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死诀别
鸳鸯向午常交颈，豆蔻多时始见心。
浮生与碧萱已至情窦初开的年纪，两小无猜恰似金风玉露相逢，彼此的心思不言已明。
及笈的灵兮玉容娇嫩，清清雅雅，是月城出了名的美人儿。
来秦家说亲的人不计其数，皆被秦俊一一打发了，只因他早已看出了两个小人的心思。
浮生才貌俱全，蕴藉深沉，休休有容，更是与灵兮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自然是最佳良婿之选。因而秦俊对两人私下里见面，出游也甚少过问。
进京前一日，浮生托母亲董氏将灵兮约至月牙湖见面。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花落尽，柳条冒尖。
天色晴朗，水光潋滟，一袭玉色襕衫的浮生与一身风信紫短褂长裙的灵兮漫步在形似月牙的湖边，郎才女貌，分外惹人注目。
娇靥绯红的灵兮不停挥动着绢帕，眨着含羞的杏眸，仰头望着浮生娇声娇气地道：“浮生哥哥，我好热啊。能不能寻个地方坐下歇歇？”
自出了府就绷紧心弦的浮生听到灵兮的抱怨，连忙四下张望，带她行至一棵葳蕤葱郁的榕树下。
浅浅新草还未铺满春泥，浮生又体贴地脱下自己的罩衫铺在地上，不敢直视灵兮的俏脸，侧过身道：“灵兮，你快坐下歇会儿。”
翠叶阴翳，丝丝凉凉。灵兮将绢帕捏在掌心，熠熠杏眸落在浮生泛红的耳尖上，不禁轻笑一声，一把拽过他的小臂，“浮生哥哥，你也坐。”
浮生已有许久未与灵兮这般亲近，黑睫轻颤，紧握的掌心也渐渐有了黏腻感。
“浮生哥哥，你今日约我出来可有事情要说？你明日就要进京了，东西可都准备好了？”灵兮歪着脑袋询问，白嫩的玉手捏着绢帕轻轻擦拭颈上的细汗。
清幽的荷香在对情事似懂非懂的少年心中掷下一团烈火，睖睖眸光掠过灵兮沁水的红唇，圆润的耳垂，纤细的雪颈，浮生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都准备好了。不，还有一事未准备…”浮生收回炽热的视线，点头又摇头。
“什么事还未准备？”灵兮停下手中的动作，蹙眉看向浮生。
见他额头浮现几滴汗珠，她自然地伸手给他擦汗。
绢帕上还残留着灵兮的香汗，此刻已贴在了他的额上。荷香浮动，暧昧而醉人。
“水乳交融”四字不禁浮现在浮生的脑中。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唐突了心上人，浮生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往后仰去，“灵兮，咱们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儿时那般亲密了。”
“亲密？”水润的红唇轻蠕，灵兮收回小手，撇嘴不满地问，“不过是擦擦汗，怎么就亲密了？”
眄视着灵兮搁在腿上的绢帕，浮生又觉心中一空。娇声软语，落在他的心弦上乱拨，惹得他心尖发颤。
灵兮见他垂着头，捏着衣摆，不说话，耐着性子追问：“你到底有什么未准备的？要不要我叫爹帮你准备？”
虽说秦俊对他很是放心，可独自带灵兮出门还是有时限的。灵兮已到嫁人的年纪，隐藏多年的情思若再不挑明，他怕会抱憾终身。
思及此，浮生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深吸一口气，端正坐姿，看向灵兮的凤眸分外认真，“还未准备的事情，便是问你，待我高中，你可愿意嫁给我？”
埋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说出后，浮生只觉心弦一松，凤眸直勾勾地凝视着灵兮，不肯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时间如和煦的春风缱绻而过，一向伶牙俐齿的灵兮双手绞着绢帕，低头静默。
浮生见灵兮不答，凤眸中有了几分急切，轻颤着嗓音剖白心迹：“我此去京城，不知何时归来。灵兮，你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我不愿你嫁给他人。”
玉指轻按绢帕，灵兮扬起笑靥，清澈的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去京城，不知归期。教我等你，可有什么好处？”
灵兮的娇蛮厉害，浮生已领教多年。此刻，她正拿捏他的七寸，他亦甘之如饴地被套牢。
“你要什么好处？”浮生沉下眉眼，认真地询问，却见灵兮嘟着一张樱桃小嘴，又不作声。
浮生着急，竭力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你爱喝的清荷酒我已酿了好几坛，放在我娘那边。待会儿回去，我立刻给你送过去。”
浮生十三岁就跟着董氏学酿酒，知灵兮喜好荷香，他就自创酿了清荷酒讨她欢心。
说罢，他又见灵兮黛眉蹙得更紧，一张小嘴翘得愈发高了。
明日进京，若是得不到灵兮的点头，那他也静不下心去考科举。浮生急得全身是汗，再顾不得男女之别，掰过灵兮的身子，带着几分乞求道：“灵兮，你说要什么好处，我都依你。”
