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 章 养寇自重
一道雄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薛从兴惊讶回头,喊了声,“爹!”
“滚过来。”
“哦。”薛从兴老实地跟在薛义身后。
牢头立刻走过来行礼,“薛大人,你怎么来了。”
薛义抬着头,鼻孔看人,说:“这不是打听个人,你们不乐意,得我亲自来。”
牢头:“薛大人,这也是没法子。上头交代,纪淮安是重犯,罗大人点名道姓不让人近身。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亲自来,也只能见见,不能提审。”
“成,你前头带路。”
走到一处牢房外,牢头将手里的钥匙恭敬地递给薛义,说:“就在里面最后一间,至多半个时辰,薛大人也别为难小的。”
薛义挺着肚子,接过钥匙说:“下去吧!”
等牢头走后,薛义将手里的钥匙拍到薛从兴的怀里,“听见没,最多半个时辰,你见过他就出来吧!”
“多,多谢爹爹。”
薛从兴拿过钥匙就跑了进去,走过一间间牢房,到最后一间才借着头顶小窗的光,勉强看到一个蜷在地上的人形。
“纪二,纪淮安——”
薛从兴把脸印在木栏上,喊了两声,见他不应,就慌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进去,走近才看到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呼吸孱弱的纪淮安。
“纪二,醒醒!”
薛从兴用手去推纪淮安,却发现哪里都是伤口,哪里都是血,“纪二,你怎么身上都是血啊!”
纪淮安脸颊滚烫,意识模糊。
薛从兴心疼地将纪淮安抱在怀里,“你……你醒醒啊!”
昏沉中,纪淮安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吵吵,胸口的裂口被再次震开,才将他从深重的混沌中拉回来。
“你……你弄疼我了。”
浑身的疼痛再次回归身体,纪淮安转动眼珠,看向哭得涕泪横流的薛从兴,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你!你都不回来,刘管家都找上我了。”
“……多事!”纪淮安有气无力。
“你别怪他!”
薛从兴眼皮裹着一大包眼泪,哗哗地淌,道:“纪二,你不是定远侯的弟弟,在雍都,谁敢这么动你”
“还能是谁”纪淮安望着窗外,神情麻木,“一会儿回去就别来了,我的事别管、别碰、别问,离我远远的。”
“是陛下——”薛从兴啜泣着,“是陛下对不对是不是陛下想对纪家动手。”
“……”
“可是为什么呀!陛下为什么要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纪淮安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这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刑狱的阴寒,“因为我放了谢邱竹。”
“……谢公子。”薛从兴又道:“关他什么事”
“是啊!咳咳……关他什么事。”
纪淮安喘了喘,道:“可陛下想杀他!又想借我的手,拖整个纪家下水。”
薛从兴怔住,眼角的泪水欲落不落,“那逾白哥呢!他不会坐视不理。”
这回轮到纪淮安不再说话了。
他闭了闭眼睛,干枯开裂的唇抿了抿,半晌后,说道:“你与薛伯父从今以后不要过问纪家任何事,珍重自身,保全自己。这一劫若是我熬不过,便是……我自己的命数,与他人无尤。”
“纪二,我会想办法的。”纪淮安哽咽着,“我们是兄弟,这是你说的,我不可能看着你去死。”
“而且你想想谢邱竹,你那么喜欢他,他又是你好不容易追到的男人。”
“男人最没定性,你怎么舍不得,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在别的地方逍遥快活,自己搁这受苦受难。”
“他,他真要背地里背着你跟别人好了,你就不遗憾那个与他白首永谐的不是你吗?”
纪淮安被薛从兴三言两语搅得心海翻涌,一口血吐出来。
“纪二,你……”
“……别说话了!”纪淮安摆手。
薛从兴还没想着再说两句,外头就有一道声音传过来,“从兴,该出来了!”
是薛义——
纪淮安松了口气,只要薛义在,他就管得住薛从兴,不会看着让他行差踏错。
他用手推了推薛从兴的肩膀,道:“回去吧!”
“可你吐血了……”
“胸口压的瘀血而已,走吧!”
“我,我会再来的。”
“……”
牢门再次被关上,纪淮安攒了些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挪到墙边靠坐下去。
讲真,这种明明不想失去,却又无能为力,那种想放弃又舍不得的滋味,真折磨人啊!
薛从兴一步三回头,出去见了薛义。
“爹。”
薛义边走边问:“见过了”
“嗯,他很不好,手上的指甲都掀了,还上过夹棍,发着烧……”薛从兴有些说不下去了,“他让我们不要去救他。”
“他的想法是对的!”薛义背着手说。
薛从兴不认同,说道:“可纪家不是跟咱们是世交吗?咱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薛义看了眼四周,然后狠狠瞪了薛从兴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救你拿什么救”
“陛下决定要杀谁,是你我能改变的吗更何况,那纪家本就站到刀尖上,迟早要有这么一遭。他们神仙打架,咱们能保全自己,保全咱们薛家不被连累,就已经很不错了。”
薛从兴看着自己老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爹爹常说自己年轻时征战沙场,英雄豪气,怎么如今人到中年,反倒开始变得贪生怕死,畏首畏尾。”
“你怕!你不肯救纪家!那我就自己想办法。”
说完,薛从兴就跑了出去。
薛义站在原地,收起脸上市侩的笑意,重新变得严肃。背着手,独自呢喃说:“还是太年轻,其实这次不一定没有办法。”
“嗐!这脑子这么笨,像谁呢”
其实纪淮安那日进宫前,就怕自己一去不回,便私下托陆厌往薛府上送了封信。
信上说:若是哪天我出了事,或者进宫出不来,望薛伯父送一封信到冀北,交与江预江副将亲启。
所以昨日在意识到纪淮安有危险的时候,薛义便把信日夜兼程地送回了冀北。
纪淮安此刻难得保持清醒,这时雨早停了,窗外透过一抹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脸上,衬得脸色愈白,身上的血气愈重。
纪家自高祖打天下时,便已是世家权贵。那时纪家祖先就已经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以世代久居冀北苦寒之地,抵抗契丹蛮族。
而培养一支只有纪家人才能驾驭的飞云骑,并不是为了震慑北梁皇族,而是为了拥寇自肥,养寇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