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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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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的御街,市声喧哗,两旁的御廊市人买卖甚是热闹。有卖水果的,卖点心的,卖衣服的,讨价还价声,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中间的御道,缓缓行来一四人所抬青布轿子,这外形与平常的高官的八人大轿迥然不同,素朴,平常,倒像是老百姓出外去轿行租的小轿一般。轿前的皂隶举着“开封”的仪牌,四大校尉走于轿边,最前方一人身着红衣官服,器宇轩昂,却又儒雅清俊,剑眉星目,鼻梁挺秀,薄唇微抿,显是汴梁城里鼎鼎有名的南侠展昭。那轿中所坐之人便是开封府尹包拯。

    看到包拯出巡,两旁百姓纷纷停止活动,争相目睹开封府风采,一大半人是来看展昭的。这展护卫平时巡街温文尔雅,颇为亲切,可现在却别有端凝气度,那挺拔如松英姿飒爽不知引来多少芳心爱慕。只见那御街两旁的窗子“唰”的一下都打开了,平常躲于深闺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纷纷挤在窗前,目不转睛盯住展护卫风采,深深呼吸方可抑制住芳心乱跳。有的已经晕生双颊,有的眼含春光,也有的如痴呆一般,都是神魂颠倒,只盼展大人今夜能够入梦来一慰相思之情。

    对于这一副“众美观侠图”,展昭刚做御前侍卫随着包大人出巡时还觉得颇为难堪,红晕从脖颈升到耳根,现在八年过去,已经见怪不怪,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任凭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目光如电,如火,如雷,他自巍然不动,依然云淡风轻,昂然而行。那如松如竹的凝然气质,更使爱慕的目光如痴如醉。如果沈晗看到这一幕,就会明白阿奴所说:“展大人是所有汴梁城姑娘的梦中情人。”这话定非杜撰。

    今日里,还有一个青衣小子也躲在屋檐之上观看包拯出巡。只见这小子弯眉之下一双颇为灵活的大眼睛,长得倒也俊秀,只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神色使这小子看起来有几分疲赖。他左手晃动着一个钱袋,右手托在腮下,得意洋洋。这小子正是阿奴,和沈晗分开后他又去集市行窃,刚才得手偷了一个商贾的荷包,此时心情颇为爽快,本来得手之后就要速速离去,却遇上包大人出巡,这场面他怎么舍得不一睹为快?

    御街不长,眼看着这四人小轿就要转弯,忽然斜刺里传出一个白色身影,展昭身形微动,手按巨阙,全身顿时被剑气笼罩,沉声喝道:“什么人?”

    那白色身影盈盈跪下,却原来是一二十多岁的女子。只见她,身穿白色孝服,漆黑的发鬓间一朵白色菊花,柳眉秀目,楚楚可怜,身姿袅娜,纤弱无力,眼含清泪,手捧状纸,凄楚道:“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展昭见一弱女子,戒备之心去了八分,温言道:“若要告状,可去开封府大堂击鼓鸣冤。”

    那女子缓缓摇头,道:“大人,民女身背奇冤,全家十六条人命一夜之间被人击杀,只留下民女。民女不敢去开封府击鼓鸣冤,民女害怕,那仇家在后面盯着民女,恐怕民女未到开封府已被仇家取了性命。大人,求求大人,为民女申冤作主!”说着便不停磕头,那样子真是凄苦万状,两旁御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心软的亦跟着抹泪,已有胆大的人叫嚷道:“包大人,收了她的状纸吧。”

    展昭见她这样凄惨,心道:“昔日小鱼儿也不敢进开封府击鼓鸣冤,在外面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借着为马汉解毒的机会才得以晋见大人禀明冤情。难道这女子,也是和小鱼儿当日情形几分相似?才采取此等下策?不过,她既不敢去大堂击鼓鸣冤,又为何在这热闹的御街之中呈上状纸?这里闲杂人等,难保她的仇人不混杂其中?”

    这样一思量,展昭巨阙微横,往外踏上半步,便将那女子护于身内。星眸精光四射,向外扫射一番,并未发现可疑之人。这时轿帘已动,包拯在轿内道:“将那女子状纸呈给本府。”

    公孙策接过女子状本递上,包拯在轿内粗粗略了一遍,发现疑点甚多,便道:“轿下所跪何人?”

