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临行
景运门外,奉先殿南有一片空旷之地,原本都是一片冷清,只做百官下桥栓马之用,但是如今,这十多天下来,却是热闹非凡。
“五岳旗帜,分列四方,分列四方!!”
一个身着大红色直身袍的老头,站在一个木制的高台之上,扯着嗓子使劲喊道。
台下方砖铺就的广场上,已经被各色旗帜,各式仪仗占据了大半。
几十面旗帜在风中摇曳不止,不停地拉扯出呼呼之声。
“朱雀旗怎么在这!!”
“对,说你呢,就是你,拿朱雀旗的那个,南方,给我站南方去!!”
老者气的破口大骂,花白的胡须在胸前一颤一颤,不停拍打在胸前补子上绣着的锦鸡图案上,“还有你们,你们眼睛都跟老夫一样花了吗!!你们持的是日月旗!!跟在天鹿旗和天马旗后面,跟后面啊!”
这帮随侍营的权贵子弟,样子和气质一个个都是有模有样的,但是做起事情来,却是什么都不会,连个旗帜的摆位都能搞错。
这要是等到皇太子出行那天,出了丑,那自己这个礼部尚书的脸面还要不要!
这可是他上任礼部尚书后,做的第一件差事啊,就连皇上也无比重视此事。
之前特意找自己来,说是要按照十八年圣驾南巡的标准。
这要是办砸了,自己可还有好果子吃?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兼掌詹事府事的孙承恩。
此刻正是他意气风发之时。
因为他又刚加了文昭阁大学士。
大学士同朝的,四殿,两阁,不过六人,并且大学士一衔,还是入阁的标准之一。
按着惯例,能加了大学士的部堂主官,基本上半只脚已经是入了阁的。
这样的前景,怎么能让这位老人家不意气风发呢?
如今的他,仿佛焕发了第二春,半个月操劳下来,还是生龙活虎。
突然,这位孙尚书眼睛猛地一缩,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这声音已经沙哑了,但是气势还是不减。
“捷字旗牌枪的!!为什么东倒西歪,摆直了,摆直了!!”
“大人,风太大了。”
握住旗牌枪的是个年轻的带刀官舍,没成想他居然顶嘴了。
此刻的他早已累的满头大汗,这旗牌枪一连握几个时辰,换谁也受不了。
此言一出,引起众多带刀官舍的认同。
随侍营带刀官舍一百五十八人,自从十多天前受诏要求全体到齐,一直到现在,吃喝拉撒全部都在这宫中,根本出不去,每日的工作量也是猛增。
原本不过是站站岗而已,如今在礼部尚书和各个领班的要求下,还要拿旗子,敲锣鼓,端东西。
心中的怨气早已积蓄。
“对啊,大人,我们歇一会啊。”
“太久了,我们撑不住的啊!”
一时间,整个仪仗队的队伍间都出现了骚乱。
孙承恩瞬间怒上心头,自己这半个月下来,嗓子都要喊哑了,你们怎么不想着让我歇歇啊!
只见那老头,蹬蹬——蹬地下了高台,几个疾步来到举着捷字旗牌枪的带刀官舍。
孙承恩,此刻已经全然没了读书人的矜持之态,直接指着他骂道,“是个男子汉吗!!怎么力气比老夫还小!!你以为你们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你们手上拿着的是大明的脸面,是脸面!!”
“风太大也要给我握紧了,握实了!这旗牌绝对不能歪!”
那名年轻的带刀官舍,听到礼部尚书的这番话,瞬间脸色涨红,像是被气到了,但是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咬着牙,将旗牌枪握紧。
朝中百官之中,只有他一个礼部尚书,全权负责着皇太子出行的一切事务。
虽说一切从简,并且要尽量不要张扬。
但是宫中本就是四处漏风的,加上如此大的动静,每日敲锣,旗帜张扬,这很难不让人注意的。
几乎所有官员都认为这是皇帝要再次南巡了,因为这仪仗队,这规格都是往这上次南巡时的标准看齐的。
无论是五行旗,还是五岳旗,亦或者是豹尾,金节,这些可是皇帝出行才能用到的仪仗啊。
一时之间,如同雪花般的奏疏,纷纷涌入宫中,大致都是一个意思,劝诫陛下要爱惜民力,不要再轻易南下。
但是嘉靖的反应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留中不发,这导致所有关于这方面的奏疏,全部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那些御史,那些给事中,一个个便将矛头指向了代为操办礼仪的礼部尚书孙承恩身上。
天天晚上堵在他家门口骂他,骂他曲意逢迎,骂他为国蛀虫!
