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谋事谋权在人在己
“殿下……”屏风外一个温婉细柔的声音响起,是太子妃安锦,亦是丞相府的嫡长千金。
“锦儿去丞相府这么快便回来了?”燕晞手中拿着折子,抬眼望向门口,只见安锦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端汤倒水这种事,让府里的下人来做便好,锦儿应该好生歇着。”
“没事的,我在父亲那儿听说,晋王要远行笞州,参加云阳侯的生辰寿宴?”安锦将参汤端放在燕晞面前,顺手拔开他手中的折子,放到侧旁。
“嗯。”燕晞淡淡应着,一盅煨汤下肚,瞬间胃里暖暖的,“锦儿有什么想法?”
“父皇安排的,锦儿能有什么想法。”安锦看着燕晞喝下参汤,也满足一笑,笑着笑着,忽而愁从眉间生,心中似有忧虑,“只不过……殿下有所不知,这云阳侯虽已年迈,卸甲归田,但是……曾追随他的那些部下,依旧对他敬重万分,晋王此去,有的是收拢人心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皇上却没给殿下留着,实属偏心。”
燕晞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平衡。安锦说得也不无道理,燕铭有机会前去笞州,肯定会想方设法笼络笞州一带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后台。
云阳侯如今虽然在朝无势无职,但是曾追随云阳侯的后辈新秀,大有人在。
想到这,燕晞觉得头又沉痛一分。
安锦也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轻悄悄的绕到他身后,细柔的双手,抚上他的鬓角,为他轻轻地按揉着,“这晋王野心勃勃,对殿下来说,永远都是棘手的刺,何不趁此机会拔掉它。”
“不可……”燕晞长长呼了一口气,沉声道:“毕竟他是我的胞弟。”
安锦明白燕晞心怀仁慈,不忍下手,但是燕铭就不一样了,继而又说道:“殿下念及旧情,倘若来日晋王想要颠覆一切,成王败寇,你觉得他会像你一般,犹豫不决地念及兄弟情谊而放过你?”
燕晞闻言,便没有再说话了。
皇权之争,向来都是踏着白骨累累,双手赤淋而换来的,可是,父皇向来最讨厌的,就是兄弟手足相残。
“笞州之行,山高路远,危道险途,这晋王在路上出了个什么好歹,也是不可避免的。”安锦继续说着。
燕晞沉默着许久,才喃喃开口问道:“这也是安相的意思吗?”
“父亲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应该当机立断,拔草除根,永除后患。”安锦虽身为女人,本不该涉足这些,但是燕晞是她夫君,她也想为他多打算一些。
“容我思量……”
燕晞还是犹豫了,五年前,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陷阱,一击扳倒顾淩君,正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错失良机,让陶雨息捷足先登。
妇人之仁,终是难成气候。可是现在,他要杀的人是燕铭,是他的亲兄弟,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抉择……
就像安锦说的,倘若将来燕铭当上了皇帝,燕铭会怀着恻隐之心,而放过自己一马吗?
应该不会的,燕铭比他想象中的更狠心。
五年前,陶雨息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也是知晓的,但是他并没有想趁机报复陶雨息,至于他为什么不报复陶雨息,那是因为……陶雨息曾对他有恩,如今,确实也有些忌惮顾淩君的实力,以及父皇对顾淩君和陶雨息的信任。
很久之前呢,顾淩君和陶雨息被父皇从靖州带回京城,后来因为看他们年纪相仿,便被安排一起住在皇宫里,他们四个从小便生活,他们也因性格不合,三个常常挣吵在一起,也没少打过架,挨过骂,然而只有陶雨息属于乖巧懂事那一类的,喜静的他,很少参与他们三个的“恩怨”。
燕晞与顾淩君从小存有争执,所以他与顾淩君的关系素来不太友好。直到后来,顾淩君和陶雨息自立门户,他们之间就很少有交集。
正是因为有些熟悉,这顾淩君和陶雨息要好的关系,无论是燕铭还是燕晞,也都看在眼里。
陶府院落里。
陶雨息闲暇时间里,都在庭院里吹风阅书看卷,听到动静,侧眸去看,便能看见顾淩君,陶雨息咂舌道:“隔三差五的往这跑,将军很闲吗?”
难怪方才在别院,他还看到天朗的影子,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今日休沐!”顾淩君接着戏谑一番,道:“怎么,没事我就不能登你这三宝殿了,陶大人什么时候悄悄定的规矩呀?”
