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羽化成蝶
“同学们知道羽化成蝶这个词语吗?”
“黑塔老师,我们知道!”
黑色礼服佝偻着背的老人扶着拐杖。
高礼帽下的皮肤褶皱粗糙。
遍布老年斑的苍老脸上一侧带着太阳状锯齿边缘的单边眼镜。
颤抖的手捏起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出一侧覆盖规律棕色褶皱的虫蛹。
“那么作为生命周期中最神秘的阶段,同学们知道毛毛虫在蛹里是怎么变成蝴蝶的吗?”
陷入寂静的教室里同学们面面相觑。
窸窸窣窣小声议论后成绩优异的同学却是特立独行。
“嗯,来吧。”
黑塔微笑朝举手的班长点头示意回答。
“……老师,应该是毛毛虫在蛹里身体经过慢慢演化,由毛毛虫自己变化而来的吧?”
摆动食指晃了晃略显失望的摇头。
“嗯,并不对哦……这么说吧,你们可以试着把毛毛虫看成怀孕的妇女。”
“怀孕的妇女?”
班长惊诧的咽下口水。
疑惑的确认老师的话语,对上的是浑浊发白且无神的视线。
“请坐。”
微微摆手黑塔双手撑在讲台上身体前倾。
视线扫过之处昏昏欲睡的同学感到芒刺在背,猛抖一下坐的笔直。
“每只毛毛虫从出生体内就有一团‘成虫细胞’,等到毛毛虫成蛹后它会先用体内储存的消化酶将身体完全溶解杀死自己,这个时候毛毛虫就已经死了。”
“而那些从出生就‘寄生’在体内的成虫细胞便会发育,吃掉母亲血肉化为的营养液破蛹成蝶。”
“简单来说毛毛虫和蝴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从蛹里出来的那个东西早已经不再是‘毛毛虫’自己了,他被‘蝴蝶’取代了!”
干涸覆盖柔软黑色淤泥的河床上弥漫死鱼的腥臭味。
三对雨靴的脚印像是蜈蚣朝中央逐渐陷入淤泥的银色车厢蔓延。
“我的天……”
身着黑色西装的三人中留着干练短发斜刘海的女人仿佛被束缚猛的停住脚步。
黑娅抬手捂住嘴巴瞪大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银白色的车厢外挂着扶手与长条座位。
原本显示禁止吸烟的显示屏翻转到外侧不断闪烁。
“不止是重力改变,就连内外反转了吗……王尔德大人,对于这位新的神人我们这样直接接近是否不妥?”
手肘顶了顶低头黑色双眼迷离,嘴唇颤抖不断喃喃低语“我的车,我的车……”的马文。
“你也说一句啊,不就是辆车至于吗。”
愣愣转动僵硬的脑袋,失焦的视线呆滞盯着胸前的双手。
“你不懂啊,我刚首付,那是我两年攒的钱刚提的新车啊,我还想着用它接送孩子呢……”
前方绑着金色及腰蝎尾辫的女人轻叹一声微笑回头。
嘟嘴疑惑的从口袋摸出鲜红的苹果递到马文面前。
“还没吃早饭就先用这个垫垫肚子吧,顺便可以告诉我你的看法吗。”
“谢,谢谢王尔德小姐,但我同意黑娅的看法,或许让武装部队的人来处理这个神人更为妥善。”
转头径直走向淤泥中的半截车厢,背在身后交叉的双手四指规律的摆动。
“我能感觉到不会有事的,所以请二位相信我,况且再过一会被重力截停的河水就会恢复了,这里会重新沉入河底的。”
金属接缝处伴随颤抖迸发刺眼火星,白皙纤细的手轻松穿破钢板。
掰弯因为内外反转卡死的沉重金属门发出牙酸嘎吱声。
满是黑色淤泥的雨靴踏入清香四溢的车厢。
王尔德缓缓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上反射出某个绿色球体。
“虫蛹?”
粘连地面上的绿色半透明肉茧像是心脏规律鼓动。
表面错综复杂的黑色植物枝条抽出嫩绿的新叶。
粉红的花朵点缀周围飘散花粉染出淡粉色的空间。
“好香,没想到一晚上这些植物就长的这么茂密了。”
紧随其后的马文拨开头顶垂落的枝条探头进车厢,耸了耸鼻长呼出一口气。
“你蠢吗,不要闻万一有毒怎么办!”
“猪鼻子”黑色防毒面具被重重拍在脸上。
黑娅挥舞匕首砍断绊脚的枝丫手刀轻劈马文的头。
“痛……那王尔德小姐为什么不用戴?”
“她没事的,她是那个特殊的所以没关系,但我们只是普通人明白吗。”
绿色茧内阿尼玛斯陷入梦境中熟悉的漆黑大灯泡里,浑身皮肤被尖锐生锈的医用针头扎穿。
“又是这个梦,我睡着了?不,根据之前的记忆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忍耐每一寸皮肤传递的切肤之痛。
满是鲜血的指尖朝遥不可及又仿佛若即若离的灯泡底座抓去。
“我还,我还不能死……我还没吃到,我还没吃饱啊!”
