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求姻缘劫
潮涨潮落，玉宇变幻，时光荏苒，清荷酒酿了一缸又一缸，一千年过去了。
碧萱在潮音洞的实习期到了，观音就让她下凡历劫，作结业报告。
临别前，碧萱拎着最爱的清荷酒，叩开了浮生的房门，“小书童出来！”
木门轻启，浮生走出，白衣胜雪。
一千年过去了，小书童非但没有老态龙钟，反而愈发昂藏挺拔，瑰容昳丽，飘逸洒落。
尤其是那被素丝腰带勒紧的窄腰，一看就感觉很有力量。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碧萱惊得面庞一臊，不自在地舔了舔唇。
察觉到小仙子的异样，浮生暗暗捏紧叩着门板的双手，面无波澜地问：“何事？”
自那日观海亭不欢而散后，碧萱与浮生就再未提及感情之事。
一千年里，他们松花酿酒，听雨赏月，品茗焚香，出海闲钓，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知慕少艾，风情月意被悄然藏起，谁都没有点破，却已是朝夕相伴，彼此不能相离。
“我明日便要下凡历劫了，今日找你喝酒作别。”碧萱掂起酒坛，对着浮生眉梢一挑，故作轻松地莞尔道，“去观海亭？”
怔忪间，碧萱已踩着小步往外走去，浮生反应过来后，遽尔跨步追上。这一次，他没有恪守小书童的本分，跟在她身后，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了她身旁。
“你要去多久？”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不过是六七十日就要回来的。万一英年早逝，也许根本用不着那么久。”碧萱对着神色紧张的浮生，眨了眨清澈的杏眸，说得轻松而俏皮，“小书童，你虽是肉体凡胎，可因着南海仙气的滋养，寿限倒也挺长。这模样也是愈发俊俏了，真是气宇轩昂，霞姿月韵的好男儿。说起来，此次去凡间历劫，必要经历成婚之事，如若我能与你这般的男子成亲就好了。”
碧萱的夸赞令浮生心花怒放，却又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顿感四肢冰冷，如坠寒窖。
他脚步一滞，擒住她的小臂，眸中骤然一凛，板着脸问道：“你去历劫还要与其他男子成婚？”
碧萱推开他的大手，揉着纤细的小臂，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
对成婚之事，她竟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浮生心中慌乱，整个人挡在她身前，双手叩紧她纤若雪缎的肩骨，质问：“你不是没有凡心么？”
抖抖发疼的双肩，碧萱眼波幽怨地瞪着浮生，不满地说道：“小书童，你平日里很是聪明，怎地今日犯傻了？我去凡间历劫便是凡人了，凡人自然有凡心。”
说完，碧萱挥开他的手，提着清荷酒，鼓着香腮，往观海亭而去。
从潮音洞到观海亭的山间小径不过百步远，浮生拖着沉重的身躯踽踽而行，每一步，都似被抽去一缕魂魄，走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心口发酸，爱而不得的酸；心尖刺痛，分钗破镜的痛；心底生寒，无能为力的寒。
清冷的月光将浮生俊朗的面容衬得愈发蜡白，凤眸亦染上了一层湿意，藏在衣袂下的双拳攥得骨节发白。
他的灵兮，怎能与他人成亲生子！
明月照波澜，流光正徘徊。
观海亭内，喝了一坛子清荷酒的碧萱双颊绯红，双手托腮，明眸在浮生清秀的脸上流转，打了个酒嗝，娇软地喃喃道：“小书童，说实话，去凡间几十载，我还真舍不得你…嗝…”
伴着这一声慵懒的嘟哝，玉臂垂落，曼妙娇躯落入浮生的怀抱。
喝了一千年的清荷酒，她从未喝醉过。想必今夜她是深陷离别愁绪犹不自知，遂酒入愁肠更醉人。
