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认识
许湮挂完点滴，尚无睡意。
她的病房在四楼，此刻夜色全暗，路灯仍然开着，昏黄，看着也静谧。
许湮下了床，坐在桌前翻开书本。
顾枕颂今晚查房，敲了门，里面却没有动静，他静待了两分钟后重新敲起，里面的人仍然是没有回应，他才推开了门。
许湮侧着身坐在桌前，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胳膊肘撑着桌面，手中握着一支笔，笔端轻点额头，眉头微微皱起，神情特为专注认真。
许湮还未注意到有人进来，书本上看到的一些极为特殊的病例为难到她，她的心便一直在这上面，下意识地咬着下唇的一点唇肉。
偏了头才看到顾枕颂的出现，她眉头舒展开：“顾医生，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枕颂笑了笑，“也就才进来，刚刚敲门了没人回应。”
许湮歉意地摸了摸后颈：“我在想问题。”
“没关系。”顾枕颂说，问了她一些基础的问题。
许湮以为他要离开了，却听到他忽然出声：“刚刚看你，突然想起来了我的一个朋友。”
许湮一顿。
倘若换个人说出这句话，都会显得唐突又冒昧。
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十分真挚。
许湮朝他笑开，笑容粲然，明眸皓齿，她的一双眼睛一直很水亮，拿着看人，七分的真诚都能看出十二分来。
“是吗？”她笑问，“那好巧。”
顾枕颂点头，“你好好休息，明天就能出院了。”
他转身离开。
许湮注视着那抹白色的背影。
她出声了——“顾师兄。”
这一声极轻也极淡，仿佛隔了幽谷，不像从她的口中出来的。
如若病房里再多一点杂音，顾枕颂一定是听不见这声他听过无数遍，熟悉的声音。
可是，病房里空旷、安静，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摁在门把手的手松了，门“咔嗒”一声打开，护士跑来，“顾医生！夜诊那边来了个胃溃疡急诊病人，急需手术！”
“好，马上！”
顾枕颂没有片刻犹豫地把走出了病房，把门合上。
“砰——”一声拉回许湮的思绪，倏然感觉房中更为空旷了。
那句称呼，她叫得很突然，也不知道什么使然，只是在听到顾枕颂告诉她“她很像他的一位朋友”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在他走到房门一下，她就叫了出来，她应该这么叫，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站了起来，唇角却漾起了清浅的笑容。
即使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却知道他作出了的回应。
许湮，你不是一个人，你并不孤单。
一直到第二天办完出院手续，许湮都没有再看到顾枕颂。
不过可以见得，她出院了心情很好。
“你送我回去后，着急回研究所吗？”许湮坐在副驾驶，专心地盯着前方，两旁的绿化逆着方向倒退。
危复睇她，“不着急。”
许湮不担心他这是客套话，危复犯不着和她客套。于是她轻松开口，“你上回在哪里买的桂圆汤？”
红灯，身侧的人刹了车，车顿的一刻，那人似乎也顿了顿。
许湮面不改地解释：“我问的阿姨，随便问问。”
最后一句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只是好奇，好奇他怎么会外带食物，也好奇带了什么食物。
听说是桂圆汤时她便有点吃惊，听了阿姨说是要给她带的，更加吃惊，也很想尝尝味道，可惜早被阿姨扔了。
她出院时想起来，十分想试试那个味道。
“我挺想试试味道的。”
危复无言，绿灯行，他重新发动引擎，换了方向，不是朝家。
车停在一家糖水铺前。
这地方距他的研究所较近，许湮偶尔回来会从这里路过，但是并没有关注过。
店面从外面看着不大，危复解了安全带，许湮开口：“打包，我去就行。”
“不用。”危复答得干净利落，许湮就没再说话，安静在车上等着他。
许湮原本开车车窗透透气，却不想这个时间点正是研究所的人吃饭时间。
她看到从所里出来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两个曾在学校打过交道，她连忙升上车窗。
危复走出来的时候正瞧见她心虚神色，眸光转向了不远处并肩前行的几位青年，瞬间了然。
几位青年也同样看见了他，不免惊讶，“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这几天危复不常来研究所，这个时间点在这儿遇到了不免有些好奇，加上看到他手中提着的东西，没想到危教授竟也会爱吃甜食。
危复淡淡点头：“凑巧路过，买点东西。”
青年人嘻嘻一笑，还真看出对他手中的东西存有几分的好奇：“噢，教授买了什么？”
“桂圆汤。”
危复离开后，那几位青年人毅然决然地也要了桂圆汤。
危复拉开车门，许湮看着他：“几个师兄一直在研究所工作吗？”
危复点头，“你很紧张？”
许湮淡笑，也没掩饰：“突然看见，是有点慌张。”
仔细想来，两个人的感情很纯洁，但是关系可实在算不上纯洁。
