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次日，阴天，沈持瑜简单带了些衣服和食物，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哥哥去高铁站。
沈怀瑾黑着眼圈，眼袋有些重，单薄的身躯只背了一个黑色单肩包，裹了层修身的羽绒服，里面搭了一层半高领毛衣，薄如纸片地贴在他的皮肤上，脖子空荡荡，沈持瑜问他怎么不戴条围巾，他说不舒服，感觉像上吊。
明明昨天还是晴空万里，暖阳当空，今天就是凉风乍起。
早上七点半，天蒙蒙亮，阳光不舍地从地平线上扯出来。高铁站的人陆续增多，原本寂静的场所，慢慢染上喧哗声，烟草味。
“你别乱走，我去下卫生间，你就待在这里，饿了就吃点东西，别乱跑。”沈怀瑾叮嘱道。
沈持瑜正翘着二郎腿，打着手游，头也不抬地应付着，“嗯嗯，行，知道了”。
等他游戏打完，抬头找他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沈持瑜起身四处张望，一时觉得天昏地暗，心不由得抓紧几分。他给沈怀瑾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回应。
沈持瑜背着沈怀瑾的背包，拉起行李箱的杆子，推着它开始找人。沈持瑜戳着手机号码，一直给沈怀瑾拨号码，机器冰冷的声音却一直提醒他，对方手机占线。
人群此起彼伏像是浪潮般前仆后继，一批一批地来。
沈持瑜混在其中，逆流而行。
沈持瑜脚步逐渐加快，扫视着各式的人，但很快，大厅内响起广播声：
“现播报一份寻人启示，请沈持瑜小朋友，在听到广播后马上到一楼南门的失物招领处，你的家人在等你。请沈持瑜小朋友，在听到广播后马上到一楼的失物招领处，你的家人在等你。”
沈持瑜听到消息，立马找南门，奈何不熟悉路，找不到。
于是他赶去大厅咨询处问南门的失物招领处怎么找。
志愿者贴心地给他指路，“那个电梯过去，那个大门是南门，往右拐可以看到“失物招领”这几个字。”
“哦哦，”沈持瑜伸脖子看看，在脑海里大致想了下路线，“那个是吗”
他指着运作的电梯。
“嗯嗯，对的，过去就是南门。”志愿者微笑着听沈持瑜说了好几声谢谢，“没事，小朋友下次不要乱走了啊。”
一米八几的人被人叫小朋友，沈持瑜还是缩了缩脖子，红了耳根，不好意思地回答，“打扰了，不好意思。”
等沈持瑜一出南门，耳根霎时像是浸在冰水中，褪去红晕，头发就被风吹的凌乱，额前的碎发时不时随风舞到自己的眼睛，他撩了把头发，风顺势给他吹成了背头。
找到失物招领处，他看到沈怀瑾站在这旁边，旁边“失物招领”的红色大字歪歪扭扭，跟沈怀瑾穿着黑色羽绒服，笔直地站在风中形成鲜明对比。
他总是选择黑色。
沈持瑜肩上背着包，手里提着塑料袋，还带着一个行李箱，不免有些滑稽，“你走怎么不叫我”沈持瑜的语气有些急。
沈怀瑾从他身上取下自己的包，拿过装着零食的塑料袋，带他去检票，“走了。”
说着这两个字，他转身就走。
沈持瑜跟上他，又问他干嘛去了，他找不到人都快急死了。
沈怀瑾说，上厕所。
沈持瑜，“上厕所怎么不跟我说声，手机一直没给你打通。”
“说了，有电话就直接接了，没回来。”沈怀瑾没看他，检票，往站台去。
“我没听到，你不能再跟我说说吗？多喊我两声不行吗？”沈持瑜跟着他检票完，见他哥沉默，又问，“我们待会儿在哪儿上车”
沈怀瑾没说话，找到位置在原地等列车过来。
“哥”
“跟着我就行。”沈怀瑾淡淡开口，沈持瑜对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有些不满，刚想开口，就见他哥这张寡情的脸干的起皮，鼻尖也因风吹得泛红，脸色不是很好。