手压在针头上无视手背上贯穿的针尖咬牙坐起。
扒住灯泡底部螺旋形的纹路朝上爬。
“就,就要到了!”
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
锋利生锈的链条扯开皮肤从小腿钻入体内。
撕裂肌肉带起鲜血将阿尼玛斯拉下重重摔在针堆里。
链条细蛇般在皮下游弋切割,双臂与躯干被牢牢连接肌腱断裂四肢瘫软。
“抱歉绘名春,看来你的理想我是没机会见证了……”
缓缓闭上眼睛针扎的疼痛像是煎锅里逐渐融化的黄油远去。
身体仿佛温暖的液体包裹陷入深渊。
“你饿吗?”
悦耳的女声如早晨金色的朝阳洒下。
柔软的双手拨开身下锋利的针头将阿尼玛斯轻轻搂住。
“王……王尔德小姐的声音?”
鼻头一股微甜湿润的气息传来,胸口仿佛被某个柔软的物体顶住。
“是我哦。”
睁开沉重的眼皮王尔德跪坐在阿尼玛斯身上。
高挑的身体被狭窄的空间压缩弯腰脸颊几乎相贴。
“阿尼玛斯答应我,在还没吃饱前请不要死,因为我真的非常需要你。”
刺眼的阳光透过眼皮钻入体内,破损的车厢内绿色植物茧上被划开大口子。
赤身裸体躺在王尔德膝盖上浑身沾满绿色黏液的阿尼玛斯皱眉睁眼。
“绘名春……”
“她在医院里,已经没事了。”
温柔抚摸粘稠的黑白条纹短发微笑对视,抬手四指朝马文勾了勾。
“衣服。”
“哦哦抱歉,我还以为呢。”
接过黑色大衣披在裸露的身体上,耐心的将袖子绕过身后在胸口打结。
“神人的能力需要利用血液里的灵魂连接幽影世界,阿尼玛斯作为新生的神人血液里灵魂的含量过低了。”
双手四指伸直平着摆在胸前,随着右手像是拧抹布般转动左手如被绞肉机吸入。
指头朝外翻转九十度,喷血的肌肉扭曲变形带着骨骼被拧烂。
“真是方便的术……”
喃喃低语的王尔德微笑平静的脸没有一丝褶皱,大量鲜血拉丝滴入阿尼玛斯的口中。
“这,这个感觉……”
仿佛灼热的烈焰蔓延全身,每一寸肉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阿尼玛斯瞪大眼睛猛的坐起,嘴巴不断发出吧唧声黑白发丝的末端逐渐拉长泛绿。
眼里隐约浮现朝下的绿色箭头。
“还有……我感觉有点饱!”
落在地面迅速枯萎的叶片无风飘起。
马文与黑娅的面前一颗颗悬浮的红色小血球飘过。
“不好,他要使用能力,快击毙他!”
“请住手。”
王尔德侧头蓝宝石般的瞳孔无情的盯着举枪瞄准的马文。
按在扳机上的手指被无形之力钳制。
“还不快放下!”
黑娅手刀挥下劈在头上。
趁着马文捂住脑袋的机会一把夺过手枪拆下弹夹别在腰间。
“我来替你保管,要是刚刚开枪了我们可是要和一个新的神人进入敌对状态啊!”
脱下外套缠绕腰间护住下体。
视野中王尔德溃烂的手吊着半截断裂的指甲在半空摇晃。
“你,王小姐的手怎么变成这样!”
“哦你说这个啊,请放心。神人只要血液里灵魂的含量足够就可以无限自愈,这种像是漫画里超级英雄般方便的能力就是方便。”
微笑挥动扭曲变形的手掌,渗人的骨骼咔嚓声后肌肉迅速归位复原。
“看吧,可以修好所以没关系的,请不用担心阿尼玛斯先生。”
甩了甩修长美丽的手,用手帕优雅擦拭血渍后起身。
“真,真厉害呢,就是有点恶心……”
“多谢夸奖……抱歉,但作为新的神人我们先回圣堂吧,毕竟再过一会被你抛入太空的河水就要恢复了。”
“好……嗯,你刚刚说什么被抛入太空?”
“我用词不准确吗?好吧请容我修正,那么应该是整座城市被你抛入太空比较合理。”
“我……嗯?”
