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沈持瑜忽然又问他，“哥，你说妈妈有多牛”
他盯着杂草根上的一只瓢虫，爬两步，展开翅膀，摇头晃脑地抖两下，飞走了。
远处传来人对话声，而手机对面是沉默。
“很厉害吧。”沈怀瑾含糊道，他不知道沈持瑜为什么要这么问，“是听到什么了吗？突然这么说。”
沈持瑜一屁股坐在隆起的草堆上，他能感觉到草堆因此向下凹陷，他盘腿坐着，弯腰抽了几根枯草，低头编织，“刚刚看到徐家祠堂的墙壁上有她的名字，audrey跟我说那是功德榜。”
“嗯，很厉害。”
沈怀瑾无法给予更多的评价，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功德榜。他从来没去过祠堂，也没拜过祖宗，甚至很少踏足后山，没进过林子。
徐家族上是沿海当盗贼发家，有几代甚至当过海盗，后来因为各种动荡，也就隐居归山，所以徐太姥爷住的地方是前几代留下来的。
或许又怕是祖上作孽太多，后代找人在后山因地修了祠堂，转转运势。
只不过徐莲苼的父母那时候，他们因为些原因早跟徐家断关系了。
他们白手起家，快到头的时候两人却因祸去世。
现在徐太姥爷算是徐莲苼跟徐家最后的直系联系，现在人没了，就让沈怀瑾来走个流程。
带上沈持瑜也是方便沈怀瑾跟那群老顽固交涉。
所以这是沈持瑜来徐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她为什么又不来”沈持瑜问。
“她有她的道理，你听她的话就好。”沈怀瑾被这个问题问了百八十遍，但他也不清楚，他觉得头突然是有点沉了，“妈妈总不会害你的。”
“……嗯，那你呢。哥，你会吗？”沈持瑜自从大伯再到大舅，一个个让他觉得梁城，是个很势利地方，他不知道他哥以前在跟什么人打交道，这么一来，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哥哥。
沈怀瑾呼吸沉了几分，揉了揉太阳穴，消化了下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觉得心口有些闷，他侧身把窗户开最大，让清爽的风夹杂勉强的暖意洗礼自己，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你”
“我只……”沈持瑜刚想反驳。徐朝鹤在远处打断，徐朝鹤中气十足地喊他，“小瑜！回来！要走了！”
“来了！”沈持瑜把手机离自己远些，扯着嗓子朝徐朝鹤喊道，再贴着手机跟他哥说，“他们还挺快的，我马上就回来了哈，哥你等我回去再跟你讲。”
“嗯。”
沈持瑜挂了电话，朝祠堂方向走。
徐朝鹤拉着沈持瑜站在祠堂外，里面都是黑色衣服的长辈，“最后一起拜下，我们也好放心下去了。”
“什么下去了说那么恐怖”沈持瑜吓一跳。
“下山。”徐朝鹤在原地按着沈持瑜随着众人朝里面鞠躬，“你好好拜，说不定能保佑你。”
沈持瑜心想能保佑到什么他们也才第一次见。
徐朝鹤在一旁朝里面拜，用方言嘀咕着什么。
沈持瑜堪堪能听懂是父母平安，事业顺利之类的吉祥话。
大家拜三拜差不多了就陆续出来，沈持瑜看着里面的牌位无动于衷，他并不觉得这里见不光的灵魂能保佑自己，沈持瑜的爷爷奶奶安葬在他处，想必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觉得的。
差不多一个过场走走就好了。
沈持瑜很快就融入了队伍，随波而去。
途中，audrey悄无声息地靠近沈持瑜，问，“你刚刚在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吗？”
裴更在一旁听见了，掀起眼皮，滑一下眼珠看他。
“什么不是，我跟我哥聊呢。”沈持瑜解释说。
“那你们感情挺好的。”audrey双手十指绞着放在身后，“刚刚看你打个电话一直扣泥巴还以为跟你对象聊天呢。”
沈持瑜一本正经地说，“首先，我没有扣泥巴。其次，为什么扣泥巴就是跟对象聊天”
“我舍友在寝室打电话也会扣墙皮什么的。但也不一定是对象，看你打了那么久，估计不是家里人就是朋友对象什么的。我也就猜猜。”
沈持瑜想了下，“我哥对我确实挺好的。”
