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痴
简单收拾完已经临近中午。
如果没有工作，孟砚书是不会主动吃早餐的。
公寓和影视城不在一个城市，车程大约得俩小时。晚上八点的红毯，妆发、提前候场，满打满算下午四点前必须出发。
钥匙放兜里下了楼。
孟砚书的胃是老毛病了，从小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病根，难根治。吃少了饿得晕，吃多了胀得吐，难伺候到阎王爷来了都摇头的程度。
孟砚书早破罐子破摔了。
他走到公寓门口，刚推门出去，就看见那几个令人头疼的身影。
孟砚书饿得心里阵阵发慌，想赶紧解决掉早饭，因此习惯性地手掌绕过后脖颈，弯着手腕子兜衣帽打算扣在头上。
一摸……
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衬衣，根本没帽子。
“诶诶——”
为首的是个寸头，右眼角有块烫伤疤。一开始斜倚在小区墙上，瞅见孟砚书一出来，嚎着嗓子一招呼，旁边墙根儿处东倒西歪的几个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着啊，想溜？”寸头三两步上前就带人把孟砚书围了个动弹不得。
寸头叫刘强，孟砚书和他认识十多年了——一个追债，一个躲债。俩人一见面，就跟猫捉耗子似的。
孟砚书被逼在墙角，头偏向一边，白衬衣抵着墙壁，没说话。
刘强“哟”了一嗓子，抬手欲打，“才两天没见，长脾气了……诶？”
没说完，他的手就悬在空中，被孟砚书反手一锁，摁在了墙上。
……刘强闭麦了。
孟砚书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一只手抓着刘强的掌心在砖墙上摩擦，粉末“簌簌”地往下掉，另一只手撑着边上，一个转身，轻松将自己从刘强刚才的禁锢中解救了出来。
跟着讨债的哥儿几个是第一次来，本想和强哥威风一把，现在都被吓傻眼了。
孟砚书斜了他们一眼，“我有两句话要和强哥说，没事儿你们先回吧。”
“啊……诶诶诶！”小弟们拍拍屁股落荒而逃。
孟砚书转身，瞪刘强。
刘强：“……我我，你瞪我干啥？！你瞪我也没用，老子欠钱儿子还！天经地义！你别以为前两年跑国外去我们找不着你，你他妈就不用还钱了！我告诉你，没门儿！你痴心妄想，你别想跑！你……”
“我还。”
“你还！你当然得还！你不还怎么能行！”刘强稀里糊涂以为孟砚书又要和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各种花言巧语耍赖，听到最后发觉不对，“你你你，你刚刚说啥？！”
孟砚书后退两步，松开刘强，深吸口气。
他没抬头，声音闷闷的，“我说，欠你们的，我今天就还。”
刘强也倒退了两步，直到贴到墙壁上，退无可退，才终于缓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壳意识到自己没做梦。
他瞪大眼不可置疑道：“啥……啥时候还……”
孟砚书拎起他领子直接走，“今天，就现在，跟我去银行取钱。之前孟文彬欠你们的，本金、利息，我全部还给你们。”
说来可壮观，一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带着一群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混混，一块儿到银行前台去取钱。
九十八万整，支票。
小年轻从服务台取完直接丢给了混混头儿，随后潇洒离去，看得银行柜员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回味许久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
出了银行门，孟砚书又进隔壁超市摸索一圈，最终拎了袋达利园小面包出来。
计划好的时间，没想到刘强出来横插一杠子。眼看就要四点，孟砚书叼着面包往嘴里送了几个，干咽完拍拍手，在岔路口随手招呼辆出租就往康华赶。
不一会儿，外头天气变阴沉，渐渐地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孟砚书头搁在车玻璃上，眼睛盯着窗玻璃上下滑的雨滴，发愣出神。
马上就要正式见面了，他还是没找好借口。
秋天的雨，雷声沉闷，空气也跟着稀薄起来，令人窒息。
孟砚书捂着胃，眯眼忍过持续翻涌的呕意。
车内寂静，只有司机偶尔打方向盘的声音。
直到——
“年轻人，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师傅从后视镜瞧了眼孟砚书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
孟砚书抿了抿唇，没说话。
司机又问：“你是没吃午饭吧？车程长，天气又闷，坐久了容易反胃。”他边开车，边在前头把后座的玻璃窗开关摁开，让裹挟雨丝的凉气吹进来些，然后才说，“这样应该会好受些。我给你摇下窗透透气，要是冷了你过会儿再自己关上。”
微风吹在额头上，让孟砚书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他贪婪地靠在车窗边，想尽量汲取这份清凉，转头向司机道了句谢，就又没有下文了。
司机只当他身体不舒服，大度地摆了摆手，继续开车，只不过转弯时特意放慢速度，关照下病人。
车缓慢行驶着，车窗一直没关。孟砚书靠着，就快要睡着了。
忽然，他兜里的手机一震，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孟砚书拧眉，屏幕亮起来他看了眼，等看到名字时，才顿了一顿。
——是温燃。
打来的是语音电话，手机在掌心嗡嗡震了许久，孟砚书整个人都从座椅上僵直起来，就这样看着语音通话的界面由振动转为平静，才松了口气，又倒回靠背。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屏幕暗下去两分钟后，再次响了起来。
