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发声
“小叔，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电话是温禧打来的，“你还记得上次你和我哥从剧组送我回学校的时候，我们在路上曾经闲聊起柳妙涵身上的伤么？”
停好车，孟砚书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酒店侧厅。里面看不到人，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先在车内和温禧聊天。
他给温禧发了条语音过去：记得，怎么了？
温禧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小叔，你现在在哪儿？我哥现在没办法四处活动，我找他相当于在做无用功，我只能打给你了。”
孟砚书没说话，他知道温禧肯定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有力证据，也许可以直接证明温燃的清白。
直到温禧在电话那头再说：“上次陪柳妙涵练舞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她身上有不少淤青，那时候她曾向我提过一嘴关于家暴的事情。当时进屋时，我在练习室发现了监控，我觉得如果能找到那天的监控，就一切都可以清楚了。”
挂了电话，孟砚书又驱车离开。
找申韬要了舞蹈练习室房东的联系方式，搞得申韬一头雾水，在电话里问他找这个人干什么。孟砚书来不及跟他解释，这种泼脏水的新闻在热搜上挂得越久对温燃越不好，他必须速战速决。
路上孟砚书给房东打去了电话，幸好练习室日常的人流量杂，房东为了安全装的是远程监控，两头都可以听到声音。
正合孟砚书的意，他在练习室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房东。
房东按孟砚书说的日期调取监控片段，“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不瞒你说，我这监控是俩月清理一次，幸亏你现在来，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想找也找不着了。”
孟砚书盯着监控视频上的画面，“对，就是这里，麻烦帮我拷贝一份吧，谢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柳妙涵捂着脸，声音嘶哑。
过了片刻她才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抬头看向孟砚书，“孟编，我真的很佩服你，这么短时间就抓住了我的把柄。”
对于她的话，孟砚书不置可否。
“我只想知道真相。”他望着柳妙涵梨花带雨的脸，却一点也表现不出同情。
温燃在一旁捏了捏孟砚书的手指，放低声音道：“你先别急，我来和她谈。”
温燃的话音落下，孟砚书才不太情愿地将头撇向一边，看不清表情。
“柳小姐，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苦衷。”温燃对柳妙涵说，“但不管你之前遇到过什么事情，我们好歹也在同剧组待了这么久，合作得很愉快，你大可以来找我们帮忙，采用这种栽赃诬陷的方法，我只能觉得你这个人太过偏激。”
柳妙涵本身不坏，大概如同温燃说的，她恐怕是真的遇到了自己认为过不去的坎。经温燃这样一说，她就再也绷不住情绪，不顾形象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纠结了很久，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最后我只能拉你下水……”
“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温燃问道，“你只有和我们坦白，我们才可以帮你。”
怕柳妙涵还有其他顾虑，温燃想了想又说：“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起解决，之后我不会再向你追究法律责任。”
在听到温燃这样的话后，柳妙涵终于卸下全身的防备，缴械投降。
“我没有说谎，所谓的家暴，其实并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来自于我的男朋友。”顿了顿，柳妙涵思考着该如何简而言之，“准确来说，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这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我的家庭，我身上的伤……是拜我的亲弟弟所赐。”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真相。
柳妙涵站起身，撩了撩自己高昂价格的睡衣裙摆，她自嘲地笑出声，“光鲜亮丽么？很抱歉，这是你们外人眼中的我，在我自己看来，从出道开始，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享受过大家口中所描述的‘光鲜亮丽’这个词。”
孟砚书抬头，盯着柳妙涵的眼睛。
很奇怪，明明刚才他还是那般唾弃她，为柳妙涵用这样无耻的手段栽赃温燃而感到不耻。大概同样都是经历过原生家庭伤害的人，会不受控地在另一人刚开始描述自己的遭遇时就惺惺相惜。
甚至，不用听后续的故事发展，孟砚书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柳妙涵继续苦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个明星梦。可能和你们不同，我没有那么高的学历，从十五岁就辍学出来做模特。辗转几个城市，最后在这里定居。我很感谢我的经纪人，是他从商场的玻璃橱窗内看到平平无奇的我在卖力为服装厂家直播卖货，他看中了我的吃苦耐劳，把我挖到了公司，圆了我的明星梦。”
说这些的时候，柳妙涵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美好。少女不畏艰难，勇敢地拼尽全力追梦。
“那个时候，我也曾想过，等我赚了第一笔钱，先拿一部分给家里，帮妈妈治病，替弟弟还债。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当我小心翼翼捧着我的银行卡去交给妈妈的时候，她脸上洋溢着笑脸，我从没见她对我那样笑过，仿佛真的爱我。”
“你……”孟砚书在柳妙涵停顿的间隙，问道，“你说你想要钱，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是母亲病了还是……”
他虽然这样问了，但还是希望不要和自己心中猜测的那样。
柳妙涵用纸巾擦脸上的泪痕，摇头道：“不是，我的妈妈现在已经恢复了身体。是我的弟弟，自从我赚了第一笔钱，给他买了他心爱的摩托，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每个月都会过来公司找我要一笔钱。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出于热爱，我不能就这么随便否定他的梦想，就像之前我跟父母提起我想去做明星，父母坚决地否认我一样，我太能理解那种被否定的滋味了，所以每个月我都会专门为他留一笔钱，等着他过来拿。但谁知道，他竟然骗了我，他口中所谓的买摩托根本就是个谎言，事实上，他拿着我的钱去继续赌，赌输了赔不起就再次找好借口来找我拿钱。”
