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约定
吴沁的伤不重，缝了几针就转普通病房了。
许邵鸣临时有手术要做，他离开以后，许寻欢一直追问黄郁，奈何她什么也不说，只好让她先回家了，许寻欢独自一人守在秦尽欢病房里，一天到晚，都没有等到秦如烟。
昨天好像太激进了，根本不需要用这种办法证明什么的。许寻欢如是想。
次日清晨，终于见到了秦如烟，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瑕不掩瑜，她美得依旧动人。
“阿烟。”许寻欢轻唤。
秦如烟朝她微微颔首，眼神却不与她对视，径直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自己母亲。
“秦阿姨生命体征暂时平稳，左脑下叶淤血压迫神经，还需尽快动手术才行。”许寻欢的声音冷静清晰，且绝口不提前天晚上的事情。
静默许久，秦如烟问：“手术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我主刀有百分之八十把握，我父亲可能更有把握一些。”许寻欢的心里其实想的是百分百成功，但年纪轻轻该谦虚的，况且在她的认知里，手术从来都介于0和1之间。
“嗯，这几天辛苦你了，小欢，你休息去吧，我陪着我母亲就好。”
许寻欢道：“我去买早饭，你吃什么？”
“我不用，谢谢。”
许寻欢撇撇嘴，走了。
秦如烟轻叹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许寻欢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碗热粥和几个包子。
“阿烟，我刚出去就遇到我妈来给我送早饭，只有一份，但是很多，我们一块吃吧？”
“你吃吧，我早上不爱吃东西。”
许寻欢把早餐往桌上一放，道：“你自己吃，或者我喂你吃，选一个吧。”
实在是无奈之举，许寻欢才不是个这样的人，奈何遇上了秦如烟。
“小欢。”秦如烟的声音低沉沙哑。
“早吃不就好了嘛。”许寻欢嘟囔着。
“我们断了吧，我们不合适。”
“什么？”又是这句话，许寻欢皱眉道：“哪里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
秦如烟终于愿意正视许寻欢，“我们出去说吧。”
“好。”许寻欢拉起秦如烟的手走出去，秦如烟轻轻扭了一下手腕想要挣脱，许寻欢反而握得更紧。
走到楼梯间，许寻欢先开口：“给你一次机会，阿烟，你如果能说服我，我们就一拍两散，如果不能，我要和你正式在一起。”
“我不想做一个同性恋，不想得病，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嫁人，生子。”
许寻欢目光灼灼，“可你对我有爱意，你要压抑自己的内心吗？”
“我们之间没有未来，诚然我喜欢你，但这份感情尚且稚嫩而温馨，我很珍惜，花枝堪折直须折，最美好的时候，应该好好收藏。”
秦如烟一本正经，让她说这么多话也是为难她了。
“未来是不可预知的，你笃定我们没有未来，是因为你觉得同性恋没有未来。你知道吗？在七十年代，喜欢同性是犯法的，要蹲大牢。直到去年在安徽，一对女同志同居被爆，警方判其无罪，同性恋渐渐去罪化，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社会将越来越开放，我们的未来可期。”许寻欢试图用理论说服她。
“小欢，不需要上升到社会层面，就我而言，我觉得生命中经历过你，就足够了，再多我不要，你不了解我，给你提个醒，我见一个爱一个，我是个重体验而又追求情感自由的人。”
秦如烟说完，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嗯……是这样，那我无话可说了。”
“嗯。”秦如烟木木地转身，迈开步子，她觉得自己放弃了一个很宝贵的什么。
“等等，阿烟，任何条约在签订当天是不会施行的吧？陪我一天，最后一天好不好？你也说了，你重体验，那我们的感情肯定不能就这样平平淡淡一拍两散吧，起码得有个仪式感，对不对？”
“好。”
藏了多少不舍，只有秦如烟自己知道。
两人去了游乐场，四月初天气适中，阳光暖洋洋的，热闹的欢声笑语，能冲刷一切不顺遂。
因为最后一次的这个定义，两人都无比珍惜每时每刻。
午餐，两人来到宝塔餐厅，初遇的地方。
许寻欢坐到钢琴面前，弹奏了一曲《thetruththatyouleave》，琴声悦耳，令人心潮澎湃。
秦如烟坐在窗边，看着那光芒万丈的女孩，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们俩永远不可能，都怨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步步沦陷，好端端的关系，搞成这样了。
弹完钢琴，许寻欢挤到秦如烟旁边坐下，笑靥如花。两人亲近的样子不像是即将一拍两散的人。
她们喂来喂去，慢吞吞吃完了午饭，许寻欢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
是一部去年上映的电影，《心动》。
影片讲述了浩君和小柔恋爱后分开，十多年来两人兜兜转转，相爱却无法相守的遗憾故事。
其中有意思的是，小柔的闺蜜陈莉，喜欢小柔，后来却成了浩君的妻子。