    “民女陈娇。”

    “陈娇,你近前说话,本府有几个疑点要问你。”

    “是。”陈娇恭敬道,向前跪行了几步。

    只见包拯将轿帘掀起,那气势庄严,不怒自威,让陈娇心生怯意。她抬头一看,只见包拯面黑如墨,龙睛凤目内蔚然正义,额上一月牙正是日断阳夜断阴的日月角,此人确实是龙图阁大学士开封府尹包拯!

    陈娇盈盈叩拜,娇声道:“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话音未落,却见一金色小镖闪电一般射向包拯面门!来势之快,出手之疾,让人防不胜防!

    电光火石间,巨阙如惊雷疾电,光华骤起,寒光起处,“当”的一声,金镖落地。陈娇看一击未中,顿时向外一跃,展昭剑似追魂,提气跃起,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冷笑一声,怀中射出满天银光,分明是数十枚银针。惊声四起,展昭唯恐伤了周围百姓,腾挪闪跃,剑光笼罩如天罗地网,将银针一一打落。

    “御猫果然好功夫!”陈娇娇叱一声,左足一点,跃上人家屋檐。展昭奋起急追,屋脊窄小,两个各施展轻功,扶摇而上。陈娇抽出一把软剑,剑如青蛇灵活游动,却到哪里都被展昭的剑势笼罩。展昭剑势雄凝,大开大合,步步紧逼,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容她有。眼看败局已定,她心内焦躁,却见屋檐上还愣愣坐着一个小子,她飞身跃后,转瞬之间已把阿奴抓在手中,软剑指着他的颈间,笑道:“展昭,你是要这小子死还是要他活?他的生死可就在您展大人的一念之间!”

    展昭未料到此等变故,阿奴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哀求道:“展大人,阿奴不想死,阿奴家里还有八十岁的奶奶。展大人,救救阿奴吧!”

    挺立的剑,听到这哀求之声,无奈的垂了下来,虽然带着不甘,带着沉重,带着愤怒。可是这执剑的人,侠骨丹心,本为着守护开封府的百姓。百姓,走夫贩卒亦是,市井小民亦是,富贵商贾亦是,乞儿浪子亦是。所有的生命,在展昭眼里,在展昭心中,都是值得他爱护的,都是平等和值得尊重的。为了这小偷阿奴,他虽满目怒意似飞瀑流溅,虽满身杀气如猛虎出笼,但不得不收,不得不放。

    陈娇笑道:“御猫果然是南侠,心肠厚道的很!”她把阿奴往前一推,又发出三枚金镖,展昭提起阿奴,团身跃起,剑锋似电,三枚金镖一一打落,但是转瞬之间,陈娇也没了踪影。

    展昭遗憾的微叹一声,带着阿奴跃下屋顶。阿奴惴惴不安的看着展昭,稚嫩说道:“展大人,对不起喔,阿奴闯祸了。”

    展昭淡淡笑了笑,摇头道:“不关你事。以后好好的莫去爬屋顶,摔下来非死即伤。”

    说着大步走到包拯身前,跪道:“大人,属下无能,让那杀手逃脱。”

    包拯躬身把心腹爱将扶起,道:“展护卫宅心仁厚,从不愿伤及无辜性命,这是最让人值得敬重之处,不枉一个‘侠’字,又何须负疚?”

    周围的百姓目睹展昭风采,又难得一见他疾如闪电惊雷的剑法,都纷纷叫好。又见他为了一个小偷竟然垂下手中宝剑,更增钦佩之情,又不知折杀了多少芳心。很多年后,有许多当年的小姑娘已成日日为家事操劳的妇人,犹还记得当年南侠风采,梦中回味,犹带一丝甜笑。

    展昭弯身捡起金镖,放于掌中细看,只见那镖身精巧,纯金打造,铸成杏花模样,如不是四周皆为锐利尖角,显示此为杀人凶器,分明是一个美丽的工艺品。他蹙起眉头,暗暗沉吟,脑中闪过好几种江湖武器,但此镖来历却一片空白。

    包拯缓缓问道:“展护卫可识得此镖?”

    “属下无能,属下不知。”

    包拯点头道:“莫要心急,回府再议。”又吩咐了公孙策几句,公孙策便向着周围百姓道:“悍匪猖狂,竟敢在闹市地区做出行刺大人此等大逆之事,还望众位百姓近来出行谨慎,入夜时分,早早关门闭户,无事莫在夜间走动。开封府近期会加强京城治安,大家莫要惊慌。”

    百姓感念包拯身处险地,还念念不忘黎明百姓的安全,纷纷道:“我们不怕,我们有包青天,包大人在这里,我们就安心了。”

    “还有展大人,展大人武功高强,必能保护我们。”

    “大人珍重!”