他选择闭嘴。
两人沉默着上车，沈持瑜对着车票找到了座位，沈怀瑾把行李都抬起，放上架子。
沈持瑜头抵着窗，迷迷糊糊就快睡着了，隐约间能感受到沈怀瑾靠近自己。
哥哥呼吸很近，很平稳，他总是这么处事不惊。沈持瑜被惊醒，但他在睁眼处理刚刚有些僵硬的关系和装睡之间，他选择后者。
沈持瑜的呼吸却是些微加重，心跳漏跳一拍，他莫名的紧张。
他清楚地闻到沈怀瑾身上洗衣液的香味是薰衣草的。
沈怀瑾不以为然地把他衣服拉链拉到顶，又给他盖了东西。沈持瑜动了下手指，是条薄毯。
顷刻，沈怀瑾收回手，正襟危坐，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继续完成工作室另外负责的几个设计。
随着沈怀瑾的呼吸离开，沈持瑜松了口气也杳无睡意。他不动声色地眼睛眯了一条缝，偷偷看沈怀瑾电脑屏幕。
全是一些图形，线条，还有各种聊天记录。
好无聊，沈持瑜心里想。
沈持瑜睁眼起身，坐直，旁边的人有了动静，沈怀瑾看他动作，沈持瑜有些不自在。
“有吃的吗？哥，”沈持瑜吸下鼻子问他。沈怀瑾勾过桌上的塑料袋给他。
里面都是沈持瑜爱吃的。
“谢谢哥。”沈持瑜拆了包饼干，拿了第一块饼干送到沈怀瑾的嘴边。
车内过道里，几个小孩拿着玩具打打闹闹，有个小孩不小心摔倒了被另一个小女孩拉起，窗外是迅速略过的风景，残影暂留片刻，玻璃上依稀印着两人的人影。
沈怀瑾停下打字的手，片刻，颔首吃掉这块饼干。
沈持瑜给他擦擦嘴，这才哼着歌往自己嘴里塞饼干吃。
车程时间有两天一夜，沈持瑜这期间不是吃就是睡，没事就惹惹他哥，沈怀瑾也不说什么，直接反手把他扣在座位上，让他不能作妖。然后拿着电话继续跟沈延绅继续通话。
等到梁城，已经是晚上。
沈怀瑾打车带沈持瑜去饭店，说有亲戚给他们接风。
沈持瑜跟着他进入一个包间，里面坐着一桌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还有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
沈怀瑾一一给他介绍，有大伯，大姨，姑父什么的。沈持瑜也一一问好，心想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亲戚。
大伯很热情地给沈持瑜拉了位置，招呼他坐下。
桌上的菜陆续端上来，大伯开口问，“延绅他们没来啊”
“嗯，他们刚回国，工作需要，暂时离不开。”沈怀瑾说。
“那可惜了，”大伯沈延敖夹了颗花生放嘴里，“持瑜爸妈要是能来的话多好，一起去见下徐老爷子，一家人也算整整齐齐。”
言罢，在座几位年长的长辈脸色各异，却默契地都不出声。
沈怀瑾面不改色地回他道，“是蛮可惜的。”
沈持瑜正吃着鱼，听这气氛不对劲，他拉了拉他哥。沈怀瑾给他一个微笑，随后又看到他碗里的鱼，又严肃起来，“卡到刺了吗？”
“吃到刺啦小瑾”沈延敖故作惊讶，“赶紧过来喝口水。”
“我就说嘛，就该给家里打扫打扫。不然哪来的什么东西都给我们小瑾晦气的。”沈延敖瞥了眼沈怀瑾，咂咂嘴。
“没有，”此情此景沈持瑜尽收眼底，他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沈延敖，目似点漆，“比起您的一些话，这点鱼刺算不上什么刺。”
当沈持瑜还想在说什么的时候，沈怀瑾拉住他，“别瞪长辈，好好说话。”
一时间没人讲话，伯母把饭喂给旁边两三岁大的孩子，表弟在打游戏，姑姑吃口菜就摆弄几下自己的刘海。
