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第二十八章
虽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但汴梁的市井依旧是相当热闹。太阳明晃晃的照着,街道两边的铺子都开了张,鞋帽幞头,水果杂货,铁匠铺子,木器家具,无奇不有。掌柜的守着铺子,有的还拿着饭碗在柜台上吃早食,白粥冒着热气,边喝粥边闲闲看着街道,忽的看见了那一身绛袍,误以为花了眼,又擦了几遍眼睛,才惊喜道:“那不是开封府的展大人吗?”
“是展大人!”
“展大人没事了!”
依旧是绛袍玄冠,丰神俊朗,英俊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边上茶馆的小吴立刻跑了出来,怯怯唤了一声:“展大人!”
他停住步,颌首微笑,他并不认识小吴,只是礼貌的温和的笑。
茶馆里的茶客都涌出来,两边铺子的掌柜也出来了,宣泰桥上的走着的人,也急急从桥上走下来,把个一面临河的水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展大人,您没事了?”铁匠铺子的掌柜急急的问,他脸上有疤痕,腿脚也不太方便,这是章洛。他出狱后,和云娘在汴梁落了脚,开封府众人捐了些银子,襄助他开了这个铁匠铺子。
“没事了。”他颌首微笑着,又向众人拱了拱手:“谢谢各位父老关心。”
“老天有眼!展大人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平安的!”百姓们纷纷说着,一个半老的妇人挤进人群道:“展大人,多亏您夫人,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去宣德门击鼓鸣冤。我们都在说,您夫人真勇敢。听得里面走出来个官爷问她,敢不敢以命相搏,她说敢呢。”
展昭瞬时沉默了,但须臾,一抹温润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他又拱拱手:“展某还得去府衙,各位的心意展某心领了,多谢关心。”
到了府衙门口,老何惊喜地说:“展大人,您怎么来了?夫人好吗?孩子好吗?”
“都好。”他微笑道。
“兄弟们凑了些份子,给公子买了些小玩意。知道夫人得静养,也不便去打扰。展大人正好来了。”老何拿出几个锦盒,是在宝银楼打的一套小孩子的长命锁和手镯脚镯。
“不行,”展昭严肃道:“老何,弟兄们的俸禄都不高,不能花这个银子,退回去。”
“展大人,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怎么能退回去呢?”老何急道:“您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衙役?”
“这话更见外。都是一起战斗的弟兄,展某怎么可能有如此想法?平平常常的小孩子,这些金银他也受不起。凡是送这些的,都给展某挡了回去。殿前司的这帮兄弟,也出这个花样,照样退回去。这是展某和拙荆的共识,孩子就让他朴朴素素的长大,希望不要破了这个规矩。”展昭诚恳的说。
“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老何尴尬地说:“就是百姓家的孩子,也得收个礼什么的。展大人对兄弟们的照应,大家都感激在心里,也就想表达个心意。”
展昭仁厚的笑了:“到时候大家来喝酒就好了,也很长时间没有聚聚了。老何,我先去大人那里。”
老何一拍大腿,道:“展大人,昨夜可是审大案子了,展大人还记得多年前夜审郭槐的那一桩吗?”
“记得,怎么,昨夜审了谁?”
“审了宫里头那个女人!”老何笑道:“招啦!”
