置于死地。这是他一直不言明的原因。
碧萱,自是另当别论的。今日她已与墨尊作了了断,他自不能再继续隐瞒。
夜幕低垂,万籁俱静,浮生眺望着海中的一点白,将碧萱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按在纤腰上,无奈地叹息一声。
“一万年前,墨尊自凡间历劫飞升,对你的那抹执念破心而出,化作一团瑞气,盘旋在天庭各处。那瑞气几经辗转,落至藏经阁,又因受天界仙气滋养,两千年后,就有了人形与思想。藏经阁有本上古秘籍,详细记载了固魂摄魄的秘法。那心魔沉心修炼六千年,才与普通的神仙无异。”
碧萱听得目瞪口呆,但也不敢打断他。
“我便是那心魔。”他坦然地下结论,却难掩颤音。
碧萱明显感觉到背后的身躯一僵。她曾想过他是墨尊的精分,兄弟,鬼魂,却从未料到他是墨尊的心魔所化。
月明星稀,长庚星高挂,璀璨而耀目。
碧萱的心也跟着愈发清明起来,反握住白净的大手,释然浅笑,“这么说,你本就是为我而生的?那你为何不来蓬莱寻我?看来,你那所谓的执念还是不够深。”
诙谐的调侃瞬间打消了浮生所有的患得患失,似娇似嗔,如甘露滋心,分外舒畅。
他故意捏捏纤腰,俊面贴着云发,汲取一口芬芳,软款地回答:“远离了墨尊,我的法力便会一落千丈,根本没法走出天庭。与你去招摇山,是我第一次出天庭,皆是仰赖那四十颗清醒丹替我肃清周身瘴气。”
莫怪方才那法阵气势宏伟又凛冽,原是他与墨尊离得近了。
明眸流转,俏然一笑。碧萱拉开他的手,转身拨弄着他的前襟,自嘲道:“你还真是大反派,我这立场也忒不坚定,实乃助纣为虐。”
立场谈不上坚定不坚定,助纣为虐是跑不了了。
浮生感激她的救赎,目光烁烁,捏了捏她尖俏的鼻子,很买账地勾唇点头,“对,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碧萱拉下他的手,努了努鼻子,故意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道:“可不止四十颗清醒丹,还有被你顺手牵走的幽冥戒,趁火打劫的知尧内丹。细算起来,你欠我太多。”
小仙子说得头头是道,颇有矜功邀宠之意。
浮生乐得顺水推舟,眼角微微上扬,低头将她脸上浅浅的泪痕一点一点地吻去,辗转至小樱唇。
“如此大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剪水双瞳漾出一抹得意,碧萱攀着他的宽肩,承受他缠绵的亲吻,娇蛮地道:“以身相许可不够,还得侍执巾节,毕竟你离了墨尊,日后还得靠我保护。”
无心的话戳中未曾道出的隐秘,浮生阖上眼帘,掩去眸底的心虚,好脾气地纵容她顺竿爬。
月照沟渠,星垂田野,回到方家小院,已是深夜。
堂屋的小灯还未熄灭,方大娘见小夫妻两安然归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碧萱眼神闪烁,支吾托词去了法雨寺求子,才蒙混过关。
回到寝屋,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隔阂被消除,浓情汲汲,爱意恣恣,急需一个宣泄口,几乎是折腾了一夜才停息。
次日,晨钟响过,天蒙蒙发亮,庄稼人割完了稻,还得忙着打谷。
神采奕奕的浮生随着方家夫妇披霜蒙露前去田间打谷,将昏睡在榻的碧萱单独留在了寝屋。
一觉睡到晌午,碧萱起身收拾后,提着竹箧,准备去田里送饭。
方出小院,行经菱塘,就见蓬蒿小径上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踉踉跄跄。
碧萱停下捶腰的动作,定眸一瞧,来者正是善财。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顾不得腿间的酸软,提起裙摆,小跑着迎上去,气喘道:“善财,发生何事了?”
“碧萱,不好了!”善财神色慌张,急急咽下口水,“方才紫竹林来了个蓬莱小仙侍,说是魔帝率领十万幽冥大军将蓬莱包围了,叫你快些回去。”
“什么?”碧萱大惊。
幽冥大军包围蓬莱,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逼迫她现身。
蓬莱属地界仙府,并不在九重天上,真要打起来,也算不得违反了天庭与魔界的和平之约。
魔帝虽掌管幽冥地界,可名声还不错。这一次他罔顾自己的清誉亦要兴师动众围剿蓬莱,怕是对她势在必得。
此去蓬莱,必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危险重重。
思及此,碧萱面色煞白,远望着田间那道白衣身影,眼睛里一阵酸酸的。
浮生虽修习了幽冥戒秘法与超脱三界的法术,可远离了墨尊,真要与魔帝对抗,恐怕也不能胜券在握。
蹙眉沉思片刻,她已下定了决心,要瞒住他。
木然收回视线,碧萱对着善财感激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紫竹林。待入夜后,我就回蓬莱。”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魔帝要抓的是她,而不是蓬莱,也不着急凡间的这半日。
善财一走,碧萱敛敛衣襟,强打精神,走向田头。
浮生忙着帮方家夫妇打谷,遂也没有瞧出她的异样。
半日过去,风鸣黄叶,月照小院。浮生洗毕后,刚踏入寝屋,就见碧萱端坐在圆桌前,拿出了墨尊送来的两坛清荷酒。
“一起来喝一杯?”碧萱扬手变出两只碧玉杯,对着浮生挑眉,语调轻快。
反脚踢上房门,浮生衣襟微敞,双手抱臂,往后倚在木门上,漫不经心地摇头,“灵兮,你知我不好饮酒。”
墨尊常饮清荷酒,而浮生却几乎滴酒不沾,此中缘由,碧萱已参透几分。
她自顾自地捧起酒坛斟酒,“你为何不好饮酒?”
