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让世界被点燃
第二天比他们想象的来得要早。太阳很快就会升起了,他们赶在地面发烫之前,搭着运输机离开了昨天的废墟。
在逐渐进入沙漠腹地的路上,他们又看见了几排废弃的铁丝栅栏和铁丝网。这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今天的风有些大,这些探索者在俯视地面的时候,看到了浮动的沙尘像海浪一样一遍遍没过这些沙丘。不过塞勒斯望向远处,在光秃秃的远处,升起了一堵墙。那是一堵沙子构成的墙。
沙尘暴来了。而且是东南风,正迎面而来。
运输机立刻降落。那片沙尘暴的高度,飞机不可能逾越。
在没有风沙的日子,沙漠是一片精致的油画,风是冷的,沙子是热的。如果在某些风沙小的地方还能找到一些绿洲。但是沙尘暴过后,这些景象几乎就不再能看见。碗口粗的椰枣树被折断,倒在沙漠中枯干死去。大风推动流沙滚动,荒漠植物的根茎都被悉数刨出,形成沙丘孤岛。这是致命循环的一部分,枯死的树木会在久而久之化为尘土,继续和曾经的帮凶们一起摧残着剩余的环境。
不过,这沙尘暴相比于城市里的,更像是一场突然袭击。如果说,城市中的朦胧像是钝刀割肉,那么在沙漠中的沙尘暴就是一把剔骨刀。,那沙尘暴是阳光下的沙尘暴,一面阳光照耀,一面风沙起舞。风声是呜呜的,偶尔带一两声尖叫。那一面徐徐升起的土墙徐徐向面前推进。一瞬间土色将你包围,尖利的风声不绝于耳。飞起的砂砾打在飞机外面的舱壁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一阵疾风,真能把戈壁滩的红色碎石片吹得满地乱滚,那也叫一奇观。可怕的是,这里的风甚至可以杀人。一个不幸的、毫无准备的人,倘如遇上了沙漠里的一场沙暴,不仅会被风卷起来抛到几公里外,在风中的那些碎石将会带来一场凌迟的酷刑。
噼里啪啦的碎石撞击在机舱四处响着。所有人都尽可能压低身子,增加一点飞机的重心。
沙暴刮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就和猛烈地来一样,又猛烈地去了。其他人立刻冲出去检查飞机的情况。
还好,有着厚重防护的运输机除了划痕以外,没有收到任何的损伤。
塞勒斯一开始并不确定是否有什么秘密隐藏在沙漠之中,但是他看到一道道越来越往里的隔离带,他的探索精神越来越强烈。他准备了两副稿子,一种是发现了痕迹的稿子;另一份稿子则是一无所获的演讲词。反正无论如何都会激起很大的反响——要么是红枫国自演自导的一场戏,要么则是一场莫须有的造谣。反正他们又不需要在这一方面提供证据,而对方则需要想尽办法自证清白。
远处出现了一个扁锥形的黑点。这无疑是一个新的发现。
那个黑点变得越来越近,它由一个黑点,华化为一片纷乱的碎片,再走近些,又幻化成一只雄浑的黑塔。
塞勒斯显然非常惊喜,这件有趣的遭遇可能让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座黑塔的周围地貌还保留着一个大号环形山的痕迹——这意味着这可能就是那场爆炸的事故地点。“快打开录像!这里已经没有信号了!”塞勒斯一边催促,一边查看飞机内的数据——果然,这里没有任何信号,大部分辅助仪器都已经瘫痪。他们只能凭借地图和指南针前行。还好他们带了无线电,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
录像已经被打开,他们根据表格确认了这一段时间不会有翌都的侦察机飞来时,他们立刻降落,拿上了装备和好几个上满电量的录像机,接近了这座黑塔。
探索者们都被这一庞大的遗迹惊叹到了。这似乎真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军事基地,然后被超核弹袭击了的样子。根据环形山的形状,这颗超核弹在这座扁锥形基地的正上空爆炸,但是这座基地却利用厚重的装甲抵御了这个致命性的攻击。
黑塔对于这些不邀而至的访客继续保持着沉默。它暴露在地表之上的体积也相当庞大。在摄影机中,远处的那些竖直着的、炮管一样的通讯天线群落牙签一样插在这座扁锥形建筑的顶端,最高的两三只竖直的线塔在大号镜头摄像的广角里已经扭曲成弧形。