四人坐上马文早上租的二手车行驶在原本高楼耸立现在却如平原般一望无际且坑坑洼洼的大地上。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扒在车窗上脸颊被玻璃滑稽压平的阿尼玛斯瞪大眼睛嘴巴微张。
白色水雾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蔓延。
外侧路面两侧的大地没有废墟反而洁净无比。
房子像是被连根拔起的萝卜只留下地基巨大的坑洞。
干涸的河床上原本支撑桥梁的巨大石柱此时像是短小的木桩。
底部固定的地基几乎凸起被拔出。
远处传来雷鸣又或是野兽嚎叫的巨响让车中三人猛的一抖。
阳光下洁白耀眼的天空时不时落下带着窗户、房间、家具的格栅状混凝土房屋废墟。
远处几个黑色小点穿过白云,像是用力打在墙壁上的番茄摔在地上爆出红色“汁水”。
“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脸色苍白牙齿打颤双眼泛红的阿尼玛斯转头。
王尔德微笑看着靠在窗户上蓝宝石般的眼睛毫无生气望向远处坠落的木质房屋。
“哇哦,那应该是我最爱的菜馆吧,那里的牛肉面可是相当的美味,肉也很多但刚刚从天上掉下来了呢。”
“不知道那对六十岁家里有个可爱女儿的夫妇有没有躲进地下室呢,毕竟只有那里可以抵抗反转的重力不会被抛入太空……抱歉,你刚刚是在问我吗?阿尼玛斯先生。”
伸手抚摸阿尼玛斯冰冷的脸颊食指戳着脸颊微微歪头。
伸手轻拍正目不转睛盯着路面紧张驾驶马文的肩膀。
“怎,怎么了王尔德小姐?被阿尼玛斯先生掀飞的城市正从太空坠落回地面,虽然在过程中会与大气摩擦从而燃烧殆尽,但对于过于巨大的建筑地球母亲的庇护也是有极限的啊!”
“我明白了,请问可以开一下空调吗,阿尼玛斯先生似乎有点冷。”
“不是我不想王尔德小姐,这毕竟是二手的旧车,如果不想因为空调里的灰尘而肺部感染最好还是不要开空调……”
颤抖握紧扶手的手汗水顺着手腕流入腋下。
脸色同样苍白死死盯着天空的黑娅点头。
“我同意马文的说法,肺部感染很痛苦况且我觉得现在应该没心情开空调才对……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被天上落下的混凝土砸死!”
“嗯好吧,这样的话也是没办法了呢……”
脱下外套洁白的衬衫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
淡淡的女性清香传入呆滞阿尼玛斯的鼻头。
双手环过腰间轻轻抱住。
温暖的柔软的触感与温度从胸口朝下蔓延“融化”阿尼玛斯僵硬到身体。
“还冷吗?”
微笑抬头看着男人逐渐泛红的脸庞。
为了我?真是个温柔的女人,脸蛋还很漂亮呢,头发金灿灿的眼睛水蓝和我不一样……
“我……没关系,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王尔德小姐。”
尴尬别过头错开王尔德晶莹的蓝色双眼,看着窗外圆弧的地平线深呼吸。
“简单来说你成为了神人,你反转了一公里内的重力将城市抛入太空造成一万六千多人的失踪……虽然说是失踪但我不认为有人可以在万米高空存活哦。”
“而且因为陆续有建筑残骸从太空坠落导致救援组不敢进入一公里范围,救援行动目前也是毫无进展呢,伤脑筋。”
松开环绕的手臂侧身靠在阿尼玛斯身上。
微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窗外闪过救护车蓝红的闪光。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神人,那些都是天生的我不……”
难以置信的阿尼玛斯突兀感受到积劳成疾的工作病消失的舒畅感。
嘴边的话语被王尔德塞住推回胃里。
“还记得我说的吗,关于神人变态的自愈能力,那份扎根于灵魂的礼物。”
阿尼玛斯手掌传来一股刺痛。
王尔德柔软四指如微风拂过的长相拉出长长的血痕。
咬牙眯眼忍住疼痛,看着绽放血花的伤口涌出鲜血松了一口气。
“好痛,王小姐你看,果然没有自愈,我不是神人……”
像是闭合的拉链两侧的血液钻回伤口,破开的皮肤粘连愈合如初。
“这……啊啊啊啊!”
像是精神分裂的病人在短暂愣神后疯狂撕扯着脸颊在狭窄的车里怒吼。
作为孤儿的阿尼玛斯脑海里闪烁黑塔那张令人厌恶的油腻面容。
那个晚上我躲在楼梯间颤抖着捂住嘴,亲眼见证神人黑塔用“语言”杀死了我的父母,而现在……
我却成为了神人!
“我成为了和那家伙一样到东西,一样的垃圾啊!”
“还不止如此哦,因为你这次的暴走导致了一万六千人的死亡,他们有的是正值青春的学生、尽心尽力的老师、努力工作的工人、社会管理的精英,他们之间有着朋友、家人、爱人、兄弟姐妹的联系,但都被你斩断了哦,成为了一具具漂浮太空血液沸腾而死的尸体。”
翘着二郎腿单手撑腮歪头微笑与阿尼玛斯对视。
王尔德伸手抚摸温热的脸颊后坐回原位。
“好好消化一下吧,我想阿尼玛斯先生应该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