搞得孙大人根本睡不着觉,白天更是要操练这帮随侍营,让他们从零做起,办好礼仪一事。
这段时间来,他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在广场不远处有幢独立的二层楼阁,元辉殿。
元辉殿二楼,在后殿处有个巨大的露台。
此刻朱载壡和刚刚回来的马芳,一并站在露台的栏杆处,望着这不远处的仪仗排练。
“马将军,你觉得这些随侍营的带刀官舍怎么样啊。”
朱载壡看了一会之后,面无表情的朝着马芳问道。
跟在后面的马芳,刚刚从大同再次回来,带回自己手下的选锋跟巡捕营调换。
来回长时间的奔波,让这位壮汉的脸上也有着少许的疲倦,但是他还是神采奕奕。
他一听到面前太子的提问,便抱了抱拳,“殿下——”
但是之后他便停住了,想要开口,却没有说出来。
“呃?”
朱载壡望向马芳,看他表情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妨,你大胆说!”
“是,殿下!”
马芳这才放下心,又看向台下那帮随侍营,眉头皱起,“请殿下见谅,在末将看来,这便是一群废物。”
“哈哈哈哈——”
朱载壡闻言顿时一笑,这马芳确实当得直率二字,“马将军,你说话还真是直截了当啊。”
“末将不敢!”
马芳又是一个抱拳道。
“嗯——”
朱载壡又抛出下一个话题,“你应该领到了右翼尖哨的那五百骑兵吧!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回殿下,吴把总的练兵本领还是有的!”
马芳沉思片刻后,这才朗声回道,“堪称精锐。”
“堪称?!”
朱载壡看了眼马芳,那支部队他自己可是亲眼看过,令行禁止,已经很是不错,但是在马芳眼中却只是堪称精锐?
“那你说说这五百人,交到你手中,你怎么带好他们啊。”
朱载壡打算就以这五百人作为游骑营的骨干,日后骑兵的扩军,就是依靠这些人的,自然是关注无比。
“回殿下!”
马芳对于骑兵的训练自有一套章法所在,所以不假思索,直接抱拳道,“末将以为,骑兵之优劣,有四重!”
“哪四重?”
“回殿下,重在选练,重在连坐,重在骑射,重在战马。”
“何为连坐,如何骑射??”
朱载壡对于战马和选练,都算是清楚,知道他们的关键,但是剩下两个就不知道了。
“回殿下!”
马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肃杀,“所谓连坐,就是临战畏敌不前者,不听令法者,后队可斩前队,士兵可斩将领。”
朱载壡听到这话,眉头猛地一挑,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没有思想的引导,或是情怀的熏陶,剩下的手段便是粮饷和军法了。
军法无情些也是无奈之举。
“那骑射呢。”
“回殿下,骑射十分麻烦,好在这些人都是有基础的,与战马的磨合也算合格,给末将足够时间,我必将这些人练成一马一箭,苏秦背剑,甚至左右射!”
“左右射!”
朱载壡看向马芳的眼中带着惊喜。
这左右射是什么,那可是骑射高手的标准。
朱载壡自己就骑过马,这马的身体会不断上下起伏。
而骑兵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射箭,并且如果想增加杀伤力,还要把握起伏的时机,都是十分困难的。
但若是真能练成五百个左右射的高手来,那神枢营中的游骑营,便能成为自己手中另一把利刃!
“好!马将军果然是天生的将才,孤的骑兵就靠你了,这段时间多辛苦些,孤南下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了。”
“殿下放心!末将必将效死力!”
马芳面色肃穆,沉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