黑漆漆的大部分外壳仍然在发挥着他们守护者的工作。探索者们绕了一圈,这座塔大概能有几百米的周长。在一个隐秘的背光角落,那里的沙子似乎有些松弛。其中一个探险者用力的踏在沙子上面,他感觉在这一层湿的沙子下面有一层脆壳。他试图远离,但是那层脆弱的壳并没有在屡次重踏之下还保持着坚固。这个探索者刚刚跑回队伍,那片硬化沙块轰然下陷。巨大的震动带动周围脆弱的组织一起塌方。在一阵闷响之后,这个地方破开了一个几米深的大洞。好像这块地方是空的,这个基地的一部分框架暴露在空气中,久而久之被风沙所掩盖。塞勒斯决定把周围都清理一遍。在一阵折腾之后,确定这个地方不会再次塌方后,塞勒斯带头滑进了这个坑洞中。现在他知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好去和人民交差了。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军队设施的内部。伞骨一样的框架插在外面,和灌进来的沙子埋在一起。这个地方确实经历了爆炸和冲击。地板和周围的墙壁都已经变形了。墙壁上面有很多塞勒斯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机器的残骸,还有大量的管线和电线在墙壁上面散落下来,这是一个类似于战舰的空气夹层做的防雷鼓包,里面的惰性气体已经都完全跑光了。他们再一次折返回飞机,拿出防毒面具和切割部件。随着废弃的电池越堆越多,他们沿着防雷鼓包深入了大概几十米。这几层夹层防护里,第二层是变质硬化的防震凝胶,后一层又是空气装甲。两种介质相互重叠安放。在钻了七八层之后众人决定放弃时,最后空气装甲的一个圆洞被打穿,这下里面已经不再是白色不透明的防震凝胶,而是一件真正存放物品和设备的舱室后,每个人都欢呼起来。
这和那些逼仄的防陷阱设备不同,这一间屋子可要宽大多了。打开远光灯,才能勉勉强强看清对面的墙壁。从墙壁上面逐渐变成的大型机械冲压装置等等大型的块状结构,他们相信这是真正的内部结构了。这看上去像一个整体为一个圆台形体的中央调度室。在这么庞大的舱室中还有一个内筒。这建筑多半采取二重筒状的结构,内筒中装有各种线路和管道,内外筒之间的夹层里设有各种专用小室,外筒周围则设有与指挥、探测有关的装置——也就是他们刚刚破墙而入的地方。为减少冲击波的影响,舰桥外面几乎没有,显得封闭而整洁。
他们隐隐约约感受到空气的流动。摘下防毒面具,这里的空气意外地清新和潮湿。但是这里却让人毛骨悚然——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信号、也没有任何光,而且冷的出奇。所有人只能紧紧挨在彼此周围。生怕有人走散了队伍或者遇到了危险。
他们缓慢地前进,不久,洞口的亮光也远离了他们。几盏带着射灯的摄像机,是这片黑暗当中唯一的希望。十几个人背靠背手拉着手,在一片黑暗中隐约摸到了栏杆和一些机械装置。
几个人把射灯对准栏杆把手,下面照不到任何东西,这一整片区域有好几层楼高,他们正在其中一个夹层里。望不到上,也望不到下。
风声在谷底呼啸着。隐约能闻到一些钢铁的沉重气息。
经过一个小时的探查,这看上去是一个安装在一个大车间里的一块平台,它大概有两百多平米。墙壁上拥有一个配套升降轨道,而在平面上也有几条运送轨道和一些具有旋转功能的装填器械,用来输送弹药。在墙壁上安放了大量的机械臂和给机器用的焊接设备。这整个地方类似于装配及其部件的一个维修场所。一个勇敢一些的探索者试图翻下栏杆,他在下降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这层平台下面,一个棱柱形的机械组织下折叠了各种各样的大型仪器——看来需要维修的机械只需要在这个平台下方固定,然后利用整个平台的升降功能,就可以在它的上方垂直为其进行维修和替换零件。
塞勒斯在默默地问自己。他很想一窥究竟,这个维修站下面到底能有些什么可利用的资源。又一边因为黑暗和队伍,难以两边相顾。
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把直升机上的夜视瞄具拆下来!”他命令周围的人群分出一波向出口移动,自己则和剩下的几个人继续逗留在这里为他们标记位置。
