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留了一手
碧萱万万没想到去凡间历劫,她真的应了自己的乌鸦嘴,英年早逝了!
回到潮音洞,她除了继续看守圣物外,每日就是在观海亭内饮清荷酒,顺便将小书童从头至脚,骂个百八十遍。
在归回潮音洞的第六十日,气急败坏的碧萱终是坐不住了,怒摔一坛清荷酒后,骂骂咧咧地驭云往紫竹林而去。
“小书童!在凡间活得也忒长了!都快成老不死的了!”
紫竹林内,翠竹依依,荷叶田田,仙雾氲氲,偶有涧水冲石之声,不闻诵经唱喏之音,一派安静悠闲。
甩着两条臂膀的碧萱杏眸中盈满怒气,疾步而来打破了紫竹林中的寂静。
正在侍弄荷花的小童子木叉转眸瞧见气势汹汹的碧萱,连忙起身将其拦下,“碧萱,你这火急火燎的,谁将你得罪了?”
碧萱驻足,鼓着脸,凝着眸,咄咄地问道:“菩萨可有出关了?我要找她将那小书童召回来,好好教训一番。这逗留凡间的时日也忒长了!潮音洞的活都来不及干了。”
碧萱说的遮掩,木叉一听就解其意。
他舒展眉宇,双手交叠身前,轻笑着打趣:“潮音洞那活本就是实习的岗位,不想小书童将你伺候得愈发娇惯了!”
木叉的话似清风不经意间吹走了覆在碧萱心上的轻纱,将那些懵懵懂懂的心绪瞬间释放。
碧萱竭力按下心头的慌乱,梗着脖子,佯装镇定地辩解:“什么伺候得愈发娇惯了,分明就是小书童凡心太重。”
木叉抿着嘴,长眸含笑,不住地点头。
“莫要去管那小书童了。你下凡历劫前一夜,他翻山越岭而来,苦求菩萨为你们赐下姻缘劫。如今已有七八十日了,肉体凡胎的,怕是早已堕入轮回了。”
“堕入轮回?”
木叉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碧萱措手不及,脑袋一片空白。
小书童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肉体凡胎么,偏生跟着她去凡间历劫作甚?
木叉见碧萱神情木然,心下不忍,拍了拍她的肩,劝慰道:“嗯,他好似还留了些东西托善财给你。待善财从法雨寺传法回来,我叫他给你送过去。好啦,不过是一个小书童罢了,过个两三百年,谁还记得他。”
对!不过是个小书童罢了!用不了两三百年,她就能将他忘记!
收紧小拳,碧萱唬着脸,眼神闪避地赌气道:“谁要他的东西!”
说罢,她就疾步冲出了紫竹林,径直往潮音洞回去。
夜幕低垂,朦胧的月光洒入珞珈山葱葱笼笼的林间,照出一道跌跌跄跄的白衣身影。
仙子沉眸敛色,紧抿双唇,疾步奔走于乱林间,惊得野鸟扑棱棱飞起,吓得走兽掬律律四散。
海风折岭倒松而来,冷飕飕,阴飒飒,呼呼作响。
碧萱充耳不闻,只因脑中不断回响着小书童在观海亭内撩人心弦的问话。
“灵兮,如此,你可有凡心了?”
回到潮音洞,筋疲力尽的碧萱跌坐床榻上,四肢无力,双目失神。
一千年的点点滴滴似满城飞絮,飘飘洒洒,迷了她的眼,轻轻柔柔,堵了她的心。
右耳上的疤痕隐隐泛疼,彷佛还能感受到他濡湿的舌尖在温柔地舔逗,属于小书童的温润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如根根藤蔓,不断收紧,教她心口愈发沉闷,快要窒息。
沉思半晌,目光渐渐聚焦在满是污泥的白色锦鞋上,碧萱的神智慢慢回拢。
实在气不过小书童的离去,她顾不得打颤的双腿,一骨碌跳起来,拧眉破口大骂:“小书童!你忒卑鄙!”
是的,忒卑鄙!忒无耻!忒会算计!
教她忘了驾云回潮音洞;教她扯破了衣,踩脏了鞋;教她动了从未有过的凡心!