“过度饮酒会使身形不稳。”浮生耸肩坦白。
素手捏紧碧玉杯,碧萱眉眼含笑,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你不好饮酒,不好求丹,真乃神仙之楷模。”
小仙子巧笑倩兮,艳若桃李,尽显娇媚。
浮生凝视着碧萱的眸色不禁暗沉几分,偏头一笑,带着三分痞气,“可我好色。”
他的直言不讳令碧萱心尖一颤。
回想起哄他吃清醒丹之事,碧萱舔了舔略干的唇瓣,诱惑地问道:“想不想我喂你喝?”
清凌的杏眸,只需稍稍一睨,就暗生无限妩媚,香艳而勾人。
粉润的指甲轻轻刮过杯沿,似是在勾动他的腰带,魅人得很。
只是她甚少有这般主动的时刻,浮生强忍下旖旎的情思,拢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垂下双臂,走向碧萱。
方靠近,整个身子就被她迎面抱住。
蓬莱形势危急,她不能置他于危险的境地,只好出此下策,用酒将其灌醉。
娇躯稍稍前倾,碧萱软软倚在他清冷的怀里,纤长的手指挑开他的寝袍钻入,沿着肌肉的纹理细细摩挲,霎时间,勾起了天雷地火。
浮生隔着寝袍,一把按住使坏的小手,灼灼深眸盯着小仙子唇角的那一抹坏笑,气息不稳地问道:“今夜可有什么事情?”
虽察觉到了反常,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亦在叫嚣着要出逃,只能开门见山地询问。
杏眸一怔,闪过一丝痛楚,却又很快恢复了伪装。
碧萱忍住羞赧,踮脚吻住他性感的喉结,嗫嚅道:“能有什么事情,我不过是馋酒了,还有…馋你的身子了。”
话落,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喉结滚了滚。
退回身垂眸,盯着那微微支起的地儿,碧萱的两颊飘起片片红云。
再也扛不住小仙子的引诱,脑中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瞬间断了。
浮生放开小手,掐紧她的胯骨,凤眸熠熠,嗓音暗哑,软款体贴地问道:“想先解哪个馋?是清荷酒?还是…我的身子?”
温香软玉在怀,他早已蓄势待发。只消小仙子一声令下,不管是床榻还是哪里,他都悉听尊便,在所不辞。
残灯暗昧,秋波流转。柔软的小手在他的腰窝上轻轻一按,碧萱樱唇翕动,呵气如兰,“凡人才做选择,我是神仙,全都要。”
言毕,她不顾他凤眸中骤起的云雾,举起圆桌上的碧玉杯,一饮尽,吻住他的薄唇。
辗转间,听到他清晰的吞咽声后,她才松了口。
一吻浓烈,带着清荷酒的香气,冲入浮生的口鼻,令他全身燥热难耐。
长腿勾过一旁的长凳,迫切落座。大手掐住她两侧的胯骨轻易提起,令她跨坐他的腿上,一手急解裙带,另一手拽过清荷酒坛,豪饮一口。
薄唇封缄之际,趁势而入。
忽感一阵痛意,碧萱咽下清荷酒,攀着他的肩,忿忿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浮生松了口,一手扶着纤腰,另一手再次举起了酒坛,眸底流过一丝促狭,故作无辜地勾唇,“都如你所愿了,还这么娇气?”
局已设,既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能无功而返。
碧萱愈发箍紧双腿,揽住他的脖颈,故技重施,以在星河宫喂百花酿的法子,与他共饮清荷酒。
细长的凳脚不断刮擦着地砖,发出令人耳红心跳之声。
渐渐的,擦地的凳脚变成了桌脚,声音亦更加沉闷了。
烛台禁不住摇晃,怦然落地,幸好烛芯燃尽,才未惹出走水之事。
月落乌啼,寝屋内一片昏暗。碧萱半撑起身子,借着透过木窗的月光,凝视着浮生酣睡的俊颜,不舍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拢衣起身,踏出房门,纵起祥云,直奔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