包拯和公孙策都在书房,见到展昭来,略略问了沈晗和孩子的情况,就向他叙述了案情。
周采绿打扮成尚如蕙入棺时的模样上堂时,陈菊还极力保持着镇静。她在辨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尚如蕙?借着昏暗的夜色,她无法细辩,周采绿和尚如蕙的形貌有五六分相似,再加上她的精心打扮,神似到了八九分的模样。她的声线和尚如蕙亦是相似的,极力模仿下,已是酷似。
“包大人,”她从容行礼,还是后妃的气度:“尚如蕙状告陈菊,眼前的这个贱人夺我性命,本宫死不瞑目,还请包大人为本宫申冤。”
她身上发出的甜中微苦的香味,别人闻着倒是不觉得什么,但是在陈菊闻来,却又陷入了微微的模糊,她极力保持清醒,但是无奈,那一丝丝一缕缕的甜香钻入了她的鼻际,她的思维停止了思考,一切都仿佛牵在这个女人手里。
这是周采绿精心策划的复仇计划。她童年即入尚服局学习。十几年来,她深谙每一种香药的习性。香药是世间美丽的植物提炼而成,草本的性质也犹如人性,有的纯真而善良,有的娇媚而温柔,有的却是清新中带着妩媚,还有的亮烈而惊艳。而他们的相配,犹如世上的男女,好的草本植物汁液相融,并不一定温柔和悦。自然中秘密千万,深奥无比,植物也有自己的爱情和语言。相融的,相爱的,配出的香药是缱倦万千,柔情万种,令心情绽放在每一刻温柔的光芒。相斥的,相恨的,也会有沉溺的情,奔腾的欲,但会令神智陷入恍惚,陷入疯狂。如同雨林深处的蔓生植物,起初闻时,是一点点的甜美,一点点的沉沦,着迷,但那滴着血的毒药在后面,它会让人癫狂,会撕去一切伪饰,会把幽灵的歌声从地狱引来,王不是王,贵不是贵,就是□□裸的人生——直白,残酷。
周采绿的生命就和香药打交道,它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沉默寡言,没有知心好友,从不卷入是非,这是个看来素净寡淡的女子,却把所有的一切都深藏在心中。姐姐的死,让她明白,她必须藏起一切的忧伤,她唯一的武器就是香药。这是她的精灵,也是她永恒的朋友。
她的素淡温和,还有那精妙的梳头手艺,被陈菊看中,指定她每日为她梳妆。她镇定的在梳子上涂上特制的香药,那是玫瑰的香味——甜而美,沁人心脾,如魔女的手指。这样的香味会让人酷爱的,单独的闻着,它也是没有毒的。但是现在,她穿上了苏蓝花熏制的锦衣,和那已经深入陈菊肌肤的香味混合,便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现实会在陈菊的思想中失去界限,她会看到周采绿想让她看到的世界。
现在她看到了,她看到这身着紫色锦衣的女子,手指甲滴着血,唇边有血印,一步步向她走来,凄声唤道:“陈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陈菊吓得往后退,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你死了,尚如蕙,你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孽缘犹在,死不瞑目!”“尚如蕙”凄声道:“陈菊,你逃不掉的,一个人做过什么都逃不掉的!”
“还我孩子的命来!”惊恐过后,生命里的彪悍占了上风,陈菊站了起来,嘶声道:“我的孩子,才一颗豆子大,那么柔柔嫩嫩的,他犯了什么错?让你踢死在宫里的深巷?尚如蕙,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回来向你复仇的就是十年前那个已经到天堂的孩子。他对我说,娘,别怕,忘却良心,忘却怜悯,为我讨回公道!把这鸩药灌入这女人的口中!你的眼睛流血了?你的指甲流血了?那是我孩子的血!我孩子的血!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这个孩子,他是我和皇上生的!”她歇斯底里的把内心深处的恨,疯狂的吼叫出来。
周采绿惊呆了,包拯和公孙策也惊呆了。他们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积聚的恨,如果不能升华,会将人性引向疯狂。陈菊是,尚如蕙何尝不是呢?一时,周采绿也怔了,她的戏无法继续下去,她呆在了一边。陈菊却陷入了疯狂,她猛的扑上去,掐住了周采绿的脖子,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尚如蕙,地狱的门,我们一起下!再到阎王爷那边说个明白!”
王朝马汉赶紧分开了她们,此时灯火通明,陈菊还在疯狂的状态,包拯立即命人用冷水泼醒她,肃声道:“陈菊,你谋害尚淑妃罪名已定!供述在此,你自己看看吧。”
她方才清醒,看了看供状,无所谓的笑笑。
“陈菊,你供状中已述,当年你腹中胎儿已经流产,也就是说,冷青一定不是皇家血脉,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你背后谁是主谋?”
“包大人,”陈菊清晰的说:“冷青是辽国贵族之子,这背后的一切关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您动不得他。您动了他,将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