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 章 护城河
莫桑看着无动于衷的纪淮安，举起手里的弯刀，道：“杀——”
身后的人如同洪流般冲向即将坍塌的城头，到处都是巨石的坑洞，与焦黑。
纪淮安手里的钢枪在寒风中划过，收割大片的生命。
同样，周围的刀剑落下来，劈在胸甲，臂缚，有人挑飞了他头上的兜鍪，一头乌发随风雪四散。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都是世上最无解，最无可奈何的悲哀。
这种悲哀最令人同情，也最令人惋惜。
“纪将军，你已经尽力了，是北梁帝王忌惮猜疑，才抛弃了你与飞云骑。不如将军归顺我契丹，我愿将将军之位，拱手相让。”吉利十分敬佩这样的人，不想他死在这儿。
望着源源不断的人涌上来，纪淮安将钢枪插在地上，“你们领兵南侵，劫掠中原，杀我手足，伤我百姓。归顺不过蛮夷。”
纪淮安用枪尖指着他，咬着牙森森说道：“我今天，只想杀死诸位，亦或者被诸位杀死。”
吉利抚着肩一礼，以示对勇者的敬意。
他明白，这样的人有他的骄傲，永远不会弯下自己的脊梁投降，更不会归顺。
“做不了盟友，那你只能永远留在这儿吧!我的敌人。”
守在这儿许多天，周围无数倒在他的眼前，死在他的脚下的人，太多太多。多到他抡起钢枪的动作，只剩下机械的挥舞，身体的战斗本能。
他双眼空洞，眼下青黑，神情疲惫，早已麻木。这具才受过重创的身体早就到了灰败破碎的边缘，只等下一刻，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
刀剑砸在他的身躯之上，血花喷出来，污了眼睛，手中握不住的钢枪脱手，落在地上。
朦胧间，纪淮安看到蓝天，看到白云，看到有人朝着他的方向冲过来……
“陆…厌……”
陆厌还是那张僵硬的脸，纪淮安硬生生看到他眼底讳莫如深，波涛汹涌的情绪。
纪淮安被当着他的面，被莫桑一箭射进胸口，倒在地上，“陆厌，你来晚了!咳咳……什么都没了!你也不该回来的。”
嘴角逐渐有血溢出，他抬手想抹去血水，可是血却越来越多，咽也咽不下，抹也抹不去。
纪淮安看着满手的血，眼前逐渐出现白光，他好像真的，真的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折断尾羽，陆厌一把将纪淮安背在身上，红着眼眶，说：“谢公子回去了，他让我护着你。”
“是吗？”纪淮安闭上眼，气息弱弱地说：“我食言了，让他…别等了……”
陆厌背着她，手里的长剑劈向每一个想要夺走他‘宝贝’的人，“不行，你要去见他，他在等你。”
“陆厌，你怎么那么傻，又回来了……”
陆厌手中的剑芒没停，说：“我想过了!我想做公子的带刀侍卫。就像你说的过的那样，谁打你，我就打谁，你打谁，我就打谁，你想打谁就打谁……”
说到这儿，陆厌罕见地嘴角带出笑来，纪淮安趴在他的肩头，眼睛灰蒙蒙的，死气沉沉道：“你还记得……”
纪淮安第一次见陆厌，他就是个被人按在巷子里打的小乞丐，浑身污糟糟的，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惨极了!
那时纪淮安混账得不行，七八岁的年纪无法无天地拿着木剑，总想行侠仗义。
“放开那个人!”
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穿透黑黢黢的巷子，里头的乞丐纷纷回头，看着纪淮安脖子上的璎珞玛瑙项圈，通身的玉饰，腰上的‘纪’氏玉牌，就知道不好惹。
他们一轰而散，留下陆厌还蜷在那里。
“别打我!”
陆厌不敢抬头，纪淮安蹲下身，想碰了碰他的脑袋。
“啊啊啊，你咬我——”
陆厌因着害怕，一口咬在纪淮安腕子上，疼得小淮安直甩着手，“松嘴松嘴，我有吃的，我给你。”
最后小陆厌抱着小淮安给的烧饼，两人坐在街边，“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小陆厌流着鼻血，眼眶肿着，大口大口地咬着饼子听小淮安胡扯。
粉雕玉琢的小淮安小嘴滔滔不绝，手中的木剑挥舞比划着，“你就应该先擒拿，再飞踹，一个膝顶，用脚把他们的头踩在地上，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后来老定远侯来了，将小淮安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今天怎么又欺负人!”
“才没有。”小淮安搂着老定远侯的脖子，扭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稍显落寞的陆厌，问道：“爹，我能带他回去吗？”
“为什么”
“我想让他做我的带刀侍卫，这样谁打我，他就打谁，我打谁，他就打谁，我想打谁就打谁。”
老定远侯都被逗笑了，“哈哈哈……好!那以后，让他保护小淮安。”
……
“你还记得……”纪淮安想起这么久远的事，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那个烧饼三文钱，买了你这么厉害的带刀侍卫，我占了大便宜了……”
雪落在陆厌肩头，又被体温融化了，消失，纪淮安覆在他背上，传来的温热，就最是心安。
即使他这一生都无法向这人靠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靠近他，哪怕只是在他身后的方寸之地徘徊，哪怕他永远也不会回头看向身后如影子一样的他。
“……连累你了!”纪淮安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出声，手臂垂落，悄无声息。
吉利手中弯刀追上来，一下劈向陆厌。
陆厌转身接刀，他已被逼到城墙上，四面八方的敌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背着纪淮安，空出一只手，根本打不过来。
可他不想放下。
吉利是不可能让纪淮安活着的。
他手里的弯刀不停刺向陆厌背上的纪淮安，他要确定这个人彻底死透了，才能给莫桑交差。
为了保护纪淮安，陆厌就不得不放弃对自身的保护，很快，身上就全是累累伤口。
吉利一把扯向陆厌背上的人，两人争夺着，纪淮安被两人拉扯间摔下城楼。
“噗通”一声，砸进护城河。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