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生
剧组井然有序地拍摄了一段时日,大家由生疏变得熟悉,关系融洽。
值得注意的是,连日的工作相处下来,温燃竟和高哲摒弃前嫌,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除了日常会有好事的网友在网络上提及《偏爱》剧组时,大家会被戴上[顶流被迫给十八线抬咖]的帽子,再就是柳妙涵的日常ng、日常去申韬那里承认错误并积极在晚收工的时候,自掏腰包请全剧组喝奶茶,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剧组也为了安抚高哲粉丝的情绪,特意放出一则标题为“三角虐恋”的路透照。
几张内容大同小异的糊图,精准以温燃、柳妙涵和高哲这三位当事人为视角中心展开:夜晚的江滩,两个西装外套大衣、身材挺拔的男人中间,站着一位波浪卷发,修身红裙的女人。
故事感足以让站姐飚出万字小说。
这几张路透图放出的同时,网络上炸开了锅:
【zccc:家人们,我承认,我真香了!】
【少来管姐:申导!申导你就是氛围感的神!】
【布洛芬都没你烧:我宣布,这张图是今年迄今为止我看过的所有待播剧路透里故事感最强的(没有之一!!)】
【阿羽羽呀:原谅我才疏学浅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我只能说,看到这张图之后,我的大脑已经反复播放某台八点档狗血虐恋偶像剧了!】
【是福不是扶:鲨了我就现在!有没有太太写文!快,递笔!别逼我给你跪下!!!】
清晨,手机仰面躺在洗手台边,上面是申韬发来的消息。一只手撑在池沿,水珠顺着腕骨向下滑。
孟砚书微喘气,撑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发丝紧贴在额头,汗珠浸水,一滴滴从发鬓缝隙向下颌滚落。
这几天气温转凉,胃病又开始有隐隐卷土重来的趋势。
手机震了一下,孟砚书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点开了申韬的语音。那边情绪激动,“怎么样?我就说我对自己的镜头有足够信心,路透图一发出,网友指定往我们这边倒。”
没看微博,孟砚书对申韬的话云里雾里。
申韬看他没回复,又细心地甩过来一条微博链接,是路透图转赞评最热的那条原博。孟砚书认认真真看了文案,敲字回复:恭喜师哥,成功扳回一局。
本以为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申韬那边依旧兴致盎然,连珠炮似的给他滚了几条语音过来。
“我跟你说啊,从拍戏以来,我还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什么叫‘内娱已经出不了爆款现偶’了,我偏要给他们拍出来一部不可……”
语音条被点了外放,孟砚书已经没什么力气靠在洗手台了,耳边回荡着申韬的声音,身体脱力地滑了下去。
申韬说了一大堆,没得到回复,“诶,砚书,怎么不说话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嗯。”孟砚书惜字如金。
“你啊,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以申韬的这句经年不变的评价告终,孟砚书抓着热水袋搁在腹部,倒回了沙发。
心中算着时间,敲门声准时响起,孟砚书走到门口把小餐盒拎回来,打开一看,今天没有小米粥,换成了熬到烂熟的软面条。
汤水清淡,上头铺满一层葱花,看上去很有食欲。
但孟砚书吃不下,又不好意思浪费,只能放在冰箱冷藏,等中午回来加热再吃。
明天是中秋,申韬说要给大家放两天假,孟砚书不打算把胃不舒服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先坚持一天,趁中秋想办法多给申韬要一天假。
饿着肚子去了片场,今天这场戏也算是重头戏,讲得是男女主高中毕业时因误会而闹翻分手,两人诀别,女主为男主跳最后一支舞。
镜头中是镇海一中的校门,温燃背对柳妙涵,表情凝重,“我们俩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柳妙涵的眼角通红,吸了吸鼻子,在身后抱住了温燃的腰。
经她这一动作,温燃假装淡定的表情彻底崩塌,抽了抽嘴角,声音颤抖,“陈芋思,祝你以后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男朋友。”
“会的。”柳妙涵松开了他,后退两步。
温燃闭了闭眼,头也没回地迈开步子,直接离开。
“等等!”
就在他刚走出几步的时候,柳妙涵忽然高声叫住了他。温燃停住步子回头,眼中布满血丝,“怎么?”
“马上就要说再见了,最后再让我为你跳支舞吧。”柳妙涵声音哽咽,“就当作……当作是分手礼物。”
温燃顿了片刻才点头,“好啊。”
接下来,镜头由温燃切到了柳妙涵,在镜头的加持下,给一身蓝白校服的女生加上了一层青春滤镜。
就在这时,校门旁的小推车路过两人,喇叭里喊着叫卖的号子。女生旁若无人般的在微风中起舞,脚尖踮起又落下,随着树叶一起一落。
“卡!”
“卡!”
“卡……”
连续几次,申韬对柳妙涵的表现都不满意。他盯着监视器中柳妙涵舞蹈时的每个细小动作,眉宇间尽是不满,动作停在一处时,他指了指给一旁的孟砚书看,“砚书,你说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奇怪?”