还好浩君出轨对象是小柔，否则正主陈莉要杀过去的吧。喜欢的女孩子和丈夫上了床，想想就难受到爆炸。
插曲与电影同名，《心动》，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
怎么片名是心动呢，该是心碎才对。
许寻欢眼睛湿湿的，偏头看向身旁的秦如烟，光影跳动，她的脸忽明忽暗。
看了一会儿，许寻欢默默将视线移回银幕上。
秦如烟的余光能瞥见许寻欢在看她，也知道她忽然不看了，秦如烟偏头，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去。
许寻欢受宠若惊，不敢动弹。
也许是影院气氛暧昧昏暗，也许是影片将情绪烘托到了某个点，秦如烟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做这最后一天最后一次的亲密无间。
她的煎熬，比许寻欢多多了。
但其实没什么可比性。
如果将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没有明天那样的过日子，世间情爱大概会充满珍惜。
电影进入尾声，天花板上的小灯亮起，像璀璨星光，片尾曲《心动》唱得着实凄婉。
许寻欢好想流眼泪，但随着人流走出影城，重见光明以后，好些了。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微风和煦，江水悠悠。
“阿烟，前天晚上……我太冒犯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如烟摇摇头，“你很温柔。”
“抱歉，今天之前，我不知道我们之间会没有未来，所以才……”
“没关系小欢。”秦如烟勾唇看着她，说：“真的没关系，我很感激你帮我摆平了那些困难，那些差点颠覆我生命的困难。”
终于看到她脸上除了拘谨之外的表情，她真是一点也不想和自己在一起吗？许寻欢想，自己还太不了解她了。
“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按理说得以身相许的，阿烟，你真不打算和我试试吗？”
秦如烟一愣，笑意更甚，“小欢你别再给我下套了，我架不住的。”
“架不住才遂了我的愿。”许寻欢也笑，她能窥见秦如烟的未来一定不一般，大放异彩的时候还没到来，和自己在一起，她变得拘谨畏缩，许寻欢不忍心。
就放手吧。
两人走到了傍晚，站在江边，夕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我从来自诩洒脱自由，时至今日，我才确实体会到人生里不能控制的聚散离合。”
她的话没有回响。
街边夜市，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吃到快要九点才下桌。
东浦路快要走到尽头，在一家唱片店门口，两人停下脚步，店里在放王菲唱的《约定》，十分应景。
“阿烟，你对我仍有爱意，你给我的理由其实很牵强。但是，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若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许寻欢挥挥手，唇边笑容恬淡，转身离开。
秦如烟瞳孔微缩，挽回的手不经过大脑思考就伸出去，把许寻欢拽进怀里。
“你回心转意了？”许寻欢激动得声音在颤抖，一点也不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恬淡。
秦如烟摇头的同时轻轻蹭许寻欢颈窝，“听完这首歌吧，比较有仪式感。”
“……好。”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还留住笑著离开的神态，当天整个城市那样轻快，沿路一起走半哩长街。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当，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忘掉天地彷佛也想不起自己……
许寻欢独自走在回家路上，孤独的滋味涌上心头，马路边有一辆车一直跟着她。
“乖女儿，都分开了，你还不上来？”
许寻欢转头，轻叹一口气，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和小秦吵架了？”
“妈，你别问了。”她绷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黄郁便也不再说什么，专心开车。
过了一会儿，黄郁不经意瞥了一眼车内反光镜，看到女儿脸上闪着泪光，她把车停在路边，抽出纸巾擦了擦女儿的眼泪。
谁知道越擦越多，女儿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流。
“怎么了？嗯？怎么这么委屈呢？”
“妈……”许寻欢埋进黄郁的怀里，攥着她的衣服低声抽泣。
“乖。”黄郁的记忆里，女儿这样哭是五六岁时候了，女儿的性子像自己那样要强，又遗传了她爸的冷静，再加上大家闺秀的家教要求，很少有情绪宣泄出来的时候。
她哭到睡着。
黄郁开车回家，然后抱着女儿回房间。她谈恋爱这段时间，真的瘦了很多，黄郁抱她没费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