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戏人是局中人
皇帝准奏后,那名大臣得到了应允,开始说辞之前,还不忘将目光微微倾斜,悄悄打探了顾淩君的神色,“听闻云州凤霞郡守贪赃枉法,涉嫌贿赂,谋百姓钱财,兹事体大,将军不但没有即刻上奏朝廷,也未禀明圣上,还擅自带人抄家,此为越权之过。”
其中另有一大臣上前附议,“不错,将军擅自为谋,这分明是不把咱们大燕的律法放在眼里。”
顾淩君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那弹劾他的人,嗯……不认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依周卿和吴卿所言……”燕逞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故而,将军可有何话要说吗?”
顾淩君俯首作礼,恭声道:“当时确实没有得到皇上的诏书,就私自处决凤霞郡郡守……”
顾淩君话未说完,一旁的周大人就开始忙着插话,“皇上圣明,顾将军既已承认……”
顾淩君目光陡然阴沉,满脸的不耐烦,这厮居然打断他的话,这么狗急跳墙嘛?
“周大人——”顾淩君冷喝一声,亦打断了他的话,“周大人,我的话还没讲完呢!当时,处决凤霞郡郡守的是州刺史赵大人,所以……我未有越权涉事,何来越权之说。”
周大人一愣,顿时口中的话噎在了喉咙。
顾淩君没有诏书,确实不能私自干涉本职以外的相关事宜。
但是州刺史就不一样了,燕帝登基,特允一州刺史,以巡查监察要务为己任,有权直接管辖州下的各郡之事,各案各例皆有存档以年报备,只有无法解决的疑难案件,才上报朝廷,由三司会审,所以州刺史处理郡守,相当于处理自各的家务事。
“周大人没明白事由之前,不要乱给人定罪,臣只管领皇命前去赈灾,其他事,也只是得到刺史赵云童的委托,从旁助力……”顾淩君笑得有些无辜,转而向高位上的燕逞,深深鞠躬,“如今臣空口白牙,纵然有万般说辞,诸位大人也觉得不可信,既然如此,皇上可诏云州刺史赵云童入京,一问便知,臣绝对没有越权一说。”
皇帝听着原由,“顾卿所言,确实无从论罪,御史大人以为呢?”
御史大夫挪着一把稀疏的白须,“既然只是从旁助力,便没有越权之责,将军能及时揪住犯者,并将他绳之以法,亦是身为一个朝官应当的。”
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责,自然最是公正不阿的,既然说无异议,那么就认同了顾淩君的做法。
周大人似乎心有不甘,再次参奏道:“按例,凡是收缴到的脏物,皆一律上交朝廷,充盈国库,顾将军与云州刺史赵云童不但不将财物上交,反而私自留用,中饱私囊,此为大罪。”
还有此等事?果真是大罪……
陶雨息静静地站着,听着一则又一则的罪状向顾淩君劈去,其实,他也很好奇,他们在凤霞郡收缴的那笔“财富”,又放到了哪里,以至于让这群人看不到钱,就虎视眈眈了起来。
不过,顾淩君交代让他别插手,他也懒得理会,他也清楚,顾淩君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这是要做什么?
陶雨息看了一圈殿上之人。
晋王燕铭离京前去笞州,他麾下的那些大臣多半还是安分守己,不加以添乱。
太子和丞相身边的人,皆有看他们的神色行事,很少有贸然跳出,而那些纷纷跳出来指控顾淩君的人,到底是哪个鼠窝里出来的?
“此事,臣与赵刺史做得确实欠妥。”顾淩君道:“皇上,臣与赵刺史并无私自动用,臣只是想着,这金银财宝运输途中,指不定要流入哪些人的口袋,索性让它们有个好去处。”
燕逞狐疑,“哦?什么好去处?”
顾淩君展颜一笑,从胸口衣襟里掏出一方折子,上前一递,“这是云州刺史赵大人的折子,让臣带回来的,今日趁着诸位大人都在,才拿出来商榷定夺。”
燕逞身侧的内侍立马下来接过顾淩君手中的折子,将之承到燕逞的面前。
燕逞打开折子一看,便一目了然,里面记着每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每一笔钱财的去处和用途。
这小子回京已有多时,却迟迟未将此事禀报,故意让众人不知情,待人家按捺不住弹劾他时,才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书上报。
燕逞看着折子,时不时抬眼瞅了顾淩君两下,顾淩君见状,又对他恭敬一笑,燕逞轻声叹息,如此胸有成竹,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淩君分明有诸多机会将折子承到他面前,他这是在等着底下的那些人红急了眼,跳出来要擀他脸的时候,才将理据掏出来,只为看一场小丑跳梁?
