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荣华洌率先开口。
“今日我本不会来，但你在信中提及了沈将军。”荣华洌说:“我欠她一个人情，今日也算是还了。”
“荣大人，胡相一党如今气焰渐盛，朝堂之上重要职位皆由世家子弟把持，寒门本就不易，若是叫他们得了势，寒门出生的官员还有何立足之地”沈南影此番是为结盟，若成，有荣华洌的相助当年陇州之事便会迎刃而解。
荣华洌没有表态而是说:“你唤安平侯一声表哥，细说起来你也是名门望族，应当是在世家的行列里，今你同我说这些，我应当如何跟你谈”
沈南影轻笑一声搁了擦手的帕子:“沈家若往前数个三十年自当算得名门望族，如今到我们这一辈不过是被硬推上去堵人口舌的罢了。”
“想必大人已经猜到了我找你的目的，大人难道对沈将军当年的死没有存疑吗？”
沈南影道:“她戍守边疆六年，过往战绩无一次战败，多么恶劣的仗她都打过，陇州天时地利全占了，为何还会遭匈奴突袭令数万人葬身火海”
荣华洌饮了口茶:“胜败乃兵家常事。”
沈南影又道:“陇州城知州明明都弃城跑了为何又自尽于城门口”
“因他无颜面对天下人。”荣华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老神在在的捧着茶杯温手。
“那他有何胆量敢在紧要关头向匈奴打开城门，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
沈南影神情严肃，荣华洌听到这话后顿住了，半晌后才开口。
荣华洌:“陇州城门是知州打开的”
“你们不知此事”这回轮到沈南影愣了。
荣华洌摇头:“不知，当时平西王报上来的战报上并未提及此事。”
荣华洌继续说:“这份战报我当时看过之后上奏让陛下派人彻查，因为沈将军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不着边际，但战场上的事她可从没含糊过，说她收了匈奴的好处想将陇州拱手让人我觉得不太可能，有些牵强了。”
战报是平西王递上去的，知州背后的人难道是李建峰若背后之人是李建峰那他是何时同匈奴搭上线的，西北战事吃紧，若是他同匈奴有勾结整个西北边疆都将是匈奴的囊中之物，一旦匈奴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沈南影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压下思绪，道:“当时沈将军命人往缙都送的信又为何没收到过一封回信，是谁——将信截了下来”
“放眼整个缙都有能力截下前线送来的急报并且不让皇上知道的有几个”
能做到这事的人不多，沈南影眼前就坐着一个，但荣华洌为人正直忠良，即便叫他自己去死也不可能会做出伤害江山社稷的事，所以她才敢在荣华洌面前说这些。
荣华洌看着沈南影，似乎在掂量她说的话的可信度。
半晌后他道:“不愧是表姐妹，果真像。”
荣华洌继续说:“你想怎么做？”
沈南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推向荣华洌，沈南影之所以敢冒着被认出的风险去找荣华洌是因为她敢确定此人对陇州之事是存了疑虑，否则也不可能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上折子坚持让曹靖远彻查陇州一事，沈南影怀疑胡继承跟此事脱不开干系，如今朝堂能和胡继承抗衡的唯有荣华洌。
转眼六日已过，刺客嘴硬的很，大理寺和京法司轮番审问也没有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一日沈南影登门拜访，夜阑将她引至院中时就看到宋胤正坐在院中独自下棋，阳光透过院中的竹枝落到他的侧脸仿佛渡上了一层柔光，宋胤骨节分明手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沈南影往前跨了一步，棋子落下宋胤抬头望了过来，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那笑意太过温柔，沈南影心中某个地方仿佛被撞了一下，她忽的想起前世的种种便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沈南影看向别处道:“世子这几日过得当真是惬意。”
“看来我被罚你很高兴，没良心啊，南影。”宋胤盯着沈南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或者我该叫你沈将军”
沈南影浑身的血仿佛褪了个干净，整个人如坠冰窖，半晌她都说不出话来。
宋胤细细的观察着沈南影的表情。
沈南影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发现，起码现在不能被发现。
“世子怕不是睡糊涂了？”沈南影坐到宋胤对面，面上十分冷静:“我跟沈将军谁是谁你现在都分不清了？”
“我分不分的清沈大人你怕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南影的表现滴水不漏，宋胤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片刻后他将那枚棋子落了下去。
至此沈南影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她暗暗松了口气，宋胤方才只是在试探她，他既然试探就说明他早就开始怀疑她了。
“秋猎一事那些刺客目的明确，就是为杀皇上而来，皇上出了事得益的是谁”沈南影岔开话题。
“如今皇上没有子嗣，出了事谁来继承皇位这话问三岁小儿都晓得，这事表面上受益最大者就是昱王，可当初先帝有意将皇位传给这位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曹晖当时亲口拒绝，也是在那一日皇上被立为太子，王爷被封为昱王。他在猎场之上为救皇上自己还受了伤，没必要冒如此大的险。”
宋胤收回视线:“你说的对，昱王无上位之心，这次的刺客来自其他势力。”
“我们三个还在缙都，三王不可能会如此冒险，匈奴也不可能会从边疆潜进来。”宋胤顿了一顿:“这个祸患怕是来自缙都城内。”
沈南影点头，看来有人要坐不住了:“胡相一党任意妄为、贪污、以权谋私的事做得多了，莫非他们已经不满于此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沈南影说着拿过一旁的白棋落下一子，宋胤方才的棋局黑棋略胜一筹，沈南影这一子落下之后白棋从围困中杀了出来，转而超了黑棋几步。
“胡继承此人就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底下的人个个手上都不干净，可他面上做的漂亮，无论账簿还是其他什么都让人抓不住一点把柄。”宋胤看了眼沈南影继续落子:“要说他现在生了别的心思也不是没有可能，盛德帝在时尚且能压的住他，现在的他如同没有拴链子的狼，如今是有荣华洌牵制着胡继承，否则他早就扑出去了。”
沈南影抿了口茶，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是，所以我们要是能得荣华洌的相助便可事半功倍。”
宋胤看向沈南影:“他或许会帮你，但却不会助我。”
荣华洌为了稳固江山社稷可谓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他是盛德帝继位后提拔上去的人，一身才华却。
因出生寒门而被世家排挤打压，甚至一些功名还会被冒名顶替，导致荣华洌入仕几年不升反降，而顶替他功劳的人却步步高升，这也是荣华洌和世家水火不容的一部分原因。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缙都数不胜数，世家一直如此寒门子弟的前路一眼就能望到头，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带领他们走出困境，不然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荣华洌踏出了这第一步，但他为人过于刚正，从不拉帮结派，就连门下的门生都少之又少，近几年经荣华洌提拔上去的人也都不在重要职位，而是选了相对不上不下的中间。
荣华洌不会助宋胤离开缙都是因为宋胤在缙都明面上是南衙都尉官居二品风光无限，但实际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质子，不然盛德帝故去已过三年曹靖远为何不放他们三人回去
因为曹靖远心里清楚，西南、平西、北狄三王对盛德帝忠心未必就会对他忠心，不管什么东西，一旦被压制的久了总是会有爆发的那一天。
宋胤一旦回了北狄宋冬基便没了后顾之忧，到时他若是带兵攻向缙都河州三郡哪个能挡得住北狄铁骑
为着这一点荣华洌绝不会助宋胤，他是为人刚正，并不是为人蠢笨。
沈南影想落子却发现宋胤已经赢了，无论怎么落都是输:“能助一个总比一个都不助的强，若是我们能送他一个人情呢？”
“哦”宋胤看向沈南影，饶有兴趣道:“什么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