这下就连司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好心提醒：“年轻人，你手机有电话，怎么不接啊？”
孟砚书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思考片刻，还是没勇气地按了挂断。
挂断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孟砚书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他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盯着那个备注为狗狗表情包的聊天界面许久，忽然就有些眼眶发红。
何必呢，两年了，该释怀了。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手机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孟砚书仰躺在靠背上，手背搭在整张脸上，很想哭。
自己的绝情所造成的一切，如今又在矫情什么呢。
和自己别扭了很久，就在他又重新收拾情绪坐起来的那一刻，手机又响了一下。
孟砚书点开屏幕一看：
[狗狗]：爽约？
孟砚书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视线向上一瞥，才发现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按照申韬的意思，全员提前两小时到场，剧组给安排了统一妆发和服装，而他现在却还在路上。
孟砚书抬眼，透过车玻璃向四周望了望，没看明白这是哪儿，只能问司机，“师傅，咱这是到哪儿了？”
司机瞟了一眼导航，“快了，这个时间点刚好赶上下班高峰期，走得慢正常。”
“六点前能到么？”孟砚书对走路没什么概念，他从小就路痴严重，所以出门只能靠司机和导航，“我六点有个挺重要的……会议，能来得及赶到那儿么？”
他没敢说六点要去走红毯，怕司机再多问什么，他不擅长和陌生人多说话，浑身难受。
司机看了看表，有些为难，“六点啊，估计有点儿难。”
说到这儿，孟砚书又熄火了。
到不了，那就只能算爽约了。
不过开机红毯粉丝看得都是演员，就连导演都很少关注，更别说他这个本来就不想露脸的编剧了。
不过，既然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全员参加。他只能先给申韬发了条消息，没说明原因，只表达了歉意。
申韬是他的同门师哥，对他的性格是了解的，知道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突然爽约，因此只回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发完这些，孟砚书才又把注意力返回到温燃这里。
他盯着屏幕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回。
最后，司机看他消息一直不停，觉得没按时到目的地有点愧疚，想办法抄小路走了条近道，竟然准时到达了。
下车后，小雨竟下得越发大了。
孟砚书拎着行李箱跑到一处屋檐下躲雨，天色渐暗，他望着手机里那寥寥几条和温燃的聊天记录，竟无端生怯，不想过去了。
湿气顺着冷风扑在脸上，孟砚书的身影立在细雨中，举着手机，像个局外人一样观看着这场盛大的开机红毯直播。
演职人员陆续走上红毯，倒数第二个是高哲，高哲今天穿了身奶油色的西装，更显他的温润气质。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偏爱》的男主角。
和其他人不同，温燃顶着一张无比乖巧甜美的脸庞，却无厘头地穿了身死亡芭比粉色西装。与之相配的，一头粉发，三七分的发胶固定下，若隐若现着几缕湖蓝色挑染。
张扬、个性、潇洒不羁，是在这个二十二岁男生身上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孟砚书就这样痴痴地望着，看完了红毯的全程。
等他再次抬眼的刹那，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道路两旁的路灯也早已亮起。
星星点点，像无数组成幸福家庭的灯火。
他怔愣了会儿，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是申韬的消息：
[师哥]：到站了么？发个位置，我让人去接你。
孟砚书视线扫了一圈，发现雨已经停了。
习惯性地，他想找个显眼的路口。
一眼望去，他锁定了交叉路口的橙黄路灯。
拖着行李箱走过去，站在路灯下，他才把位置分享给了申韬。
几分钟过去，孟砚书垂着头，盯自己的脚尖。
盯着盯着，几声焦急的脚步声逐渐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很快，在路灯的投影下，一个被拉长的巨型影子，带着一双被雨水溅湿的黑色皮鞋走到了他的面前。
孟砚书心头一颤，下意识抬头。
路灯下，温燃还是一头粉毛，只不过和方才的精致打扮不同，大概率是一路跑来时淋了雨，几缕发丝耷拉在前额，说不出的狼狈。
申韬说的“派人来”，派的是……
孟砚书困窘地不知如何是好，眼睫在路灯照耀下颤了两颤，转身想躲，却被温燃一把搂进了怀中。
明明是个阴雨天，四处都凉得彻底，侧脸紧贴的胸膛却起伏、滚烫。
该做个自我介绍吧。
孟砚书这样想着。
但不等他开场，紧紧抱住他的那个人就率先开了口。不同于昨天的愤懑，这次的语气中，装满了沉甸甸的怀念。
“好久不见，孟编，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