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戒掉
九月份的每天晚上,许寻欢都要和秦如烟讲电话。
十月,变成两三天一次。
十一月,一礼拜通个电话。
十二月,许寻欢发现,真的是这样,自己不主动联系,对方就再也没有了下落。
九月。
“真的很晚了,明天星期一早市开盘很忙,我刚好第一天去报到,需要一个好点的精神状态,明天晚上再和你聊天好不好?”
“好吧,那你早点睡,晚安阿烟。”
“晚安。”秦如烟挂了电话,皱着眉看向倚在门边的人。
“我饿了,给我煮夜宵吃。”黄飞灵使唤道。
“很晚了我要睡了。”
“打住,每天晚上和男朋友打电话聊到凌晨你怎么不说晚?”
“没有男朋友,不关你的事,麻烦你出去,谢谢。”
“我说我饿了,你不煮东西给我吃,我就打你了!”轻飘飘地说完,黄飞灵握了握拳,关节的弹响声听上去就是一种威胁。
杨珊是退役拳击运动员,她的女儿在她培养下也从小练武。
秦如烟第一次被打,是在她们遇见的第一天。
与自己一般高的身量,举着牌子站在那里微笑。恬静可爱,是看到黄飞灵时,秦如烟的第一印象。
黄飞灵向她展示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待客之道,妥善安排了公寓,新的床单被套枕套。以至于后面听到杨珊将女儿托付在这里的事情,秦如烟也欣然同意了,反正是别人的房子。
黄飞灵今年高三,这间公寓距离学校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两人发生冲突,是因为秦如烟说,“我的名字真的被写得好丑,你写的吗?”
黄飞灵道:“你再讲一遍!”
秦如烟以为她没听清,遂重复。
结果秦如烟是让人摁在地上摩擦,一直摩擦到没了脾气。
“走开,你自己去煮,我要睡了。”说完秦如烟作势要躺下。
“哦……怎么不早讲的啦……”黄飞灵步步靠近。
秦如烟声音颤抖道:“走开!我要睡觉了!”
“最后问你一遍,先煮个夜宵,再睡觉,你觉得呢?”
秦如烟没好气道:“我觉得不错。”遂翻身下床。
黄飞灵正正地挡在她面前。
“走开,我要去厨房煮面条了。”
忽视对方语气里的怨气冲天,黄飞灵移开一步,轻笑道:“早这样就完了好筏。”
热锅,下油,爆葱姜,倒水……一气呵成,间隙时候,秦如烟探出头环视了一圈客厅。
“笃悠悠地看什么呢?找老鼠药给我加料吗?”
秦如烟煞有其事点点头,转身将面条出锅,端到餐桌上,闷声闷气回房间睡觉了。
真香,黄飞灵吃得酣畅淋漓,这样的生活简直爽爆了,被自己妈妈压制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出来独自生活,还遇到这么好欺负、厨艺又好的室友,棒极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秦如烟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来到证券大厦,站了两分钟,前台了解情况后,让她直接到人事部去。
办好了手续,人事带着她在交易管理部入职,向部门所有人自我介绍了一通,就算正式上班了。
秦如烟坐定,开始熟悉业务,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走过来,“你好,我叫秦朗,是你的领班,今天起,由我来带你的业务。”
“好。”
“我看了你的简历,字写得不错,不过,你才大三就来实习了吗?”
“对,我已经学完了大学四年的专业,在h市读书的时候做兼职,小有成就。”
“嗯……”秦朗坐在软皮椅子上,翘个二郎腿,低头翻着她的简历,“岂止小有成就,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成绩,实属不易了,也难怪能进的来我们交易所。”
午餐时间,秦如烟犯了难,看其他同事都到微波炉去热餐盒,可是自己忘记带了,也不知道午休能不能回家,第一天上班,她不敢造次,遂买了一盒泡面将就。
接开水的时候,她听到一些不好的声音,没有指名道姓那么直接,但也差不离了。
“这么年轻就进来了,指不定爬了多少老总的床呢。”
“谁说不是呢,这一脸的狐狸相,让人太难不带偏见去看她了。”
“得了吧,什么偏见,之前那个女主管就是靠着身体和脸蛋步步高升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能力不足,搞砸了多少业务啊!”
“你说得对,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过不了多久,这个女人的姘头就会现身了,我盲猜三个。”
讲话的两人是重本毕业刚来实习两个月的女生。
秦如烟端着泡面镇定自若地路过嚼舌根的两个女生,她挺直着脊背,把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实。
但当她坐到休息区的角落,形单影只吃泡面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显得落寞的。
这时一个电话打来,“喂,你午饭有着落不啦?”
秦如烟感到刹那的温情,“谢谢,我已经在吃了。”
“作孽,那我吃啥子?”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秦如烟扶额道:“我做了午饭,你稍微热一下就能吃了。”
“这还差不多,话费太贵,不和你说了。”
“嗯。”
“对了,十分钟不到的脚程,为什么不回来吃饭?”