很快,直升机上面的夜视仪就被取了回来,还接着一条长长的电线。塞勒斯把夜视仪——那是一个小号的机箱,架在栏杆上固定好,头埋进望筒里面,望筒接着数据线,连在夜视仪上面。
随着外面通电的信号,夜视仪把这里显示得亮如白昼。
塞勒斯惊呆了。这可能就是他想要的。
下面维修机组正在维护的,是一门巨大的炮管,炮管的根基部位到处都是电线。它刚刚被机器调起,拼入下面原本安置它的炮台,还没来得及进行更换,就结束了工作。炮台除了刚才未安装的这支炮管,剩下的五门炮管都已经装载完毕,被安排在即将转动的平台上,好用来对接轨道。
远处的一条极其宽的轨道已经一个接一个排满了下方有同样宽滑车的炮台,它们像兵马俑一样陈列在一条一条的下陷道路中。目测,塞勒斯认为这至少有二十多台这样的多炮炮塔正在滚动轨道上面待命。它们的使命,可能将会是被用来替换某些安置好的,坏掉的炮台。
这一批沉睡着的炮兵,塞勒斯知道,自己发现了宝藏。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周边一个人的声音在一整片黑暗中回荡。
“快过来!”远处的一组人挥着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塞勒斯在看了一遍这座军事基地里面的武器,心里已经十有八九有了些数目。当他看到人们发现现在升降机上面的一些符号的时候,他又停顿了。
在操作台的边上,显示着联合国的标志。在它的旁边,还有一个菱形的徽标。
“所以这是一场针对联合国的袭击?那我们反而不占理。如果我们把联合国的事情曝出来,反而更加证明我们因为分配问题而跟联合国作对。”一个探索者望着徽标。
“但是我们可以转移矛盾。我们可是新型党派。”塞勒斯呼出的气体在冰冷的空间中凝结成雾气。“都是克斯摩党派的错。”
“这的确是一个理由。原本的党派犯了了巨大的错误,而我们作为推翻它的势力,反而要遭受制裁。联合国被克斯摩党蒙蔽了,他们不光从大白鹰国南下烧杀掳掠,还要为真正的凶手辩护!”他率先举起了摄像机,“把这些见闻全都先录下来!等我们与这拨人周旋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首府。还记得克斯摩党上台的时候,联合国给了他们多少好处吗?他们果然都是一伙的。”
“推翻他们!”一声声呼喝在黑暗之中响着。“一帮骗子,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推翻政府,再向北方进攻,攻下大白鹰国!他们都欠我们的!”一个探索者给四处所有能见到的都拍了照片。
不久,他们就满载着照片和录像回到了莫纳甘王国。但塞勒斯站在台上再一次面对着情绪激烈的民众们时,他才如梦方醒。
“从现在起,做好准备吧。”塞勒斯把第一段在黑塔外面的录像放了出来。“我们要打一场大规模的内战了。我们之前的政党,他们确实……在北部对一栋一体化建筑进行了一次核攻击。”
真相如此残酷地呈现在面前。
从前的人们不相信这一事实,他们更相信核打击的事情是说谎。但是如今所谓的真相出现之时,混乱和恐惧在族群之间编织着。
“他们会以此为借口杀了我们……为了给一个他们拥立的政党做替罪羊!”塞勒斯放出了在升降机上的徽标画面。“如果不想被联合国和天人的军队夷为平地,我们就要立即在内部做出改变!趁国际对此还没有足够的关照之前,改变这个国家。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他们一致认为,解决内部的敌人是首要目标。工厂开动机器,原本的岗哨也增加了大量的巡逻队。
他们一般会在周围兴修交通,改善水电、提升教育,加强基础建设——和大多数政府的行为类似。很快在西部地区直到沿海城市,都积累了大量的资源。他们在这些重要的城市,甚至同化克斯摩党的军队和士兵。实在顽固的分子,则会在夜间的突袭中被消灭。整个事情做的有条不紊,悄无声息。
那些准备工作做的已经极为充分了。他们把目标放在了莫纳甘王国城。周围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被控制,莫纳甘王国城就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
