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三
没隔几日,杏花镖又添命案,而且都是朝中高官!
太尉刘鹏,上朝途中,在轿中为杏花镖射杀!
骠骑大将军乔英,去京城郊外狩猎途中于马上被杏花镖射杀!
礼部尚书邹珣,在花园观月,于亭中被杏花镖射杀!
现场勘验,这三位高官皆是被杏花镖射中心脏,一镖毙命。据他们近身之人描述,这射镖之人皆为女子,身形苗条,动作轻盈,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清楚面目。
凶手如此猖狂,引起朝中震动,人人自危,不知这杏花镖会不会轮到自己头上。仁宗特召见包拯,命他尽快破案,京畿治安已经给这杏花镖杀手搞得人心惶惶百官不安,朝中清明气息一扫而空,上朝议论的不是国事,而是这项上人头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取去?皇朝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朝中重臣,头上皆被一片死亡的阴云覆盖,惶惶不可终日。以前是人人求升官,现在是人人怕升官,长此下去,栋梁何在?
包拯倍觉肩头责任重大,看来,上一次行刺包拯只是杏花镖杀手的序曲,因为展昭在侧,未能得手。所以她们就改变策略,以“快”字诀取人性命。只是,这三位被谋杀的重臣之间并无有何关联,且他们皆是为人忠厚之辈,也无仇家,不知凶手有何用意?
“大人,”展昭禀道:“蜀中信件,尚未有回,属下也不能断定上次女子所使剑法就是剑雨飞花,眼下,我们只有杏花镖这一证物,属下这就遍访汴梁兵器工场,访这杏花镖来历。”
包拯叹道:“也只有这样了。展护卫,你多派人手,分头探寻。这京城之中,大小工场百个,匠人足有千人,按片寻访,按条搜索,如不能找到制造杏花镖的工匠,也一定会有工匠识得此镖来历。”
展昭领命而去,每日早出归晚探寻杏花镖线索。一身素蓝衣衫,访遍市井街坊,踏遍穷乡僻壤,两日下来,全无收获,京中无人识得杏花镖来历,近郊小镇的工匠更是一片茫然。案情线索一点都无进展,展昭不由心里很是焦躁。
这两天之中,沈晗连展昭的影子都没见到。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却已见展昭清俊的背影匆匆朝外而走,她一个飞步,拦在了展昭面前,假装沉声喝道:“展护卫,哪里去?”
展昭面沉如水,道:“小鱼儿,别闹。”说着甩开她手,快步往前走去。
“大哥是不是去找杏花镖?”沈晗急急跟上几步,问道。
展昭顿时停住脚步,目光如电,盯住沈晗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杏花镖?”
在沈晗面前,展昭一向温润,从未有这样严肃峻厉的目光,沈晗倒给怔了一下,心想:“原来大哥办案时就像换了一人,他这神情,怎么就像眼睛里有寒光一样,让人见了害怕?”
展昭见她怔愣,立刻明白原来是自己的目光和口气吓着她了。他微微一笑,温言道:“你这丫头,定是又从哪个小衙役口中打听得来?这几天,乖乖的在府中呆着,切莫乱走。”
说着,提起巨阙急步往外走,他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还有哪个偏僻的工场隐藏着一位阅历颇深的老师傅,知道这杏花镖的来历。
“大哥,你为什么不问阿奴呢?”沈晗飞快的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言道:“大哥,阿奴在市井之中讨生活,大街小巷没有他不曾去的地方,市井八卦他都知道。我知道,大哥这两天在寻访杏花镖的来历,阿奴已经告诉我那天的事了,他说在汴梁城里有一个老师傅是以前的制镖名匠莫七爷爷,没有他不曾见过的镖。大哥,你把阿奴找来,让他带着你去找那位师傅不就行了?”