“我刚来上班,很多规矩不太懂,不知道合不合适,但看好多人回家了,明天我也会回去的。”
“你现在回来也来得及,还能睡个午觉。”
“嗯……”昨晚确实有点晚睡,这里也没办法休息,那就回去吧,“好。”
除了经常一言不合被黄飞灵打,一个多月下来,秦如烟的日子过得还行,同事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实诚姑娘,偶尔欺负一下,也像打在棉花上,不带反弹的。
黄飞灵高三生活其实相当紧张,她的课业繁重,秦如烟周末有空会教她一些,两人的字迹云泥之别,秦如烟的字看上去赏心悦目,与黄飞灵的鬼画符,对比之下美的更美,丑的更丑,简直不忍直视。
秦如烟太不明白了,说好的字如其人,黄飞灵是不是整容的啊?
各自生活,和许寻欢的联系渐渐不那么密切了。
秦如烟觉得是个好的开始,除了有时候想念她,想念得全身发抖,辗转难眠,甚至偷偷泪流满面。
那是大脑和身体对一种名为“许寻欢瘾”的临床表现,每次联系过后,症状就会得到有效缓解,随着联系次数越来越不频繁,每次持续时间也越来越短,秦如烟相信自己正在戒掉她。
两千年的跨年之夜,交易所里举办了年会。
大家似乎都有意撮合秦如烟和秦朗,毕竟两个多月来,他俩的关系也是最近的。
吆喝声此起彼伏,说什么“是男人就要上”之类的话,一直有人起哄,秦朗也希望今晚能睡到秦如烟。
秦如烟被推搡着喝下满满当当的三杯白酒,头晕目眩,找了个借口奔向洗手间,翻开通讯录,找到许寻欢的号码就拨过去。
五十多秒后,冰冷的女声传来,秦如烟不放弃,再次重播过去,反复如此三次,她落寞地垂下手,抬头窥见镜子里醉态的自己,打开水龙头洗了个脸,冬天的水冰冷刺骨,但好歹是有所清醒。
再拿起手机,她拨打了黄飞灵的电话。
通了。
对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轻喘,还有渐渐变小的音乐喧闹声。
“我喝多了,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哪个地方?”
“今缘大酒店三楼,花好月圆厅。”
“好,你好好等着晓得筏,我半小时内到。”
“好。”
黄飞灵赶来的间隙,秦如烟又被灌了两杯进去,已经是很不清醒的状态了。
秦朗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丫头很是郁闷,说什么也不让她带走秦如烟。
“小伙子,这个人你惹不起,不要妄想了。”
“好笑了,小姑娘口气真大啊。”
“没办法,谁让我叫黄飞灵。”这是黄飞灵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暴露身份,这让交易所所有人都知道了秦如烟原来有这么大的后台,不禁感叹她平时为人的低调。
黄飞灵强硬地把人带走,一路上,秦如烟都闭着眼,眉头紧锁着。
回到家,秦如烟坐在床沿,又开始拨打许寻欢的电话,无止境地重复着,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终于打通了。
“阿烟我这会儿没空,在喝酒呢,回头再和你说。你这几十个电话都不知道让我被罚了多少杯酒,就这样吧,先挂了,别再打来了。”对方语速颇快,显然是有点上头了。
“小欢我……”电话被挂断了。
前所未有的酸涩感涌上心头,眼泪冲破眼眶。用力蹬下高跟鞋,她蜷进被窝里,无声地哭泣着。
“秦如烟你被子够盖不啦?我又给你抱了……”
“不要进来!”她的声音颤抖,显而易见的哭腔。
“诶?”黄飞灵只怔了一下,便接着往里走,把被子加上,又伸手进被窝里摸了摸,摸到秦如烟的手臂,异常冰凉。
“秦如烟,别哭了,起来洗个热水澡再睡,你这个样子怎么行,明天生病了谁给我做饭吃?”
“你出去,我没事。”
“诶,可不要以为你哭了我就不敢打你的,这么四舍五入一下,你算是被我打哭的,我还骄傲呢。”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抽噎了一下,她接着说:“我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有点想家了,你回房间吧,不用理我。”
话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身后一暖,黄飞灵从后面抱住了秦如烟。
“你干嘛?”
“我大发善心,你暖和了我就走人。”
没心思和她计较什么,秦如烟依旧沉浸于悲伤之中,最可悲的是,这种时候,她脑中浮现的,只有许寻欢所有的好。
“秦如烟,世上男人那么多,你大可不必这样子的好筏?你又漂亮,又年轻,还聪明能干,我看那个秦朗嘞,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老男人,你还是考虑清楚好不啦?”
很久以后,黄飞灵以为秦如烟睡着了,才听到秦如烟说:“不是他。”
“什么?”
“不是秦朗。”
“那是哪个?”
“嗯……”
“没事,不方便说就算了,睡吧。”
等到怀中呼吸声渐匀,黄飞灵蹑手蹑脚地下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