突袭是在像日常一样在晚上开始的。塞勒斯仍然想要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而并非直接流血。大量的抗议群众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们堵满了大街小巷,直奔政府大楼。在迷雾之下,这些示威民众看不到尽头。警察和军警试图驱散人群,但是区区百人难以和上千人对峙——何况双方都有武器。不知道哪里先开了枪,接下来更多更响亮的枪声吞没了他们。人群彻底沸腾了,他们端着霰弹枪,见到有制服的警察就开枪。很快人群就冲散了这些秩序,把政府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剩余的政府人员在楼里架好了枪,而他们面对的那些瞄准的眼睛要远远多于他们。
内务部长知道无路可退。他不知道是何种力量让这些人能如此给他压迫感。他目睹过几次暴乱,结局无非是警察和警车占据了有利地形,压制着那些人。
但是这一次愤怒的人群太多了。而且他们一起吼叫的声音让他感觉震耳欲聋。“什么时候国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职责感迫使他走上阳台,面对着群众。
“现在你们早已触碰了底线!如果有必要我们将采取军队的最高执行权!现在,立刻解散,并离开这里!”他伸出双手,望着这些群众。这些人身上穿着橙黑条纹的斗篷,举着橙黑相间的旗帜,还拿着橙色的大号荧光棒和射灯。就像是一群漂浮着、流动着的橙黑色块。密密麻麻的胡蜂群。
他还准备说更多,不知道谁把他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投掷了出去,砸到他。接下来,就像呼应着这矿泉水瓶一样,帽子、鸡蛋、瓦片、甚至是一些垃圾,都不约而同地向他飞去。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势让他立刻躲回到了里面。其他人立刻给他换了一件衣服,原本的那件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菜叶子的残片。
内务部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决定歇一会,等着这些人闹够了,攻势轻微一些了,再去劝说一次。
几个小时过去了,天仍然是黑的,雾气也没有散去。人声仍然那么震耳欲聋,他们喊着固定的口号,‘雷基!雷基!雷基!’的声音在外面有节奏地响着。躲在里面也能听的清清楚楚,扰乱你的神经。外面的人,喊累了,就换下去一拨人,新顶替的人们继续呼喊。持续了几个小时,也没有一点停歇和减弱的倾向。
军队彻底失联。这些暴民有胆大的,已经试图从外壁爬上楼,摧毁了暴露在外面的电线和通讯设备,在楼顶寻找攻入的突破口。他真的要没辙了,他擦了擦脸,又走了出去。
他努力寻找着不可能的机会,给他们施压,但是这反而激怒了他们。
“雷基党万岁!!”,随着人群中的某一个失控者,和他的那枚子弹,没有给他第三次尝试驱散人群的机会。
接下来人群开始一波又一波地冲锋。政府大楼里面的武装人员坚决抵抗,但是仍然无法应对车轮战。政府人员的数量一个又一个地在减少,但是愤怒的反抗者无穷无尽。最后在头顶的一阵响动,燃烧瓶摧毁了屋顶上面的防护。雷基党人从一楼的大门和天台蜂拥而至,杀红了眼。
随着橙黑色旗帜被安插在原本应该插莫纳甘王国国旗位置的旗位上,人群中才收起了些许怒气。不过这并不足以平息他们失去同胞的,他们把所有能找到了政府人员都拖出来,就连清洁工也不例外。他们被人们用莫纳甘王国国旗拧成的绳子套在脖子上,高高挂起,悉数吊死在政府大楼的大柱子上。直到最后一个反击者脸部变成青紫色,舌头从口中不受控地伸出,抽搐的脚停止跳动,人群才渐渐散去。他们的尸身上,到处是垃圾投掷过的痕迹。
莫纳甘王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