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第四十七章
三十三
看到陈州门的城墙了，青砖的城楼上镌刻着的三个字“陈州门”越来越近了，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展昭再也没有力量支撑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在神志尚未失去前，他真切的看到了沈晗从陈州门的城门里冲了出来，她走得那样急，几乎是飞奔到他身边的。他靠在赵虎的怀里，他看到了她的泪水，他想说对不起晗晗，但是他的嘴唇只是翕动了几下，他的手背感受到那大滴的灼热的泪水，然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沈晗已经在城门中等待了半月之久。展昭走的时候，是从陈州门出发的，所以她每日就在陈州门准点从卯时等到酉时。包拯亲自劝她回去，但说不服这个倔犟的姑娘，只能嘱咐在陈州门轮流当值的三个校尉好好照顾她。他们呵护着她，将她安置在城楼上最好的房子，怕她站得累，将府中大人专用的交椅都扛来了。一日三顿，心莲不辞辛苦的送过来，回去时，都是王朝叫了轿子护送的。他们不但把她当做展昭的夫人，更当做了自己疼爱的小妹妹。看到她腹部微隆，依旧登楼的模样，都有隐隐的心痛。
她准确的在午时看到了那骑在白马上的红衣，她一眼看出他瘦了，憔悴了，两边的颧骨高高突起，而且左胳膊吊在胸前，明显的不能动。她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她的飞快的下了城楼，快得王朝在后面跟都跟不上，直唤：“小心！”她是个孕妇啊！这个小鱼儿，见了展大人，连命都不要了。
她摸到了展昭灼热的手，他在发烧！她心痛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发着烧怎么可以骑马？怎么可以押囚？
吴育也看到了沈晗，他没想到展昭的妻子会这样年轻。他连声唤着担架，沈晗抬起头，含着眼泪说道：“我大哥在发烧呢。”
在这纯洁的目光下，吴育实在不知该怎样解释，他尴尬的道：“是。展夫人，老夫没有照顾好熊飞。”
“他的胳膊不能动，他受伤了，不该让他骑马的。”沈晗的泪水涌了出来，她轻声地说道：“他不会照顾自己的。”她不知道吴育是谁，她只知道他年纪大，很委屈的低声道：“您年纪大，您该照应他。”
“是是，展夫人，是老夫的不是。”在这个女孩子一样的展夫人面前，吴育觉得自己汗流浃背了。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强硬，可就是那温柔和委屈让人心痛，让人感觉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让这个刚直的吴育羞愧不已。心中叹道：展昭，谁劝得动他啊，恐怕包拯也不行吧。
担架的移动让展昭暂时清醒，他感到了紧紧攥住自己的小手，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流泪的沈晗，他温柔的绽开一缕笑颜：“晗晗。”
“大哥，到家了。”她含着眼泪，将脸轻轻贴在他脸上，温柔的道：“我们回家。”
“先去……府里。”他必须将案犯亲自押解到开封府，还有张禄的案件，他必须将线索向大人汇报。
吴育道：“熊飞，先回家休息，将养好再去开封府。到了汴梁，你可放心了，案犯老夫押送至开封府，亲自交给包大人。”
展昭还想坚持，却听沈晗轻轻道：“回家。”
这个小小的如同江南芙蓉一般秀美的姑娘，用纤细的柔弱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轻声但坚决道：“我们回家，哪儿都不去，就是回家。”
吴育发现世上终于有让展昭听话的人，这个软软的如同江南碧水一般柔美的声音，使他不再坚持，他无奈的阖上眼睛，轻轻的颌首。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半了，人语寂寂，四下里一片沉静，唯有灯火悄然，还有妻子焦灼的双眼。
“令狐大夫都和我说了，你这个人啊。”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她已经这样握了很久，在他昏迷的时候一直握着，看着那英挺的五官，昏迷中如同孩子一般的睡颜，她哭了很久，哭着又笑了，她怎么不知道他呢？谁拦得住他呢？拦得住他尽忠职守，他就不是展昭了。好在，他现在回到她身边了。她可以看住他了，和肚子里的宝宝一起看住他。
“大哥没事。”他温润的微笑着，柔声道：“到大哥身边来。”
她小心的依偎在他的右胸前，他用右手揽住她，轻柔的吻着她的额头，纯真温柔的妻子啊，可知道，是她的呼唤将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她不会知道的，谁都不会告诉她这惊险至极的一幕。她可知道，藏在他心中最深的角落的，都是对她的深深的爱，深深的爱。
他们静静的依偎着，沈晗伸出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左胸，很轻很轻，像春风拂过一般，一遍又一遍，泪水又潺潺的下来：“痛吗？”
“不痛。”他温煦的笑着。
“那么深的箭矢，怎么不痛呢？”她又哭了：“左手还不能动，大哥，你是不是要把晗晗心痛死？”
“大哥怎么舍得？”他又吻着沈晗的黑发，那柔软的带着淡淡清香的黑发是那样柔润，那样令人心醉，他轻声道：“不哭了，眼睛都肿了，赶明儿，咱们家不用买桃子了。”
沈晗含着泪，扑哧一声笑了，忽然闻到了药香，猛的想起楼梯口的小泥炉上还炖着药，忙起身去把药端来。
给展昭喂药时，她才发现他嘴里都是燎泡，又惊又痛，不顾展昭的制止，忙去检查他的身体，才发现，两腿都已磨破，腿上也满是黄豆大的水泡！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这么多天，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他是怎么吃，怎么喝的？怪道人瘦得落了形！她的心被揉碎了！她不顾自己是母亲，肚子里怀着身孕，她使劲的哭，使劲的哭，将一颗心都哭了出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的悲伤，她的痛心！
展昭撑起身子，将她搂在怀中，连声温柔的安慰：“不哭了，晗晗，不哭了，怀着孩子，不能这样哭……。”
“心痛死了，心痛死了……。”她翻来覆去的说，她找不出第二句话，她埋首在他的怀中，只会说：“大哥，晗晗的心没了，晗晗的心没了……。”
“是大哥不好，是大哥不好。”他心痛的，怜惜的搂住他的妻子，反复的柔情的轻吻她的脸颊，这个水晶一般纯洁，一般透明，一般娇美的妻子，是他最大的软肋。他不忍见她落泪，她的泪水会融化他的心，可是她的泪水，哪一滴不是为他掉的呢？
“大哥，你为什么要向我心上扎刀子呢？”她悲哀的抬起双眼，泪水就像天上的雨一样，源源的落下：“大哥，我也经不起，我经不起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展昭怀中大哭，要把自己的心都哭出来，展昭也让她的哭声湿了双眸，歉疚深深的攥住了他的心，满满涨着他的心房。他用右手紧紧抱住她，轻轻的说：“大哥不好，大哥不好。晗晗，大哥以后一定注意，一定小心自己。”
“骗人的，骗人的，你对别人说的话和对我说的不一样，我不信，我不信……。”她的热泪洒落在展昭的胸口，也湿了展昭的心。他苦笑着，他对别人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却一次次失信与妻子。但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差事，面对的都是凶恶暴徒啊！
沈晗足足哭了半夜，在展昭无数的保证和安慰下，才朦胧睡去。展昭虽然疲累，但不敢睡，梦中的沈晗，不时发出抽搐的哭声，在他轻柔的拍哄下，才能继续安睡。
展昭直到黎明才睡去，睡在自己臂弯中的妻子不时发出的哭声，让他心痛心酸，自认为人行事，还当得起行止无愧天地，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对着漆黑的夜，他深叹一声，好好疼她，爱她，顺着她，做展昭的女人，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