“莫七?”小鱼儿的话,让展昭从茫茫迷雾中觅得一丝光明。莫七,人称“镖王”,他亲手制成的镖势头劲道无人可比,可不知何故,二十年前莫七就收山了,江湖中无人知道他因何故退隐。没想到这位高明的工匠,隐藏了他的光芒,默默无闻于市井。
莫七这个名字的出现,使展昭好似看见线索端头的一点亮光,如果他真能识得杏花镖的来历,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事情的脉络便会清晰明了……。这几天来,展昭奔波忙碌,都在为这杏花镖操心,此时听到小鱼儿传来这个佳音,很是欣喜,笑着拍拍她的肩道:“小鱼儿还真是大哥的好帮手。”
沈晗见展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中更是安慰。展昭的笑在早晨的阳光中,就如春雪如融,暖意无限,此时她尚不知这是她一生都要为之守护的笑容。这个秀丽的江南女子,原可以在山温水软的姑苏度过她逍遥无忧的日子,却为了这沉静宁和,却又刚毅忠烈的儒侠,把以后的岁月交于这平原广袤朔风凛冽的北方大地。她更不会想到,直到生命的尽头,展昭才陪伴她归于江南水乡,走完最后的日子。人啊,又有谁能够预知自己的命运?但是如果沈晗能够未卜先知,她也一定乐意接受这个选择,纵使风霜扑面也无怨无悔,只因为与之携手生死与共的是她的展大哥。
“大哥,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等到深夜也没见你回来。小鱼儿实在熬不住了,就先睡了。大哥,我早就说过,我就是当捕快的料,你还不相信?没有比我更全的人才了吧?又会轻功,又会医术,又会解毒,又会剑术,还能帮着大哥破案。”沈晗眉飞色舞,越说越来劲,最后来句自我陶醉的总结:“大哥,我怎么就那么有才呢?简直是文武全才,要是我是个男儿身,今科状元除了沈晗沈大姑娘,谁与争锋?”
她的自我表扬又开始滔滔不绝,展昭无奈一笑:“好了,小鱼儿,等找到莫老前辈,大哥再为你庆功。”
“庆功?大哥,要怎样庆功?大哥,你都没带我去开封玩过,咱们去金明池赏花好不好?金明池边桃花都开了,阿奴说有好多人都去看呢,那桃花像红云一样。还有好多大柳树,就像绿烟一样。大哥,那儿赏花的人可多可热闹哪。大哥,你回头就带我去金明池好吗?”听到庆功,沈晗马上兴奋起来,立即在脑海中转了千百个念头,只可恨只有一张嘴,只能一句句说。
展昭心中只想着寻找杏花镖线索,漫不经心的应道:“好,大哥带你去。小鱼儿,赶紧带大哥去找阿奴。阿奴现在在哪里?”
“阿奴,现在一定在龙津桥附近的街道,他早上要去那里吃王大叔铺子里的烧饼。大哥,我带你去!”她跟在展昭的身边,展昭健步如飞,她三步并作两步方才跟得上。这沈晗的嘴却是一路上未曾听过,主要都是围绕展昭许她的“庆功”:“大哥,要不你带我去相国寺玩一次好不好?阿奴说相国寺每个月都有好几次万姓交易,书画玩好,弓剑珠翠,笔墨纸砚什么都有,好玩的不得了。大哥,大相国寺离这儿不远,你带我去一次,就当为我庆功了好不好?”
“好。”展昭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蓝衫飘飘,急步前行,一心只想着寻找莫七的事,小鱼儿说什么都没听清。
沈晗却以为展昭又应了,心中暗喜:“大哥这次好大方,又要带我去金明池,又去相国寺,不如我再向大哥讨个愿。大哥现在什么都是好好好,这一次也定是好。”
她又笑着说:“大哥,咱们赏花回来,就去会仙楼吃饭,那儿的鲤鱼焙面特别好吃,可是开封名菜,我都还没吃过呢!带着阿奴一起去好不好?”
果然,展昭又是一个“好”字。这一次,沈晗可是心生怀疑了,怎么无论说什么,大哥都是好的。她停住脚步,道:“大哥,你可听见我说什么了?”
展昭微扬剑眉,“嗯?”了一声,沈晗这才明白,原来展大哥什么都没听见,这一路上的“好”全是在敷衍她。她即刻收住了脚步,小嘴微微一撅,一脸的不高兴,道:“原来大哥什么都没听见,就是好好好的糊弄小鱼儿。”
展昭薄唇微弯,一缕清澈的笑容在晨光中轻轻荡漾:“大哥都听清楚了,金明池,相国寺,还有会仙楼的鲤鱼焙面是不是?放心,大哥决不食言,忙完这个案子,一定都带着小鱼儿去好不好?”