孟砚书强忍着胃中的剧痛,视线有些模糊地对屏幕盯了又盯,只颤着嘴角微笑,没给出任何评价。
申韬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当众对一个女生挑刺儿,只挥手示意让柳妙涵过来给她讲戏,也没再多说什么。
孟砚书如坐针毡,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
精神涣散到他感觉在不远处好像有视线向他投过来,缓缓地,他抬头向那处望去,只看到了温燃捏着台词本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申韬带着柳妙涵回来,坚持要再拍几条。孟砚书没发表意见,只是衣兜内的手机响起,他站起来对申韬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不远处,孟砚书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直接点了接听,“喂……”
“砚砚,是妈妈。”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温柔,但只有孟砚书知道,这都是假象。
听到声音的那刻,孟砚书抓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等他拿远手机看了一眼联系人备注才确信真的是王丽娟。
“别这么叫,咱俩已经没关系了。”
“诶你这是怎么跟妈妈说话呢!”刚才的温柔不复存在,听孟砚书这么说,王丽娟的音调立马尖利了起来,原形毕露,“你爸欠的钱,你是不是替他还上了?”
孟砚书没答。
“砚砚,之前都是爸妈的不对,这次妈妈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非得让妈妈说这些……”
“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孟砚书打断了她的话。
那边停顿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抽空回家一趟吧,家里有点儿急事儿。”
“什么……”
“事”字还没出口,王丽娟就撂下一句,“电话里说不清,具体的等你回家再说,行了挂了。”
接完电话,孟砚书在那棵树下站了许久,脑海中不断回荡小时候的种种,但最终还是找申韬提前告了假。
在申韬的坚持下,柳妙涵又重新拍了几条,但由于她真的欠缺实力,赶工到很晚也没有让申韬满意,眼看已经天黑,大家只能先收工再另做打算。
一直没看到孟砚书的身影,下午的时候又看他脸色不好,温燃担心他犯胃病了。晚上下戏后煮了粥,敲308的门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没办法了,只能问到申韬那里。
“孟砚书没在镇海?”
“他没告诉你么,下午回老家了。”
回家……
“他怎么去的?一个人去的?有没有人陪他?”
温燃只知道在片场的时候,孟砚书接了电话就没再出现,那时他就在怀疑,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过来的。如今一问,才知道是苍南那边的电话。
苍南,就这两个字,对于孟砚书而言,都是一辈子不想再提起的噩梦。
可偏偏,他花费了一生中所有的运气走了出来,那些人还嫌不够,要再次出现来破坏他的生活。
“这我哪儿知道,怎么了?”
申韬不解,为什么孟砚书回趟老家温燃就能这样激动。
温燃也没多跟他解释,直接挂断,然后跑到客厅翻车钥匙,边翻边给孟砚书拨去了电话。
“孟砚书,赶紧给我接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播……】
温燃在房间来来回回,急出了一身汗。
第五次忙音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寂静深夜,响在听筒中的,只有孟砚书的呼吸声。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覆盖了黑夜。
“你在哪儿呢?”温燃先开了口。
这句话问出后,那边还是许久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孟砚书的声音才响起,很微弱,闷闷的,像蒙在被子里,“这么晚打电话把人吵醒,多不礼貌。”
“别扯那些,我问你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在房间。”
“胡说!”
“苍南。”看隐瞒不过去,孟砚书只好交代实话,“在……爷爷家。”
其实在听到呼吸声的那刻起,温燃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就已经落下。但他还是觉得这人任性到了极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离开,温燃“切”了一声,“你可真是……就这么喜欢不告而别?”
“嗯……”又过了片刻,那边才简单了回了一个字。
本来想说声抱歉,但实在难以开口。孟砚书独自蜷缩在冷硬的床板上,窝在老旧发霉的被子里。
“燃燃。”他的嗓音沙哑,却无比清晰,叫了温燃的名字。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温燃睁大眼睛,惊了一惊。
他刚在申韬口中听到孟砚书回老家的消息时,怕极了。
怕孟砚书一个人回苍南,回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他那些所谓的“家人”,会再次蛮不讲理地欺负他。
他发疯似的在室内来回踱步,想找车钥匙,恨不得脚下生风,立马飞到孟砚书身边,抱紧他,告诉他:
你不是一个人,你可以依赖我。
但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两边又心有灵犀般地陷入了沉寂。
忽然,分不清到底是哪边的空中,炸起了零点的烟花——是各家各户在庆祝中秋,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这时,温燃听到了风声。手机的另一端好像在移动着,吱呀一声,是木门打开的声音。
电话那头紧跟着响起脚步声,停顿片刻后,孟砚书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仅听声音,温燃也知道,孟砚书是笑着的。
“中秋快乐。”孟砚书说。
一下子,心脏好像被什么抓紧。温燃忽然就热泪盈眶,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是不是该回应一下呢。
温燃这样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他“嗯”了一句,“中秋快……”
嘟、嘟、嘟——
不等他说完,只听到“哐当”一声,手机被摔在地上,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忙音。
“孟砚书?”
“喂?孟砚书?!”
温燃再也顾不上任何,在中秋这天,阖家团圆的夜晚,他只穿着一件短袖,就不要命似的奔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