殿前一片鸦雀无声,气氛也十分凝重,大家皆是十分好奇,内心暗暗揣摩着,顾淩君递上的折子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燕逞将折子交到御前内侍的手上,吩咐道:“拿给太子看看,替朕想想,该如何定夺……”
燕晞依着陈述折子上的事实,“云州刺史赵云童与将军联手置办凤霞郡郡守,将妄法之人缉拿归案,也算是立功一件,此外,收缴到手的脏银,除了用去修筑凤霞郡的桥梁,还用去修复沅西镇的水利,也算惠民利民。”
他顾淩君根本没动用那些脏银,好像所有的弹劾,皆是一场空谈,有些大臣的脸黑了又黑。
太子燕晞继续说道:“沅西镇缺水缺粮,百姓生计艰苦,民以食为天,在紧要关头,及时给沅西镇百姓送去援助,所以一部分的银钱拨到了沅西镇,这应是当下最好处理那笔钱财的方式,如此一来,百姓终是不忘圣恩,一举两得,既得解困,又得民心。”
燕晞分析,燕逞点点头,表示赞同。
太子燕晞知道赵云童此人是安丞相的人,如今看来,这赵云童怎么看都像是顾淩君的人,两人做事天衣无缝,一点破绽都没有。
如此为国为民着想,这二人的所做的事,都是情有可原的了。
燕晞看安丞相的脸色冷沉,却也不得不就事论事,“赵刺史所做的每一件事,皆为百姓谋生路谋福利,此举可奖可嘉。再者,如将银钱先上缴朝廷,固然是好的,但是也有如将军所说的,山高路远,半路上难免不会流失暗道,所以儿臣对此,并无异议。”
“嗯~”燕逞再点首,觉得十分有道理。
这时有人又不服气,站出来,俯首道:“皇上明鉴……太子殿下如何判定这赵刺史是真在做事,还是只会写书上奏的花架子。”
顾淩君参言道:“这事简单,等到一定期限之时,再从朝中谴派官员下至沅西镇核查验证,若云州刺史并未解决此事,那便是玩忽职守,欺君罔上,彼时,再由皇上决断也不迟。”
“可……”那李大人又欲待发,随之,顾淩君又打断道:“如今皇上还没问责,李大人倒是先发制人。”
“……”李大人两眼浑圆,敢怒不敢言。
“诸位大人,这赵云童可是丞相大人提拔上来的人,诸位有意见,可是质疑丞相的决断。”顾淩君说罢,目光一转,扫到安丞相的脸上,瞥见安丞相的脸色骤凝,不禁笑了笑,“如此说来,诸位不止怀疑本将军有失职之嫌,现在就连丞相也脱不了干系了。”
“这……”李大人哑口无言,顿时不知所云,这怎么又牵扯到丞相身上了?
突然被点到,安丞相不好再做沉默,躬身出列,上前行礼,“启禀皇上,正如将军所言,这赵云童确实是臣提拔的,此人确实有贤德之才,不过此人年轻气盛,做事也有许些刚愎自用,赵云童是功是过,全由皇上圣裁。”
原本事情还不好收尾,既然朝堂上最位高权重的言臣都被扯进来,也不好给他台阶下不是?更不能把人惹毛了,毕竟宫里的暗处,皆有丞相的眼线,把他逼急了,带着众臣逼宫就麻烦了。
“罢了罢了,”燕逞摆摆手,“在朕看来,无论将军还是赵云童,他们皆为民着想,不该算在过错,赵云童身为云州刺史,为民谋福是他的职责所在,至于将军嘛……”
燕逞琢磨着片刻,又道:“将军奉旨前去云州赈灾,也算按时完成任务,不赏也不罚。”
顾淩君跪地俯首,“臣叩谢圣恩!”
此刻,还有一件事让顾淩君确定的是,赵云童与安丞相并非真正是同一根线上的。
安相提拔赵云童,让他与顾淩君同时前往云州,就是希望他借机做点动作,趁机抓住顾淩君的小把柄。
奈何赵云童不甘居身于人下,不但不做小动作,反而成就了他的小作为。
之前,顾淩君在收缴脏物时,曾用银两换回里面的一把玉扇。
如果赵云童有意告发他的话,一定会将这事报到丞相手中,那把玉扇就是最好的物据,但是赵云童并没有这么做。
赵云童身为一枚棋子,一旦失去掌控,那么他这枚棋子就是一枚弃子,安丞相一定不容许手上有一枚不听话的弃子。
此事过后,安丞相想必另有绸缪,对赵云童定有所举动。
顾淩君就是要让他知道,赵云童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就是想让他废掉赵云童这枚棋子。
安抚各位大臣的情绪后,今日的事,算是这么过了。
规矩要守,但是规矩也是死的,燕逞也是从人臣过来的,亦不是迂腐刻板之人,自然明白何为轻何为重。
想要对付顾淩君的人,确实是章法嫩个了点,不像丞相这般老奸巨猾。
“触犯大燕律法,自然严惩不贷!”燕逞坐在高堂之上,句句掷地有声,庄严霸气,不容质疑,“不过情有可原,法度有理,如果连他们二人都要处罚的话,显得朕多苛刻无情,以后还有谁敢为我大燕的江山挺身而出,为我大燕子民刨之肝胆。”
说罢,燕逞问众臣,“众卿可还有异议?”
“皇上圣明,臣等无异。”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