沈延敖吃了几口凉菜，呵了几声。
总之，这顿接风宴吃的不是很开心。
吃完饭，沈持瑜把喝得神志不清的沈怀瑾扶去提前找好的酒店。
出租车上。
“哥。”
“嗯”沈怀瑾正靠着窗吹风。
“他故意没算你的”
“嗯，”灯火斑斓的照映下，沈怀瑾应了一声，又突然笑了，笑的很浅，像是脆弱的一张纸，随便触碰就会出现永不逝去的褶皱，“刚刚饭桌上你还想说什么啊”
沈持瑜见他哥眼尾泛红，整个人都是低迷的状态，他哥是真醉了。
沈持瑜想了想，说，“他是傻逼。”
沈怀瑾笑得更开心了。
“哥，”沈持瑜很少见他哥笑的眼睛都会眯起来，笑容在黑暗中烙印下来，成了光亮，“他们为什么……”
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为什么聊天不带上你”
又补了句，“他们不好相处。”
他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沈怀瑾渐渐敛起笑容，睨眼看他一会儿才沉声道，“明天要见的那些人才难搞，你乖一点，不要乱搅和，有什么事就第一时间来找你哥知道吗”
沈持瑜企图从中翻译出其他的意思，但是没有，只好“哦”了一声。
碍于司机，沈怀瑾低下头打了一段话，把内容给他看——［在我这里你可以任性。但别人不是爸爸妈妈，也不是我，不会给你特权，在外面不可以乱来。］
沈怀瑾挑眉——知道了吗
沈持瑜看着屏幕上的字点头——知道了。
沈怀瑾满意地靠在车窗上，细丝凉风从细缝里挤进来，吹得沈怀瑾眼皮沉沉。
——
到了酒店，沈持瑜付了车费，带他哥上楼。
沈持瑜把他哥丢到床上，沈怀瑾翻个身，拉着被子就要睡觉。
“哥，洗澡！”沈持瑜拽着人，想把人从床上扯起来。
沈怀瑾甩开，投向被窝的怀抱，“洗什么澡啊，我要睡觉！”然后蜷成一条虫。
“大哥！就这么一张床，你不收拾收拾，我怎么睡的下去。”
沈怀瑾裹着的被子散开，作势要下床，“那我睡沙发。”
“你还睡沙发，就你这样，睡完不发烧才怪。”
沈怀瑾就坐在床上，仰头朝他看，一脸无辜，像是在说“那你要我怎么办”
“洗澡啦哥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沈持瑜知道自己撒娇最好用了，“快点啦！”
沈怀瑾看着他说了两句，然后趴到床沿，抱着床边的垃圾桶，往里面猛吐。
沈持瑜：“……”
沈怀瑾“呕”的此起彼伏，给沈持瑜的心灵又增添一笔浓墨重彩的创伤。
“我真是服了，哥，你是我亲大哥。”沈持瑜五官都快缩到一块了，还是给沈怀瑾拿来了水和纸，凑到他旁边，“漱漱口，擦一下。你抓紧睡吧。我睡沙发。”
“那不行，”沈怀瑾抬起头，眼底都是忧心，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你是弟弟，沈持瑜，你别睡沙发，会不舒服。”
沈持瑜安慰地给他拍拍背，把他扶到床上躺平，“好好好，我不睡我不睡，我今晚都不睡。”
“你赶紧睡。”沈怀瑾胡乱地说话，一只手不安分地比划来比划去。
沈持瑜按住他的手塞进被窝里，给他掖好被子，沈怀瑾另一手还紧紧抓住沈持瑜的手腕。
沈怀瑾迷迷糊糊地说着话，“不行，你去睡觉。”
“睡睡睡，都睡都睡，你快睡。”
月光松松垮垮地坐在枝头，沈怀瑾睡着后手便松下来。
沈持瑜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往沙发上一躺，把他哥的衣服抓着往自己身上盖着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