    “大人,您要保重呐,早早抓住那个女杀手!”

    望着这淳朴热情的百姓,包拯的眼睛微微润湿,这是他们开封七子不惜抛却身家性命竭力守护的百姓,也许他们蝇营狗苟,也许他们贪图小利,也许他们自私猥琐,但是,他们也是有情有义善良忠厚的好百姓,他们有父有母有儿有女,每个人的命运都牵动着一家老小合家悲欢,为了这祥和的灯火,为了这灿烂的日头,为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开封七子的所有牺牲,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开封府的书房内,那几枚金镖置于包拯的书案之上,包拯拿起其中一枚,仔细看了半天,沉吟多时,方放下金镖,道:“这倒像是女子钟爱之物,为何铸成杏花形状?其中有何深意?”

    公孙策站于一旁,道:“大人,这镖用纯金制成,颇为昂贵,看来拥有此镖的人不是一般的江湖匪徒。况且黄金性质柔软,要炼成此等锐利之物,必是工艺高明之士。开封府城内的武器行,很难找到这样的师傅。”

    包拯微微点头,又向展昭道:“展护卫,你有何高见?”

    展昭微微躬身道:“属下不敢。大人,今日属下与这女子过招,她剑法阴柔,属下觉得眼熟,倒好像当年江湖上人称剑雨飞花的江如婓所使剑势。江如婓的剑势,招招以花命名,姿势甚是美妙,却于这美丽柔弱中蕴含杀机。但是江如婓如果还在的话,已经是八十老妪,听说她并无弟子,只有一名女儿,而她的女儿从未入过江湖,所以今日这女杀手怎么会使剑雨飞花的招式,属下觉得颇为奇怪。”

    包拯疑道:“既然江如婓已久不在江湖走动,又无弟子,不知展护卫怎会认出这剑雨飞花的招式?”

    展昭沉声道:“只因这剑雨飞花的剑势颇为好看,江湖上使剑的女子都颇为仰慕,人人几乎都使得一鳞半爪,但得以窥其全貌者却寥寥无几。今日属下看这女子使剑,剑势倒似行云流水一般,旁人的一鳞半爪在她手中,倒似得了全本一般。大人,属下也只是妄加猜测,不敢断定,这女子使的就是剑雨飞花。”

    包拯凝神思索,道:“如果展护卫判断正确,那我们在茫茫迷雾中就找到了一条线索,江如婓,不知她居于何处?生卒如何?她的女儿虽未入江湖,但如果江如婓还在的话,年近八十,她女儿因是五十上下,不出意外,应该健在。展护卫,不知江湖上可能打听到江如婓的消息?”

    展昭微微摇头道:“江如婓已经是江湖中烟消云散的前辈,况且她三十岁时隐入蜀中,江湖上就再无她的消息。”

    “隐入蜀中?”包拯沉吟道:“看来我们要找到江如婓的线索,要从蜀中着手。只是如果这女子果真是剑雨飞花的传人的话,本府和这江如婓并无渊源,不知她传人为何要伤害本府?这是本案关键。”

    展昭拱手道:“大人,属下在蜀中有一知己好友,他最喜游历,遍访名山大川,且性情旷达,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乐意结交。属下这就去快信一封,请他打听江如婓下落。如果江如婓传人和这案件有牵连的话,这杏花镖便是关键,属下会附上这杏花镖,请他遍访蜀中制作武器高手,探得这镖来路,不知大人看属下此举是否可行?”

    包拯微笑颌首道:“此举甚好,那就有劳展护卫的朋友了。”

    公孙策在旁言道:“这女子今日扮作苦主,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如果出自蜀中,此案就颇费思量,蜀中离这儿千里之遥,和开封府素无关联。大人,这女子容貌清丽,谈吐柔弱,却武功高强,绝非一般江湖人士。此案错综复杂,犹如千丝万缕的蛛网一般,不会单单是一件简单的谋害大人的案件。学生隐隐觉得,这幕后操纵之人居心险恶,非常人所可测度。大人,近来开封府众人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再中陷阱。”

    包拯点头称是,展昭听得公孙策此言,马上转念想到沈晗,这开封府中就属这丫头天真无邪心无城府,谁来了都是好的。今日这女杀手连他们都能骗过,如果遇到沈晗,要欺骗于她还不是小菜一碟?展昭性情宁和,平时话语不多,奈何遇上这丫头,不是千叮咛万嘱咐怎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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