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生总有麻烦事
顾淩君回京途中,路过冀州,天色已晚。这冀州城倒是热闹非凡,街头灯花烂漫,路上佳偶,执手成双。
顾淩君问:“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二月十二花朝节呀将军,不过,还是京城热闹。”天朗道。
花朝节是个好日子,民间有传说,花神娘娘临凡,庇护大地,故而冀州有首富杜家千金,于今夜设台抛花,择郎君,愿得花神娘娘保佑,牵一世良缘。
富贵人家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奈何人家首富之女,有钱任性,追求心之所向。
杜家老爷曾放言冀州,凡是自认为能与杜家千金匹配的儿郎,皆可到杜府花楼台一试。
无意经过杜府花楼前的顾淩君和天朗,愣是被人群拥挤,给挤了过去。
还未看清楚楼台上的杜家千金长得何模样,只见一个大红花,呼啦啦的向他们飞来。
天朗大骇,脸色骤变,咦呀一声,手一挥,大红花砸进了顾淩君的怀里。
此刻,这千人拥夺的红花绣球,在顾淩君和天朗这里,竟变得十分烫手。
“天朗,你个混蛋,敢阴我。”顾淩君黑着脸把绣球花狠狠砸向天朗的脸。
天朗抱头,接住绣球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一边连连央求,“将军息怒,属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它就……”飞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杜府管家已然来到他们跟前,抱拳对着顾淩君恭贺道:“恭喜这位公子,成为我杜府的乘龙快婿。”
顾淩君先是深深的吸着气,而后长长的呼着气,良久,才淡然道:“对不住了,在下已有家室,定不能再娶杜府小姐。”
“什么?”管家张着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便开始指着人,破口大骂道:“你们脸皮也太厚了吧,朝三暮四,都有家室的人了,还来抢什么绣球?”
声音尖锐刺耳,刹那间,顾淩君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便手掏了掏耳朵。
天朗也是看不得自家将军被人冤枉,便指着楼上的小姐,愤愤有词道:“哪里是我们抢的,分明是你家小姐瞧着我们公子俊俏,硬是抛过来的。”
“我不管,拿了我家小姐的绣球,就要娶了我家小姐。”管家双手一叉腰,爆喝一声,街头顿时出现一帮扛着棍棒的家丁,那模样像是在宣告,不把人娶了,就不给走了。
天朗见状,刚想拔出别在腰间的佩刀,却被顾淩君制止了。
天朗会意过来,紧接着换上一张嬉皮的笑脸,苦口婆心为之解说一番,“管家,实在对不住,我家公子不仅有家室了,而且还惧内,把小姐娶过去,也只能做小的,日后还指不定吃哪些什么苦头呢,是吧?”
“这……”管家踌躇着半会,就像天朗所说的,他家小姐怎么能给人做妾的道理,看着天朗手里的红花,问道:“既然他不行,那你呢?”
“我……”天朗想了想,坚决摇头道:“我也是有婚约在身,不敢辜负佳人。”
“这一个两个的凑啥热闹呢,”杜府管家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随即一把从天朗的手中抢回了红花绣球,“哼,晦气,你们滚。”
杜府的人气势汹汹的走了。
顾淩君没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侧脸回首,冷不丁子的问道:“你刚刚说,谁惧内?”
“呃……情急之下,还不是替将军开脱,难不成,将军真要娶那杜府小姐?”天朗挠挠头,忽而小声恹恹道:“再说了,如果陶大人打你,你敢还手吗?”
“……”顾淩君竟然无话可说,一脚踢在天朗的屁股上,愣是把人踢得老远,“滚!”
天朗委屈巴巴揉了揉屁股,将军生这么大火气,铁定是个惧内的。
“回来!”人还没滚远,却又被顾淩君拽住了肩膀,给拖了回来,“你方才说,你有婚约在身,莫不是陶府的哪位小妮子?”
“将军怎知……”天朗感觉自己要说漏嘴了,连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真是出息了你。”顾淩君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到他的肩上。想想也知道,这小子以前总是隔三差五往陶府跑,不知与陶府的哪个姑娘看对眼了,他自认为躲藏得很好,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京城,夜,琼华楼。
楼中上层雅间,是朝中官员聚集之地,饭桌上已经开动过半,陶雨息才姗姗来迟,抱着一捧花出现在门口。
林弛抬头,笑道:“雨息来啦,快入座。”
陶雨息不知道这个是什么饭局,但是林弛邀请他,他便来了。林弛辈长位高,对他亦是颇为照顾,总得回他个面子。
林弛随即给席上的几个大人使了个眼色,“刚刚念叨人不来,现在来了,还不赶快挪个位。”
林廷尉发话,几人赶紧纷纷挪身为陶雨息腾出一个位置。
陶雨息入席,将花捧放在身后。
其中有位是少府的方大人,他调笑一番,道:“我们以为陶大人不回来了,原来是在路上耽搁了,像我们就没有陶大人这般待遇了,连一束花都没收到。”
“让少府大人见笑了。”陶雨息汗颜,无奈一笑,也忍不住调侃回去,“少府大人还指望小姑娘送花,就不怕后院那位揪着耳朵不放,想得倒是美的。”
顿时,雅间内笑声哗然。
“雨息你不饮酒,不必管我们,你便随意啊。”林弛拍了拍陶雨息的肩膀。
陶雨息点首,然后看着一群大人相互敬酒,好似要不醉不归,他只好自顾自的夹菜吃,听着他们的酒后闲聊。
“唉~”治粟内史的吴大人叹了一口气。
“丰衣足食的日子里,吴大人为何总唉声叹气呀!”方少府一杯酒给他满上,“来来喝一杯,把忧愁灌灭了去。”
吴大人执杯小啄着一口,一边磕着花生米,道:“高枕无忧,也总落枕之时,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呀,我这一个头两个大。”
闻言,陶雨息在一旁说道:“内史大人是遇到了何种难事,不妨说来听听,好让诸位大人出谋划策。”
治粟内史的吴大人扶着额头,揉了揉,“就是东峡关口五营那边的一些账目,有些小问题,军饷俸禄总对不上人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人劝道:“没什么大不了,那就是没事了,吃饭不谈公事,我们谈点别的吧。”
话说今年的上巳节快到了,往年的上巳节诗会,都是由太子一手操办,听说今年,皇上将上巳节的诗会交由晋王来办。
近来皇上身体不太好,晋王燕铭近身御前侍候,那是深得君心,诗会交由他办,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太子和晋王,各位大人们有忍不住八卦一通,方少府最为八卦,“皇后薨逝多年,皇上空置后宫,没有再纳妃纳妾开枝散叶,除了太子和晋王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并未有其他子嗣了,莫非这皇上还对前朝那位长公主念念不忘?”