具体有多好，他只能说个很好。他在脑海里摸索了许多词觉得都跟沈怀瑾不合适。
audrey嗯了一声也说不出别的，毕竟要是关系不好，她也插不上什么话。
裴更听他们聊的都是一些废话也没继续听的欲望。
记得小时候沈持瑜老是调皮捣蛋，有次闯祸跟人起了冲突，沈怀瑾都是第一时间赶去摆平的。有时候课还上着，沈怀瑾就被老师叫出去，说是弟弟来了，哭闹着送也送不走。
沈怀瑾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只能哄着再让王奶奶接走。
裴更看现在沈家的态度，也没有要把他们家资产分给沈怀瑾的意思。
他心里暗自嗤笑一声。
裴更离他们远些，沈持瑜看他跟徐慧笙聊天，随即又跟audrey悄声说，“其实，我感觉我哥精神状态最近挺不好的。”
“他这人好像箭在弦上，对很多事都敏感的要死。但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些危机感。”
audrey侧头看他，蓝眼睛就像是暗含水波汹涌的海洋深处，而海面却反射着波光粼粼的清澈，如此平静，“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沈持瑜眼皮跳了下，觉得自己大难临头，“还有我什么不知道的”
他早就找过徐莲苼把徐家的一切反反复复的知晓了透，他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你哥也正常。毕竟血浓于水。”
audrey把话留了个底，但沈持瑜显然还没意识到什么，坦率地说，“我跟我哥就是血浓于水啊，一个娘胎的我还不了解他”
audrey张口欲言，但觉得这是他们的家事，就算沈持瑜真不知道也不应该自己来说，于是把话题转开，“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完了，转不过来了，audrey不知道怎么转移这个话题。
恰巧徐朝鹤用手搭住沈持瑜的肩膀，“小姑娘的意思是，血浓于水，你真不清楚小瑾怎么了的话你就去找他聊聊，兄弟之间有什么聊不开的。”
沈持瑜思索片刻，才应了一声。
沈持瑜几乎跟他哥都是分享一些琐事，一般都是沈怀瑾找自己聊这种感性的话题。
之前，沈怀瑾参加了次沈持瑜的家长会，回来气的两天没怎么吃饭，话是更说不出什么了。
这场“冷战”直到沈持瑜偷偷摸摸在沈怀瑾包里放了几个面包而结束。
最后当然是沈怀瑾说教了沈持瑜一晚上，然后第二天睡太晚起不来就迟到了。
沈持瑜是一向不知道怎么跟沈怀瑾讨论严肃的话题的。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快走几步，踢着小石块回洋房。
——
洋房里。
沈怀瑾估摸着时间人也快回来，算着去了几个小孩，觉得他们回来或许会饿，就在厨房跟一个钟点工烤了些小饼干。
当沈怀瑾从烤箱里取出第三盘的时候，看着这些水果样子的饼干。
如果按照人头数量平均分的话是正好，但是沈怀瑾觉得沈持瑜不够吃，所以又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低筋面粉。
“小于你有看到之前那半袋面粉吗？”沈怀瑾翻着橱窗。
在一旁打水果汁的年轻钟点工混着隆隆的机器声，回头答道，“刚刚不是还在案板上吗？下面柜子有没有”
被叫小于的钟点工这么说，又扭头回来继续打水果，打一会儿，往旁边一看，发现沈括天走近。
沈括天就是沈延敖的小儿子，十五岁。
看样子是刚睡醒，头发炸得跟鸡窝一样，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问小于有没有热水喝。又看见沈怀瑾关上橱窗，蹲下，在柜子找东西。
沈括天照小于说的，从水壶里倒水喝。
他拿着水杯靠近沈怀瑾，故意用膝盖顶了一下沈怀瑾的背。
沈怀瑾不稳便有向前倾的趋势。
见沈怀瑾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沈括天手里的水杯又开始不稳，水被倒出几滴在沈怀瑾背上时，沈括天的手被紧握住，被用力往自己身后扯，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被揍了狠狠的一拳。