这小书童，读书聪明，可对少女情思木讷得很！
灵兮失了耐心，胆大地捧住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在他侧脸上吧唧了一口，“总要给你做个记号！我听婶娘说，京城的女子极为开放，走在路上还会给心仪的男子投花。像你这般翩翩公子，不做个记号，走在街上，怕是要被人掳走。”
小姑娘杏眸含水，眼波似流光，含羞带怯，清纯中透着七分妖娆。
浮生看得心旌摇曳，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捧住她秀丽的小脸，额头贴上她的，嗓音富含磁性，“灵兮，你何时变得如此不自信了？这世上的女子皆不及你万分之一。你在我心里，便是九天仙女也比不得。”
幼时的喜欢，是捉弄、刁难、欺负，可长大的欢喜却是拘谨，羞涩，难以启齿。明明是曾日日相见的人，如今连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
玉手搭在他的双臂上，灵兮轻颤着长睫，小声问着：“你这张嘴何时变这么甜了？”
凤眸一沉，浮生轻笑道：“呵，甜不甜总要尝过才知晓。”
“尝过？唔唔…”
灵兮被迫扬起脸接受他温润的吻，缠绵辗转间，瞪大的杏眸缓缓闭上，纤细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呼吸间，皆是他炽热的气息。
沁水樱唇，一经沾惹，就已醉人，一如无数个梦中那般软糯，香甜。
浮生吻得愈发深入，一双大手早已自雪颈转至她瘦削的脊背上，细细描摹着蝶骨的轮廓。
依在他怀中的灵兮已是如坠云里雾里，手麻脚软，施不出一点力气，发不出一点声音。俏丽的娇靥上悄然浮现片片红云。
娇蛮小姐此时已软在他怀里，眸色迷离，娇娆妩媚，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此吻若不休，那真要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了。
浮生克制地放开她，双手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拨弄着锦带，暗哑着嗓子道：“待我蟾宫折桂，第一件事情便要娶你为妻。”
灵兮羞红着脸，仰起头，揪着他的衣襟，娇凶地警告：“你若是食言了，我就将你丢入这月牙湖中喂大鱼！”
“那这月牙湖中的鱼怕是要饿死了！”浮生浅笑回答，难得地说起了俏皮话。
翌日，浮生满怀朝气地进京赶考，灵兮则在闺中与绣娘学习女红，偷偷缝制嫁衣。
时光飞逝，已至初夏。野蚕化茧，火榴妍妍，新荷露尖，琨瑶之质的浮生果真蟾宫折桂。
喜讯从京城传回月城，灵兮激动地一连几夜都没睡好，赶着缝制嫁衣。只因她的浮生哥哥说过，一旦高中就要回来娶她。
日子一过又至初秋，灵兮的嫁衣早已缝制好，浮生却没有回来。
这一日，嘴馋的灵兮跑去伙房找董嬢嬢做糖油粑粑，不小心听到了伙房下人们的议论声。
“董大娘，你总算熬出头了！日后你成了皇亲国戚，可不能忘了咱们啊！”
“是啊，董大娘，我听闻当今圣上十分宠爱长公主，你们浮生日后成了驸马爷，前途无量啊！”
“浮生那臭小子，果真有出息。”
“什么臭小子，以后咱们该喊他驸马爷了！”
“哈哈，是，是，是，驸马爷！驸马爷！”
灵兮闻言，面色煞白，又气又怒，从门后走出，冲到董氏面前，厉声质问：“董嬢嬢，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浮生哥哥真要与长公主成婚？”
董氏向来宠爱灵兮，心里早已将她当成了儿媳妇。况且，浮生对灵兮如何，她怎会不知。
少男情思总会有所显露，她常听浮生在梦里轻唤灵兮的闺名。
可高中状元的儿子太过显眼，被天家惦记也是没有办法。当今圣上的长公主与灵兮同岁，十分受宠，对浮生更是一见钟情，哭着闹着要嫁给浮生。爱女如命的皇帝直接一道圣旨连夜下来，压得浮生措手不及。
面对灵兮的质问，董氏自知理亏，低着头，一言不发。
董嬢嬢是默认了，灵兮扬起下巴，不肯让眸中的泪滴落，捏紧小拳，轻颤着双肩，决绝地道：“董嬢嬢，你告诉浮生哥哥，我灵兮这辈子再也不会见背信弃义之人！”
是，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他。
遂京城再次传来浮生要迎娶长公主的消息时，灵兮身披嫁衣，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月牙湖。
初秋的湖水，冰凉刺骨。可灵兮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因为再冷也没有她的心凉，再痛也没有她的心伤。
黄粱一梦，终有一醒。碧萱飞升成上仙，终于忆起小书童浮生。
怒火攻心的她驾云直奔潮音洞，将小书童寝屋的东西砸得稀巴烂，扬拳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书童！我瞧你在凡间能待几日！哼！若有脸回南海，看我不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