这样听着，温燃朝这个房间扫了一眼。
其实在细枝末节处，可以看出这是一间极其简陋陈设的房屋。除了酒店标配的几间套房，柳妙涵自己的生活用品少之又少。
或许在日常旅游的客房中可以见到这种场景，毕竟客人住两天随时会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但对于一位在这里要居住两月之久的明星，尤其还是女流量来说，这样的摆设属实有些过于单调了。
“你是因为把所有的积蓄全拿给了弟弟还赌债……”温燃没敢继续说下去，但事实已经明了。
他不敢想象，一个片酬比他高几倍的女顶流，外人眼中星光熠熠的代表，私底下竟然为了替弟弟还债而过得如此拮据。
“我知道，我的做法给你，给剧组带去了许多不可挽回的损失，我还……损坏了你的名誉，让你背负了这么多骂名。”柳妙涵说着，逐渐低下头去，“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真的需要钱，对不起……”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室内充斥着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声都微弱到不起眼。
直到孟砚书吸了口气，再也忍不住，“你没有义务替他们承担痛苦。”
柳妙涵抬头怯怯地望向他，“什么？”
“即便是家人，你也没有责任和义务用自己努力得来的报酬去替他们还债。”看着柳妙涵再次逐渐崩溃坍塌的表情，孟砚书紧拧着眉，“他是你的家人，但对你实施的那些暴行，已经构成了犯罪。”
“你想怎么办？”停顿了一下，孟砚书问道。
柳妙涵被他的话问懵了，“我……我不知道。”
她手指深入发缝中，垂头自言自语，“可他是我弟弟，我不能看着他下地狱不管……”
“你以为这是在救他？”
柳妙涵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盯孟砚书的眼睛，从那幽深的眸子中，柳妙涵看到了深渊。
“你这是在纵容他犯罪。”
孟砚书还要再说，却被温燃阻止，“好了，她现在脑子肯定很乱，给她点时间，让她想清楚。”温燃大拇指的指肚扣在孟砚书的手背上，来回轻轻地摩挲，“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在听到房门打开的瞬间，申韬抬头向玄关望去，看到孟砚书和温燃一前一后从门口走进来。
“怎么样？”他着急地站起来，问道。
温燃不知道后续情况会怎样，因此不敢向申韬打包票柳妙涵一定会改口。
孟砚书站在温燃前面，提心吊胆又奔波了许久，似乎很疲惫，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按着胃一声不吭坐在了沙发上。
“孟砚书！”
温燃抓紧从后边揽住了他，将孟砚书整个人护在怀里。
等胃中的疼痛缓解一阵，孟砚书才强撑着精神对温燃和申韬笑了一下，“有点饿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看在温燃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温燃大着胆子摸了摸猫咪的头，如果不是申韬在场，他恨不得立马将孟砚书抱到床上去休息。
“都可以。”孟砚书将整个身体都歪在沙发靠背上，等温燃跑去了厨房，他才看向申韬，“师哥放心，柳妙涵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
申韬长叹一声，“我该担心的是你。”
孟砚书就这样被温燃扣在310睡了一宿。
大抵是真的累坏了，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等他从床上醒来时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将近十点了。
他赶紧坐起来往身上套衣服，套到一半卧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进来吧。”
是温燃那家伙在外边偷瞄。
温燃开了门，手中捏着手机，看上去像是微博界面。不过离得太远了，孟砚书又没戴眼镜，不敢确认。
直到他把衣服穿好，温燃才走到床边坐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一切都结束了。”他说。
事情发展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上很多，孟砚书摸过眼镜戴上，看温燃的微博界面。
【温燃wr_：
很抱歉占用大家的公共资源，对于这场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我感到十分无助和愤怒。好在真相来得十分迅速，不至于让我在这条无助的路上等待太久。
我想，在前期剧组导演和编剧接受采访时大家都已经清楚地了解，对于demo抄袭，我们已经给予了被侵权者真切的道歉和个人赔偿，通过这次的教训，让我们对版权意识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对于和柳小姐的不实恋情和家暴传闻，大家可以去看柳妙涵小姐的澄清微博，关于这场误会的起因、结束和后续处理方式，都详细明了地做了叙述。最后，对于传播虚假视频来进行断章取义的各大营销号，我们也会一一采取措施追究其法律责任。
最后，再次对大家所造成的不好影响以及公共舆论深表歉意！
署名：温燃】
“谢谢你，小叔。”温燃搂住了孟砚书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
后来孟砚书在工作间隙反复咀嚼那段文字：
温燃澄清了所有。抄袭、暴力，甚至三个人的视频却把一旁的温禧裁剪去来伪装暧昧，唯独对他们两人相拥在电梯口的照片模糊其词，对两人的关系避之不谈。
嗡嗡嗡——
手机振动，孟砚书一看，是温燃的来电。
大明星向来对所有事情都看得开，但那件事后他停工在家了许久。
孟砚书忙活新的剧本，温燃在家每天无聊到发霉。
“温燃。”孟砚书只叫了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良久都保持沉默，似乎是只受伤的小狗只想要得到主人的安慰，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
许久后，温燃才轻轻叹了口气，“孟砚书，我心情不好。”
竟然是丧丧的撒娇口气，这让孟砚书有些防备不及。
“嗯。”孟砚书应了一声，被搅乱了心弦，电脑中的剧本再也看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想着许多年前自己一蹶不振时这小家伙小大人似的给自己打气说的话。
孟砚书模仿着，“乖，你要抬头，看一看月亮。”
孟大编剧还沉浸在深情中无法自拔，就听到那边有几声气音飘到他耳朵里。
孟砚书：？？？
这家伙在憋笑么。
电话那头确实在憋笑，不怕破坏氛围地回了孟砚书一句，“可是小叔，现在是白天啊，我去哪儿捞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