陶雨息眼皮一颤,他们说的那位长公主可是他的母亲……听他们口中所说的,莫非,母亲与当今的圣上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吗?
这事,他从未听过任何人提起过。
林弛往方少府碗中夹了一块豆皮,“哎,方大人谨言慎行啊!有事没事,多吃点菜。”
“怕什么。”方少府哈哈一笑,敢言敢论,“按道理说,当年那位长公主身份尊贵,也该配得上这京中世家望族子弟,为何突然被下嫁雍城,远离京城。”
其中有位大人也参与了话题,“听说,这是先朝太后的懿旨,因此公主怨憎太后,直到太后薨逝,都没再入京一步。”
“哎?”方少府转头看了一眼陶雨息,“说来也巧,公主府的驸马爷也姓陶。”
陶雨息虽面上从容,但手心紧捏着一把汗。
方少府笑道:“若不是知道陶大人是靖州人,我还以为陶大人是雍城陶府的亲戚呢,哈哈哈……”
陶雨息笑容淡淡,“在下家族身份低微,岂敢与当年雍城公主府攀上关系。”
如今京城陶姓的人家,就有十户有余,总不能说他们都与雍城陶府有关吧。
吴大人也插话道:“公主固然是无辜的,但也因宋新帝昏庸无道,才牵连至那位宋氏公主,也致使宋家人为世人所不容。”
宋家新帝坐拥江山的那几个年头了,残暴肆虐,各地方苛捐杂税,底下百姓苦不堪言,几乎毁掉了宋家几百年来所立下的宏大基业。
然而,陶雨息身上也有一半的血脉是宋家的……
一群官员聊着聊着,借着酒劲,话题就满天飞,一会聊着东,一会飘到西,时而愤然,时而雀跃。
茶楼酒肆间的闲谈,陶雨息从来都不想参与,推心置腹的话,也从没与这些人说。
天下熙熙皆是利来利往,坐在这里的人,有的是身份地位,有的是志同道合,却很少有真心知己。
陶雨息看着他们酒过三巡,觉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辞去,“各位大人请慢用,在下失陪,先行一步了。”
林弛见状,点了席上的一位大人道:“钟大人,你也不爱喝酒,你就去送送陶大人吧!”
“廷尉大人说得是。”那位自称是钟大人的人,站起了身,“陶大人请。”
方少府看见陶雨息把花捧落下了,便提醒道:“陶大人,你的花别落下了。”
陶雨息回首笑道:“花就留给少府大人吧,今日花朝节,拿去送给方夫人,想必夫人也会很开心。”
“哎~还是陶大人心细,好会成人之美!”吴大人又笑着打趣方少府,道:“那方大人可得记住了,待会回去别把花落下了,这后院开心了,也少不了你日后的花酒钱。”
“哈哈哈……”惹得大家伙又一顿捧腹大笑。
陶雨息与那位钟大人一道出了雅间门,下楼道中,陶雨息便问:“钟大人心中似有忧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位钟大人虽然很少参与话题,但是陶雨息也能察觉到他那种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的感觉。
饭桌上,那钟大人目光还一个劲的往他这边瞧,心神不定,行为飘忽。
此刻,林弛让他出来送自己,想必是给他单独的机会。
钟大人面露尴尬之色,“下官确实有一事,想要麻烦陶大人。”
陶雨息道:“钟大人但说无妨。”
而后,这位钟大人与他说,他家中小儿在太学哪里与御史大人的孙子发生了些争执,钟家小儿莽撞,出手打伤了御史大人的孙子。
钟大人曾携钟家小儿几次登门道歉,却每每吃了御史府的闭门羹,御史府分明是不想接受钟家的道歉。
冤家易结不易解,更何况得罪了朝中高官,不仅钟老爷子在朝中不好办事,日后那钟家子弟未来的仕途之路,岂能顺风顺水?
小儿之间的玩闹,说来无伤大雅,却也使得两家产生隔阂。
钟大人官职不高,想见御史大夫一面,更是难上加难,钟大人知道陶雨息与御史大人交好,便想让陶雨息出个面,帮他带个话,劝说御史大人能通融与他见上一面。
等得见上了面,送了礼,道了歉,这一来二去,也就消除隔阂了。
陶雨息踌躇片刻,便答应了钟大人的请求,这也是他力所能及的事。
御史大人事务繁忙,确实是很难约见,钟大人吃到闭门羹,也是难怪的。
所以有些人的人生啊,总是活得小心翼翼,却又不知在哪里跌了跟头,等爬起来了,依旧得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