故作若无其事的碧萱终于在清荷酒饮尽的那日趴在观海亭内痛哭流涕。
哭声撕心裂肺,震天动地,传遍了整座珞珈山,惊得观音提前出关。
观音向来疼爱碧萱,不忍心见她如此痛苦,便透露道:“天庭的百花宫有一株忘忧仙草,服下便能忘记历劫之苦。”
小书童浮生用短暂而热烈的一生势必要给她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碧萱怎忍心将他遗忘。
可一想到他在凡间为了攀龙附凤而背叛她,她又赌气要将他狠心忘记。
痛不欲生的碧萱跪倒在百花宫门口泪如落雨地求取忘忧仙草,与其素无交情的百花仙子自然闭门不见。
慧眼遥观三界的南海观音见此,无奈之下,只能千里传音百花仙子为碧萱说情。
百花仙子不好拂了南海观音的面子,才带着双眼肿得如鱼泡的碧萱前往昆仑虚找到蘋草服下。
次日,碧萱从床上起身,只觉头昏脑胀,好似做了一场很久很乱的梦。她坐在观海亭内,望着茫茫大海,竭力思索回忆,却再也想不起梦中之事。
又过几月,碧萱在南海学法期满。
观音端坐紫竹林内,掐指运心道:“碧萱,你在蓬莱尚有未了之事,暂且先回去。你与南海缘分未尽,待时机到了,再回来。”
观音这话不算哄人,也不算赶人,碧萱除了听从,别无他法。
临别前夕,传法归来的善财童子拎着最后一坛清荷酒在观海亭内为碧萱送行。
斜月沉沉藏海雾,清酒醇醇隐情思。月有盈亏,花有开谢,聚散离合终有时。
好在碧萱是个没心没肺的,没有丝毫离别愁绪,只管捏着翡翠酒杯,眨着迷离的杏眸,咂嘴回味,“善财,你这酒甚是好喝,唤什么名字?哪里得来的?”
善财闻之,慌乱地低头,清眸中闪过一丝愧色,沉默片刻,才缓声道:“此酒名曰‘清荷酒’,是我偶然得之。”
小书童之事令碧萱三千年的修行差点儿功亏一篑,善财不忍她再陷痛苦之中,便瞒下了关于浮生的种种。
今夜这坛清荷酒喝完,他也算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了。
碧萱不知善财内心的百转千回,努着嘴,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抖擞精神道:“喝你一坛酒而已,小气吧啦的!这般垂头丧气作甚!待我回蓬莱,也要用荷花酿几缸试试!”
善财一愣,随后又扯出一抹苦笑,“你向来聪明,定也能酿出如此美酒。”
说罢,他伸手欲再倒一杯酒敬碧萱,可一想到小书童凄然的笑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最后一坛清荷酒,就让碧萱喝得尽兴吧。
“怎地畏畏缩缩的?”碧萱斜视了一眼善财,隐约察觉出了他的别扭。
许是她要离开南海,惹他心伤了?
碧萱轻笑一声,揽过善财的肩膀,指着星空大海,豁达地道:“哎,善财。你看,天大,地大,哪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待我日后高就了,再来寻你炫耀一番!你到时候可别嫉妒我!”
碧萱生得妍姿艳质,性子又豁达开朗,颇为伶牙俐齿,他还是莫要为她白白伤心了。
思及此,善财舒眉浅笑,释然地点头,“也是!你自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那是自然!这些年,我还只在南海与蓬莱生活。日后,这天上,人间,地下,我可都要去逛一逛!”碧萱扬着尖尖的下巴,笑得恣意张扬,豪情壮志。
离开南海,碧萱方回蓬莱,福禄寿三仙就冲进望海楼,将她围起来,絮絮叨叨,极为关心她的前途。
“灵兮,你这次探亲多久回南海?”
“灵兮,观音可有说你那实习工何时能转正?”
“潮音洞离紫竹林有些距离,算是外放,你还有没有机会调回紫竹林?”
碧萱被吵得头昏眼花,捂着耳朵,解释道:“三位舅舅,我才刚回来,你们就问个没完没了!潮音洞之事已交给其他小仙童了,我日后就留在蓬莱陪你们。”
“什么!”福禄寿三星惊得大叫。
他们的灵兮被观音辞退了?
怔愣过后,三仙又颇为默契地相视一眼,暗暗点头。
幸好!机智如他们,早已为灵兮留了一手!
三仙眉来眼去,你推我搡,支支吾吾。
最后还是由与灵兮最亲密的寿星站出来,轻描淡写地道:“咳咳,说起来,舅舅们倒是给你谋了个清闲的岗位…”
碧萱垂下双手,改为抱在胸前,暗暗想着,虽不知是什么岗位,但听一听也没什么坏处。
她转眸对着寿星咧嘴一笑,问道:“什么清闲的岗位?”
“六七十日前,天庭突然派月老带着几个仙官来咱们蓬莱仙府替他们的太子墨尊向你求亲。舅舅们想着,你自小就比别的仙子优秀,又是师从南海。这放眼三界,也就天庭的太子勉强与你般配,就替你应下了这门婚事。”寿星瞥见碧萱垂下的双手,声音愈发低了下去。
“什么!”碧萱握紧双拳,脚一跺,不敢置信地尖叫出声。
她才从南海归来,正打算过个一两千年的清闲日子,可从未动过成亲的念头啊!
再说了,她与那天庭的太子素未谋面,胖矮高瘦,皆是一无所知,这不是盲婚哑嫁么?
碧萱气得一连十几日没理会三个舅舅。好在那天庭的太子也不是个缠人的主儿,这一拖延,竟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