沈括天挨了一拳，站不稳，连连后退。
小于见这动静，表情就跟油画《呐喊》里的小男孩简直如出一辙。
沈怀瑾回头起身看什么情况。
就见沈持瑜攥着拳头，全身都在发抖，眼神如狼似虎地盯着沈括天，想把他拆之入腹。
沈持瑜红着眼抡起拳头，就要落在沈括天身上，沈怀瑾一惊，连忙扑过去抱着牵制他。
沈括天被打了一拳显然不服气，龇牙咧嘴地冲上去要反击，被陆续回来的大人拉住了。
一群人一窝蜂地扭在一块。
沈怀瑾钳制着发疯的沈持瑜，不顾其他争执，拉着他离开，哄道，“走，别闹，跟哥走。听话！”
连拖带拽，把人随便拉到房间里。
砰的一声，门把外面的喧闹隔绝开。
沈怀瑾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持瑜，问他，“怎么了？他们在路上欺负你了吗？”
沈持瑜坐在椅子上，双手绞着，不说话。
沈怀瑾蹲下来又问他，“还是沈括天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这下沈持瑜有了动静，他拉着蹲下的沈怀瑾站起来，沈怀瑾一脸懵。
“你去换件衣服，后面应该沾水湿了。”沈持瑜说。
沈怀瑾反手去摸后背，是有几块水渍，“就这事？”
“沈括天干的。”沈持瑜以前见过沈括天，典型的二世祖。
“就因为这个，你要跟人打一架”
沈持瑜没说话，默认了。
沈怀瑾叹口气，“小事而已，你看到了过会儿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我再从他爸生意上多刮点，我不会吃亏的。你那么大动干戈干什么。”
沈持瑜抱住沈怀瑾。
沈怀瑾说教的话被堵在嘴边，大气不敢出。
“哥，那为什么我问你一句话你都难过你问我的时候，声音在抖。所以是介意我是吗”沈持瑜把头埋的很低，心情也随之降低。他此时要是有对耳朵，那肯定是耷拉着耳朵，整个人蔫儿了。
沈怀瑾想到可能是跟早上的电话有关，伸手轻拍他的背，抱着他，安慰他，“没有，怎么会介意。只是你这次跟人家闹得不愉快，对你以后发展会不利的，你知道吗？”
“有些事能避则避，躲不掉再议。”沈怀瑾揉揉他脑袋。
沈持瑜充耳未闻，自说自的，“哥，这些人基本都不喜欢你。”
沈持瑜第一次来就看出来了。
沈怀瑾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沈持瑜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你有事瞒着我。”
“有，”沈怀瑾坦然道，“我有很多事瞒着你，你要听吗？”
“要听，你讲。”
“不讲。”
就知道。
沈持瑜倔强地抬起头，一双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看沈怀瑾，“你有事瞒着我，你还对我这么凶”
沈持瑜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刚刚被打的是他。
“你是神气了，要是我被欺负了怎么办？”
委屈这两个字已经快从他这大眼眸子里溢出来了。
沈怀瑾微笑着跟1米83的沈持瑜对视，“那你打回去。”
沈持瑜，“刚刚你不还说要和平处理。”
“前提是有话可谈，像你这样莫名其妙冲过去给人家揍一顿，现在能谈个什么出来他现在估计都能骂到你爷爷了。”
沈持瑜撇嘴，靠在沈怀瑾肩头，“他自己手多。”
“那也轮不到你动手，”沈怀瑾偏一下头，脸贴着沈持瑜的头发，声音磁性，劝道，“待会儿去给人道歉，别胡闹。”
沈持瑜很喜欢沈怀瑾身上的味道，薰衣草的清香若隐若现，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沁人心脾。
沈持瑜抱紧沈怀瑾的腰，脑袋蹭了蹭沈怀瑾，懒散道，“不去。他活该的。”
见沈持瑜不听话，沈怀瑾捏着沈持瑜的脸蛋，把他扯开，“那你走开，我自己去。”
沈持瑜不肯离开，贴上沈怀瑾，连忙说，“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行，走吧。”沈怀瑾脱身，拽着不情不愿的沈持瑜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