就算有定规矩,这家伙也没个方圆。自从上次出了点事情后,顾淩君来陶府也变得特别勤,“不用管军营的兄弟们了吗?你似乎好久都没去校场了。”
“放心,校场有人,用不着我时刻盯着。”顾淩君说罢,掂了掂手上的锦盒,笑得灿烂。
陶雨息一脸疑惑,盯着锦盒半天,没说话。
顾淩君掀开锦盒子的一角,一股香味自里头飘出,他得意笑道:“悦品酒楼来了一位新厨子,听说是雍城人士,会做雍城烤鸭,特地带一只过来给你尝尝,是旧乡的味道。”
陶雨息心里苦笑,他居然还记得他喜欢吃雍城的烤鸭,特意过来送烤鸭……
顾淩君将食盒交给一旁的南华,并吩咐道:“南华,拿去厨房吩咐加热,晚膳便可拿来食用。”
陶雨息一愣,看他这架势,莫非又要赖着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是,将军。”南华接过食盒,看了陶雨息一眼,见他并未吱声,该是默许了,南华提着食盒便去了厨房。
顾淩君坐了过来,“言琮,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在顾淩君眼里,陶雨息这病……似乎就没见好过……
“我没事……”陶雨息紧捏着手里的书本,“还请将军慎言,私底下还是唤我为陶雨息吧。”
“这会又没有外人,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顾淩君无奈一笑。
谨慎终归是好事,要是被什么不怀好心的人知会了去,恐怕要遭殃了。反正,顾淩君的旧名,陶雨息是从没提起过,毕竟顾淩君曾是叛军之子,尽管如今已是改朝换代,仍需时刻谨慎。
顾淩君侧头,看着陶雨息背后那一头垂在身后的长发,既顺直又乖巧,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这头长发,估计没少修理。
而后顾淩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粗糙的感觉,都快赶上马尾巴了,军中条件艰苦,有时候沐发都是件艰难的事,更别说有护养了,“头发长了,陶大人给我剪剪?”
陶雨息没有理会他,继续看书。
顾淩君一把夺过陶雨息手中的书,翻动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看得头晕,“书中有颜如玉还是黄金屋,如此让陶大人爱不释手?”
顾淩君不喜看书,一看书就犯困。
陶雨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说让我剪,我就剪?”
“当初在雁回城墙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要向你讨回什么都可以,包括你的命……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帮我修理一下头发,你都不乐意?”
陶雨息一愣,呃……他确实这么说过,那时他觉得顾淩君恨他,反正自己时日无多了,能死在顾淩君手里似乎也不错,所以才……
顾淩君的手在背后比对了一下,“长发都齐腰了……再说,头发长了,不好打理,也不方便习武。若是一辈子不理发,那得长得什么样,岂不成了长毛怪!”
“罢了……”陶雨息看着他那头干枯蓬燥的头发,无奈道:“就帮你剪短一些吧!”
天底下不是谁都有这般荣幸,能摸到大将军的头,陶雨息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陶雨息将他带到卧房,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梳子,找剪子,找盆子……
陶雨息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琐碎的东西物件都被装在箱柜里,要找出来,还得花费一些时间。
顾淩君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麻烦他,应该让天朗那厮一刀砍了得。
忙活着半天,陶雨息终于捧着某人的头颅,开始了遐想,“将军,陶某有一个想法。”
“什么?”顾淩君抬头,疑惑的瞅着陶雨息。
此时此刻,陶雨息揪着他的头发,清澈的眸光底下,竟然有些狡黠的光芒,顾淩君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想法。
“帮你剃成光头。”陶雨息道。这明朗的模样,就算剃成光头,也不失他的清俊。
顾淩君闻言,不禁失笑,打趣道:“陶大人是想让我变成和尚,长伴青灯?”
陶雨息提着剪刀,咔嚓一声,末端的半截青丝,飘然落地,“远离凡尘,不问世事,未尝不好。”
“青灯长伴多没意思……”顾淩君忽而接着笑道:“逍遥的人生,除了纵马闲游,总得有像陶大人这样的人长伴在侧,才是完美无瑕不是?”
“胡诌!”陶雨息心口一滞,觉得短命鬼听不得这些话,他眼睑半垂,神色不明,紧接着继续手里的动作,咔嚓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陶雨息转移了话题,“晋王去笞州了?”
头发经过一番修理,顾淩君瞬间觉得头皮都轻松了许多,“云阳侯曾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即使已经告老还乡,但身份依旧高贵,晋王敬重他,不远千里前去参加寿宴,也是应该的,这有何奇怪?”
“我说的是这个吗?”陶雨息反问,指尖在他的发间游走,忽而揪着一绺青丝,轻轻扯拉一把。
发根被轻扯,顾淩君微微吃痛,“那你说的是哪个?”
“据我了解,这笞州离东峡关很近,晋王此去不止贺寿这么简单吧!”
“暗中调查五营,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也只是提个意见,所以他们燕家的江山,合该让他们自己努力的去守护。”
“丞相那边肯定有所察觉,难免暗中搞些小动作。”陶雨息觉得,燕铭此行,必然会走向风口浪尖。
“没错,但丞相定然不会自己出手。”说罢,顾淩君突然玩味一笑,“让自己女儿安锦去燕晞那儿吹点枕边风,这燕晞还能坐得住吗?”
陶雨息蹙眉,“我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慎笃……”
“太子妃对太子的感情是不假,为夫心切也是真的,但她哪里知晓她父亲心底的那点心思,千万别忘了,安家除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呢!”
丞相为安家筹谋,谋的是长远的未来,所以安家两个女儿,只能沦为安家的棋子。
陶雨息知道,安相想对付顾府和陶府,所以顾淩君此刻也算是利用晋王,从而分散丞相对付顾陶两家一半的注意力,从而减少陶府的危险。
陶雨息叹息道:“晋王怕是凶多吉少。”
听着头上那人的叹息声,顾淩君却不以为意,道:“放心,燕铭要是只有着那点能耐,也早就死透透的了。”
晚上,因为有烧鸭,陶雨息晚膳多吃了一碗饭,顾淩君便心想,要是能把那个厨子请进自家府里那该有多好……总这样吃,这人也不至于那么清瘦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