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缘人（上）
第十六章有缘人（上）
甄嵘再次醒来，已是夜深沉，一看手机才知道自己昏睡了10个小时，床头放着感冒药和退烧片。虽然还是乏力，但精神好了一点，也有了饥饿感。打电话问了前台，酒店的中餐厅和西餐厅都已经打烊了，只有行政酒廊还有食物提供。
她也不想打扰阿豪，自己上到47楼点了简单的面食，按照她的要求少盐少油少芝士，意大利面都不可口了。她草草吃了两口，心不在焉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发现窗边一个女子有点眼熟。披着不短不长的头发，细眉细眼，端着酒杯时不时抿上一口。
她打开手机搜了一下，又比对了一番，确实是雪霁吧，那个红极一时的网络作家。甄嵘读大学时还听过她的讲座，排队找她签名。雪霁是一个勇于挑战自我的作家，从第一本半自传体青春伤痛小说开始，尝试过不同类型的小说，穿越古代言情文、反穿越沙雕文、年代种田文、玄幻修仙文、性别互换文、基建工业群穿文都能写得很出彩，脑洞大，人物鲜明，甄嵘每一本都追过。可是几年前她搁笔了，直到现在甄嵘还会不时刷一下她的专栏，看她有没有回归。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雪霁也看向了她。甄嵘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嗯，您好，请问您是雪霁老师吗？我是您的书迷。”
女子有些意外，“我是雪霁，请坐。”
天啊，真的是雪霁，甄嵘的声音都有些激动了，“雪霁老师，您的每部作品我都看过。像《剑指1642》、《换夫游戏》这些我都看过好几遍。”
雪霁笑了，晃了晃酒杯，挑眉问道，“那你最喜欢哪一部？”
“《那年我们风华正茂》”甄嵘毫不犹豫地答道，“语言朴实而风趣，人物描绘寥寥几笔就跃然纸上，农村生活特别写实，可以说得到了赵树理先生的真传。”
雪霁非常意外，“我写前半部分种田文的时候，正好在云蒙山度假，民宿的书柜里有一套赵树理先生的著作，我闲暇时翻翻觉得很有意思。那两个月，我有空就去村里走走，帮老板种种菜，跟村民聊聊天。”她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我确实很喜欢赵先生的作品。可能这部作品的语言风格受了他的影响。”
“难怪，”甄嵘点头，“不过作品中段和后期写的经济变革三十年主角们的发家史也很吸引人，我当时猜测您应该是有一定的生活阅历的，否则写不出这样真实而曲折的商战。不瞒您说，签售会上看到您那么年轻我吓了一跳。”
雪霁笑了，替甄嵘也斟了一杯酒，“这部分内容其实是参考了家中长辈的真实经历，写的时候不停地找他们问东问西，恨不得带上录音笔。”
她仔细地打量起甄嵘，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会喜欢赵树理先生。看着看着，觉得甄嵘很眼熟。
“你是不是演员？是不是最近演过《诉讼精英》？”
“呃，是的。”
“你今天素颜啊，看着比电视上小了好几岁。”
“嗯，剧中人物30左右了，所以化妆时往成熟的方向化。”
雪霁却话锋一转，问道，“你对《诉讼精英》这部剧有什么看法？”
甄嵘面对自己喜欢的作者，不知不觉地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个本子改编得。。有点水土不服，大陆法系的庭辩环节没有那么多回合，法官的决定权比较大，而且这部剧中女性角色塑造得有问题，女一就不说了自诩正义自以为是，女二小鸡肚肠无理取闹，满脑子小情小爱，都不知道她怎么做到执行合伙人的，女三卖弄风骚做事漏洞百出，这样的秘书不会被开掉吗？女四，”她不由地苦笑，“您也看到了，见钱眼开，后面虽说有转折……”她不想剧透，所以转而说道，“可能也不是这一部剧的问题，现在大多数的电视剧，年轻女性娇气任性，中老年女性要么唠唠叨叨要么无理取闹甚至歇斯底里，不成功的女性都是因为自身性格缺陷，成功的女性都是靠男人，看得令人不适……”
雪霁听得抚掌大笑。
“雪霁老师，您也经常看电视剧？”
雪霁俏皮地眨眨眼，“我已转行做编剧，自然要向同行取取经。”
两人真说得高兴，一抬眼看到陆天枢走过来，甄嵘瞬间觉得有些尴尬。下午拍戏拍到发烧，迷迷糊糊好像倒在了陆天枢怀里。除了开会，他们统共没见过几次，结果两次对他“投怀送抱”，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她更为不屑了。
雪霁也看到了陆天枢，诧异地起身，“没想到是你亲自过来，骁骁说他无论如何也要抽出时间的。”