怀中仙子秋波微转，欲迷欲离，丰肌秀骨，柳弱花娇。
凤眸熠熠，难掩情伤，轻颤的指尖滑过新月眉，樱桃嘴，小香肩，留恋在她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长指轻解素纱腰带，挑开秀窄衣襟，凤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浮生骤然停下，收指攥拳。
压制了将近一千年的情思瞬间破茧而出，他低头吻住那心心念念的潋滟红唇，缠绵辗转，厮磨徘徊，不知餍足。
小仙子柔弱无骨的双臂下意识地拢上他的脖颈，发出又娇又软的嘤咛声，教人血脉喷张，无法自已。
拦腰抱起怀中小仙子，浮生笃定地朝寝屋疾步而去。今夜，他要与梦中的女子真正融为一体，携云握雨，尤花殢雪，共赴巫山。
醉得晕乎乎的碧萱一沾到床榻，一个翻身，扯过绣花枕抱在怀里，咕哝道：“嗯，小书童，我还真舍不得你酿的清荷酒。”
浮生解衣的双手一滞，她舍不得的是清荷酒，而不是他…
在她细微的鼾声里，浮生敛眸蹙眉，缓缓拢起长衫，重新束起素丝腰带。
行至床边，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盈而深情的吻。深深睨了一眼心上人，浮生强忍着情思，关上房门，拎着一坛清荷酒，披星戴月而出。
潮音洞临海，位于珞珈山最东端，与最南端的紫竹林相隔两个小山头。皎洁的月光洒在郁郁葱葱的松林间，照着翻山越岭的茕茕人影，悲怆而凄美。
紫竹林内，观音端坐莲台，捻指为兰，正闭目调息。木叉、善财静默伫立两侧，神色恭敬。
被露水湿透白衣的浮生轻颤着双肩，虔诚地跪倒在观音面前，沙哑发愿：“潮音洞书童浮生愿随碧萱仙子下凡历劫，跪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为浮生与碧萱赐下良缘。”
身着素罗袍，锦绒裙的观音缓睁星眸，面露慈爱，开口道：“浮生，你乃肉体凡胎，若随碧萱下凡历劫便会堕入轮回，再无回潮音洞之日，你可想清楚了？”
肉体凡胎，终有一死。十年，百年，千年，只有长短之别。
若能与心上人相识，相知，相爱，十年何妨，百年无益。
凡人与神仙，本就不该有交集。他无法成仙，可碧萱能下凡。
潮音洞的一千年平淡如水，教人只能止渴，无法回甘。
既然必有离别日，他只愿自己短暂的一世能成为碧萱漫长仙涯中的那一杯最醇香的清荷酒，能得她时时回味与惦记。
“我已想清楚了。”
观音点头掐指，运心三界，慧眼遥观，霎时开口：“也罢，你们与碧萱本就有姻缘劫。此次下凡，你便随她一道去吧。切记，届时，无论你堕入何种境地都需安分守己。”
得到菩萨应允，浮生还未深究其意，就激动地叩首谢恩：“浮生谨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教诲。”
观音慈爱的目光落在了浮生身侧的酒坛上，缓声问道：“你可有其他要说的？”
浮生捧起清荷酒，惋色凤眸看向一旁的善财童子，面露一丝苦笑，恳求道：“岁月悠长，像碧萱那般没心没肺的，容易忘记人。待她不再忆起我之日，求善财童子能将最后一坛清荷酒送她。”
善财童子闻言，双手一颤，噗通跪倒在地，拒绝道：“浮生！你是要杀人诛心呐！恕我不能答应！”
浮生放下清荷酒，凤眸盈着雾气，凄然笑道：“记不住人，若能记住清荷酒，也挺好。”
说完，他匍匐在观音面前闭目。随着一滴清泪没入紫竹林的仙雾中，浮生也霎时消失了。
后知后觉的善财童子膝行至清荷酒前，回眸望着观音，哽咽道：“菩萨，小书童若堕入轮回，恐怕碧萱会心伤。咱们这般做法，好似不妥。”
“凡胎非凡胎，仙人非仙人。本就缘深，奈何劫多，阿弥陀佛。”观音缓声吟完，便又继续闭目养息。
善财童子蹙眉不解，转念一想，终归碧萱是没心没肺的，这小书童应该也不会令她心伤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