许湮到家，阿姨便连忙出来迎接，当真高兴：“太太总算回来了，您不在的几天家里都冷清了好多。”
许湮失笑，“哪有这么夸张？”她以前在家，但是停留在客厅的时间也不见得很长，并且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学校图书馆。
不过阿姨说得也确实是实话，原先许湮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许湮一走，这家里就突然变得没什么生活气息了，男主人也整日冷若冰霜，一周到头来也并未见过几次。
站在一侧的危复淡淡开口：“收拾好她的东西。”
阿姨的话让他也意识到，没有许湮在的几天，家里有那么些许不同，他以前不太在意，可她住院了之后，他才觉得，许湮在要比不在时好许多。
经了危复这么一提醒，阿姨忙道：“这就收拾。”
许湮东西全部算不上多，在医院就几套换洗的衣物，除此之外，也就书稍微重了些，其他就没有了。
加上阿姨做事精练利索，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妥当。
许湮在出院之前就告诉阿姨不必准备她的午餐，可阿姨看她乖巧坐在桌上就只吃一小碗的桂圆汤时还是不忍，像是她受了委屈似的，偏要问出她想吃点什么。
许湮瞧了眼危复，他抬眼和她对望。
她最终随便地点了些和危复相同的东西。
两个人隔桌相坐，许湮到底吃得多的只有那碗桂圆汤，抬抬筷子，也就意思意思地夹了些菜，所幸阿姨做得也并不多。
许湮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是周延发来的信息，她扫了一眼，无非是知道她今天出院了过来问候她。
许湮迅速点了几个字回复对方才把手机放下。
一抬头，危复正看着自己。
许湮莫名无措，清了清嗓子，转了话锋：“周桃说要给我寄你们采访的专刊。”
这显然不是刚刚聊天的内容。
但许湮说是实话，她有收到周桃的信息，说是要把第一份专刊寄给她这个大功臣。
危复不动声色，许湮更加尴尬，讪讪一笑：“她说你人很好啊。”
“……”危复扯了扯唇角，总算说了句话，“你觉得呢？”
许湮咽了一下唾液：“挺好的……”
她这话说得虚虚的，但实话说，的确是好的。
危复不在乎她这话说得牵强，无声哧笑，许湮抿了下唇，带点试探的神色在，他不信？
许湮回来后更闲不住，便没有继续请假。
第二天清早她从楼上下来，阿姨摆弄完屋外的绿植回到客厅，见了许湮打了招呼：“太太早呀。”
“早上好。”许湮走下来。
听见楼上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她稍稍抬了头，直看见楼上的人也走了出来。
她今日醒了比平时晚一些，这个时间点看见危复，许湮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她和男人对视了一下，停在原地看着对方走下来，许湮语调轻快：“早上好。”
“早。”他没什么起伏不带情感的语调照旧。
许湮径直走下了楼，在阿姨身旁，“他今天没有出去？”
阿姨笑笑解释：“先生很早的时候出了门，七点钟才回来的。”
许湮莫名，七点钟她没醒，更早的时候她更不可能醒了，两人也认识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许湮对他浅薄的了解，他似乎是没有去了研究所又回来如此早的习惯。
许湮心里暗想，怕是自己对他了解还不够多。
危复吃过了早餐的，所以餐桌上就只有许湮一个人，她早餐吃得潦草，最基础的营养补充到了也就算了。
她吃得快，出来时危复坐在客厅里。
“你怎么没走？”许湮一边把书塞到包里一边自然地问着旁边的人。
“等你。”
许湮的手一愣，彻底傻在原地了。
“等我？等我干嘛？”
“我今天有课，和你顺道去学校。”他说得轻松。
许湮疑惑更甚，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去过学校上课的，怎么今天就突然要和她顺道了。
许湮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讷讷说了句：“不方便吧？”
危复睨了她一眼：“地铁方便？”
“……”许湮明明指的是关系。
许湮最后还是上了车，相比起来，私家车确实更方便些。
许湮下车的行为鬼鬼祟祟，显得更加有鬼，在下车的一刻凑巧遇到了从另一辆车里出来的苏教授。
“许湮？”苏教授讶然，“身体好点了吗？”
许湮身体僵硬了一下，迅速站直，“好多啦。”
苏教授笑：“那就好——这车，危教授啊，难怪眼熟。”
许湮：“……”
危复朝苏教授轻轻颔首。
“许湮，怎么搭上了危教授的便车呀？”苏教授笑眯眯地问。
不过是句简单调侃，吓得许湮后背出了虚汗，直言解释：“危教授人好，路上遇到了就搭上了。”
一旁的人笑容浅浅，辨不出真心还是虚情假笑，不过许湮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苏教授也没有多想，觉得许湮说得有理，许湮和危复，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让他们觉得误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