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第四十八章
番外结发为夫妻
一
回家的第二天，海棘灵的毒性开始反扑，展昭陷入了时断时续的昏迷中。
这半个月中，是硬撑着的，也要求令狐青加大药量，强自把毒性压下去。但是海棘灵的毒性是要缓慢祛除的，急剧增加的药量也许会把症状暂时压下去，可是根源未去，反噬的猖獗犹如猛兽，会让患者难以招架。
是剧痛，痛到展昭无法说话，发出的每个音节都会减去他的力气，沈晗看到他紧咬牙关，便知道痛到无法忍受了，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大哥，不忍，痛，就喊一喊。这儿没有别人。”
“还好。”展昭轻声道，他不能让妻子忧心，他给不了妻子什么，她身处孕期的强烈不适，他也不过是照顾了几天，又马不停蹄踏上征途。等到回来时，留给她的是自己的伤痛，又要让她操心照顾。白玉堂说过，小鱼儿做了自己的妻子，要受他一世的累。怎么不是？这一腔热血，忠肝义胆，都给了家国天下，留给她的，是一个光芒后疲惫不堪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每一次醒来，手都握在沈晗手里。她的手给自己捏痛了没有？疼痛的间隙，他关切的向沈晗望去，低低的柔声问她：“晗晗，吃饭了没有？”
“吃了。”沈晗温柔的笑了：“不吃的话，小翼儿可得闹腾。”
她把他的手移向腹部，那儿已经渐渐隆起，两个人的手相握，再加上腹部微微的悸动，一股温暖的热流同时击中了夫妻俩的心房，展昭第一次感到，一个新的生命即将诞生，这是他和沈晗的骨肉。这让他的疼痛减缓了，家的温暖，妻子的柔情，好像江南的杏花春雨，漫漫洒在他的心中，他感到一股惬意，一股舒适，他的唇边，有了温润的笑容。
“大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呢。”沈晗甜甜的说：“好好的睡吧，我和翼儿陪着你。”
他放心了，他又陷入了昏迷中，他做了很多梦，但是梦里，始终有温暖的小手陪伴着他，让他安心。他听见沈晗轻轻的在吟唱，唱得那样好听，他好似回到了童年，母亲也爱轻轻哼唱一些江南小调，但是常州话和苏州话还是不同的，吴语更糯，更甜，更柔，柔得像春水一样。
他听到沈晗在唱：“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微微的笑了，结发夫妻，真美的名词，这一生，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一个家，还会有这样好这样可爱的妻子。他没想到，汴梁还有一盏灯火，是为自己而亮的。
他又听到沈晗甜甜的唱着：“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他的薄唇微微上扬，这丫头，经史之类的都不爱看，让她师父教坏了，说什么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那些诗词歌赋，倒是从小被她师父逼着背得纯熟，特别是讲情啊爱的，她最是喜欢。但是子夜歌，是江南的民歌，展昭也感亲切，他听过母亲吟唱，不由轻轻说出下两句：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个爱撒娇的丫头，马上就轻轻依了上来，又像一颗黏人的小糖豆一般，倚在他的胸前。他温润的笑了，伸出右手，抚摸着她的柔软的黑发，听到她柔柔的说：“大哥，我错了。我不该说，大哥向我心上扎刀子。”她的泪水漫过了他的手掌，带着薄薄的凉意，轻声的，负疚的道：“我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
“没事，是大哥不好。”帘幕低垂，灼热的阳光被挡在外面，室内一片清凉，他们相偎着，觉得世界之大，拥有的不过是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妻子的抚慰下，他的痛苦减弱了，他静静的阖上双眼，在妻子温柔的陪伴中，渐渐睡去。
二
令狐青现在监押在开封府，每日两次，由王朝等轮流陪着来为展昭诊治。
他惊讶的看到这至刚和至柔的结合，原来展昭的夫人是这样一个恬淡羞怯的女子，如不是梳了妇人髻，又腹部微隆，已是怀孕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秀丽如画的江南少女。江南的紫燕，和北地的胭脂，还是不同的，看到了沈晗，令狐青明白了何为水做的女子。她软软的唤着他“令狐先生”，恭敬的向他请教展昭的伤情，虽也说了汴梁话，但语音里，分明是吴侬软语的娇甜。
可就是这水做的女子，还真是有魔力，轻轻的一句“大哥”，就能让展昭乖乖的听话。这一路上，令狐青最恼的就是展昭不肯静养，每日都让赵虎扶上马，足足三个时辰骑在马上，令狐青不知怎样的毅力支撑着这个人，在马上押解董遇的时候，他的威严，气势，凛冽让一干人犯不寒而栗，谁都不敢异动；但是下马时，他几乎已经瘫倒，可第二天，他照样又是利剑出鞘般精刚无俦。令狐青到后来就是执行他的命令，配合他坚持住，展昭就有这样的本事，他身上有一种气势，让人会不由自主的听他指挥。令狐青暗叹自己这辈子就是在做御医的时候，连王公贵族的话都没听过，但是这谦和冲淡的展昭却让他唯命是从，他一直坚持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可是最后他也成了展昭手中的剑，只能摇头叹息，展昭骨子里的倔强，坚持，世上找不出几个人能够比拟。
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陈州门外，沈晗的一句“回家”就让展昭不再坚持。到了府中，沈晗每日都守在床头，包拯来探视过几次，展昭都在昏迷中。令狐青看到沈晗小声对包拯道：“大人，大哥现在不能谈公事，他伤重着呢。”
“不谈，不谈。”令狐青看到包拯的黑面上是尴尬的微笑，心里也颇觉好笑，这个包大人的刚直和脾气在朝堂上是有名的。后宫流传最广的故事就是弹劾张尧佐时，将口水溅在官家脸上。张贵妃最恨的就是包拯，也让令狐青最钦佩的就是包拯。
“一个月之中是要静养的，令狐大夫说了。他药都不太好喝，嘴里都是燎泡。”沈晗认真的说，乌黑纯真的双眸望着包拯，翘首等待包拯的答复。
“让展护卫静养。”包拯忙道。
“可是大哥一见到您，又要谈公事了。他的心里，放不下。”沈晗低下了头，轻轻捻着衣角，不敢看包拯的眼睛，轻轻的说道。
“小鱼儿，怎么对大人这么说话？”一旁的公孙策看到包拯有些难堪，语气里便有了责备之意。
沈晗哭了，她知道她错了，这样对大人说话，大哥醒来后知道要发火的，但是她实在没办法，展昭经不起折腾了。她跪了下来，她在向大人道歉，她知道她很不礼貌，她知道展昭是天下的，可是她实在想不出第二种方法来保护展昭。
包拯忙将她扶起，和言道：“小鱼儿姑娘，切莫如此。你如今怀着身孕，心情一定要平和。你放心，这一月中，本府一定不来打扰展护卫，让展护卫好生静养。”
沈晗的泪水满满的流了一脸，语无伦次道：“大人，小鱼儿错了，小鱼儿不该这样。可是大人，他痛的，他不说……”
“小鱼儿姑娘，本府知道。”包拯慈颜道：“天大的事，本府不打扰他。”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她感动地说，看着她感激涕零的目光，包拯心酸不忍，叹了口气，感触良多，叹道：“当年引他入仕，本府一直在想，是不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