“好!”沈晗笑道:“大哥记住就好。”她指着小铺中正在吃烧饼的一个人道:“大哥,你看,那不正是阿奴?”
展昭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坐在四方桌子边,身穿粗布衣衫的大眼睛少年正津津有味的啃着烧饼,不正是阿奴吗?
“阿奴!”沈晗急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一把扯了起来,脆声道:“快带着我大哥去找莫七爷爷!”
阿奴慌不迭的站起来,犹还惦记着他的烧饼:“姐姐,这可是夹肉的……。好歹让我吃了再走。”
“还吃呢!”沈晗又扯过他的耳朵,她在开封府一向被众人视为小妹妹,现在终于有个阿奴让她可以耍耍姐姐的威风,怎愿放过?她一叠声的教训着阿奴:“就知道吃!也不看看我大哥这两天为了这杏花镖心头如何着急。大哥的事还没你这烧饼重要?你乖乖的,找好了莫爷爷,姐姐带你去酒楼好好吃上一顿,烧鸡羊肉任你点。”
展昭看沈晗瞪着眼睛,满脸正色,一本正经做姐姐的样子,不禁微微笑了笑,又有一缕暖意浮于心头,看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原来这两天自己的奔波忙碌全落在她的眼里,难得她有心。他掏出几文钱,买了十来个烧饼用油纸包着递于阿奴:“阿奴,你待会儿慢慢吃,先带展某去找莫老前辈。”
“是,展大人。”阿奴恭恭敬敬的接了,又有些踌躇道:“展大人,莫七爷爷最讨厌官爷了,我怕他……。”
“大哥又没穿官服,他怎么知道大哥是当官的?你傻啊。”沈晗用手指点着他的脑袋。
“你才傻呢!”阿奴不服气的说:“汴梁城里谁不认识展大人?你当莫七爷爷是瞎子?”
“无妨,”展昭气定神闲道:“莫老前辈是当年的制镖大师,能有如此高超手艺的工匠性格必有异于常人之处,展某谦虚请教,以诚动人,想必莫老前辈定会不吝赐教。”
沈晗却有些疑惑:“阿奴,你不会吹牛吧?你是小偷哎,莫老先生怎么会瞧得上你?”
阿奴虽然不太在乎自己的职业,但是在展昭面前,沈晗这么直截了当的表明他的“偷儿”身份,他还是觉得挺没面子,涨红了脸道:“小偷怎么啦?姐姐不是也没看轻阿奴吗?莫七爷爷说了,真正的偷儿是窃国大盗,什么,什么人面兽心来着。咱是为了家里的奶奶才做的这营生,莫七爷爷说咱是孝顺孩子,莫七爷爷才不会瞧不起我呢!”他声音低下去,不安的看着展昭,道:“展大人,您,您也不会瞧不起我,对吧?”
展昭宁和一笑,拍了拍阿奴的肩:“阿奴是个聪明孩子,只要以后走正道,必成大器,展昭相信你。”
“展大人,您相信我成大器?”阿奴捧着烧饼,不可置信的说,但是看到展昭温和沉静的笑容,和眼中清亮澄澈的光芒,想到为了就自己而缓缓垂下的三尺青锋,和那温暖宽厚的话语——“不关你事。以后好好的莫去爬屋顶,摔下来非死即伤。”阿奴,便信了。
展大人和别的官爷不一样,在展大人淡然的笑容里,阿奴看到的是海一样的包容,和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暖。小鱼儿姐姐也和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大小姐不一样,虽然她总是教训自己,但是在小鱼儿姐姐银铃一般的笑声里,阿奴得到的是姐姐对弟弟的宠爱和温暖。
原来,真的有这么好的人。阿奴对自己说。阿奴的童年充满了白眼和歧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是非,可是现在,有一些什么东西在他胸中涌动,让他的心变得热,变得善,变得亮,那是展大人和小鱼儿姐姐给他的光明。他愿意为了这光明付出,展大人相信他,他不能辜负。
阿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阿奴。阿奴会变好的,会做让展大人和小鱼儿姐姐放心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