还不是李骁骁忽悠他来的，这个人精多么会察言观色啊，一眼就看出来甄嵘的外貌是他喜欢的那一款，隔三差五就要故意逗他“你家嵘嵘如何如何。”那天试镜完添油加醋地跟他讲甄嵘和老卫多么投契。《奇探汪野传》开拍的这段时间见缝插针地跟他说“alittlebirdtoldmethatshewasquitepopular”。等到要谈签编剧的事情，就把出差面谈推给他，还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约好了在吕州谈”。说起来他们三人虽然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但三人中一向是李骁骁和雪霁关系比较好。
“陆丰影业求贤若渴，”然而他的语气听不出渴来。甄嵘正暗自腹诽，撞上陆天枢的眼神，立马感受到他的不悦。她刚退烧又喝酒，两颊酡红，助理也不知道跟着。
甄嵘见他们二人有要事商谈，想起身告辞。雪霁却不让她走“难得遇到聊得来的，再坐坐，你也是陆丰的艺人吧。”哎，大老板想签雪霁，她也有私心，很希望可以有和她共事的机会。
甄嵘看了一眼陆天枢，见他也点头，只能又坐下。服务生送过来两杯热水，又拿走了甄嵘的酒杯，甄嵘立马规规矩矩地坐好，总算明白大老板在不悦些什么。雪霁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眼，心里偷笑起来。这位学习委员还是和以前一样，严于律己，严以待人。
“在聊些什么呢？”
雪霁随意道，“在聊如今的影视剧，情节脱离现实太离谱，对白空洞无聊没有感染力，人物塑造脸谱化不细腻，一年中精品剧没有几部。反观邻国的影视剧，从偶像剧起家，现在各色题材百花齐放，质量虽然参差，但总体影响力远超我国。”
甄嵘也附和道，“他们非常重视剧本的质量，编剧和制片有很高的话语权。我们靠流量和营销撑起的也许不过是虚假繁荣。制作方想的是靠明星割韭菜，观众群体要么是粉丝闭眼吹，要么被迫降低审美和思辨能力。制作方和观众‘相辅相成’，影视剧质量螺旋式下降。”
陆天枢淡淡道，“也许影视剧不应该承载太多的教化作用。”
“虽说如此，但很多主创其实还是有文以载道的初衷吧，”甄嵘看了看雪霁，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不注重影视剧的质量，寒了有理想有态度的主创人员的心，流失了太多有一定欣赏水准的观众，留下了以明星粉丝和低龄群体为主的观众，就等于是整个行业在养蛊，终将遭到反噬。”
陆天枢手指敲着桌面，没有说话。甄嵘却渐渐清醒过来，她在自家大老板影业大佬面前说的什么话，是在打他脸嘛？
回过神，甄嵘故意打了个哈欠又拿手捂住嘴，娇声道，“有点困了，明天还要拍戏。我回去休息了，您二位慢聊。”这说错话又着意掩饰的模样又做作，又有一丝可爱。
雪霁笑着点头，道，“那晚安。”
陆天枢也道，“记得吃药。”
哎，她是真该吃药了。甄嵘有些懊恼自己说话失了分寸。
回到房间，她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毕竟刚睡了10个小时，索性开了学习直播写起论文来。考友都是“厉害了厉害了”“不是说进组了吗？”“主播素颜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坏律师”“你这么认真学习就是为了将来赚昧良心的钱？”
还好有王怡薇说公道话，“角色和真人请分开来看待。”然后考友的重点又偏了，“这个‘薇薇一笑’莫非是王怡薇？”王怡薇不敢说话了。
甄嵘写写改改，不知不觉就3个小时过去了，一看时间快两点了。检查直播数据，发现“长谷君”和“薇薇一笑”都发了好几个火箭催她休息。阿豪也在外面敲门，问她吃药了没，劝她早点睡，明天还要拍戏。
一上床，老爸贾建军打电话来骂她，“怎么不知道爱惜身体，你忘了之前是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甄嵘最怕爸妈的眼泪攻势，连忙说已经上床了，还劝慰他，
“我就在吕州拍戏，抽空可以来看看你们。”
“不行！不要过来！”老妈王恩苹一把抢过电话，“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狗仔队会偷拍你，到时候怎么解释？！万一被人发现真相，你会被抓进研究所再也出不来了！”
“不会的啦，”甄嵘失声笑道，“你们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电视剧看太多了吧！”
贾建军很严肃地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再三叮嘱甄嵘要小心，得到她的保证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甄嵘起了大早去片场，不过戏却没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