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灰尘里的王权
“妈的!!我们连个屁大的人影都没见着,这事就算完了?!他就是在耍我们!!”阿龚把一盒空的披萨饼盒子狠狠的甩向电视机。“就连影子都没看见!而大白鹰国最近去ndc的机场就在这里!我们总不能跑到阿拉斯加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真是讽刺,不过为了带动经济发展,ndc往往不怎么在经济发达的地区建立机场。顺便一提,在非发达地区被提拔出来的人,拥有比娇生惯养的富裕地区人民更加努力向上,更加具有求知精神。他们知道他们的国家还需要他们去建设,他们的生活习惯也更加适合科技时代的进步。
“啊,你们还是没我想象的动作要快嘛。”电视里放着雇主的录像。雇主面色苍白,带着一副扁长的眼镜。说的话在电波的嘈杂环境下显得极其沙哑和讽刺。“不过等进入ndc之后,你和那个小姑娘还是会拿一笔钱的。”
他心里当然是知道的,他紧密盘算过就算他的另一个特工拖延了一段时间,在他没有黑入系统改写网络数据的话,这个女孩无论如何也是进不去翌都的,因此就像是剧情杀一样,这是一个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自然有打自己的小算盘。
在伊莎贝尔和阿龚他们几个人气呼呼的在沙发上摊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大浜,那个之前克罗米住的护养院的院长。他就像是克罗米说的那样,他有着‘一点’帕金森,一杯水能撒出去一半。这为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他仍然坚信可以乐观向上地活下去,他胖胖的,梳着寸头,长长的双眼前面有副小花镜。嘴很宽,但是嘴唇很浅,还有深深的酒窝。宽下巴,两边的络腮胡子利索地剃成青皮。平时他会穿一件带着竖条纹的黄衬衫,如果今天不下雨,就摘下米色瓜皮帽,换一个更薄的蓝色短袖。腿部倒是捂得严严实实,一个棕色的背带裤用了十几年,周围珊瑚绒的纹理都快被磨平了。一个很典型的善良大叔。
“你们还好吧……我听说你们的动作挺快的呢。如果有报酬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把护养院的那些窗户换一换……至少那些碎掉的玻璃我都粘了保鲜膜。不过这可能并不是很结实……”对面的声音还是这么憨厚,又有些腼腆。
在那个地方开护养院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大浜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儿童,这也是他建立养护院的初衷。在约恩镇很多村民都觉得这些儿童都是某些有钱人的累赘才丢弃的,每当他用他的白色小皮卡把脏兮兮的新孩子送过来的时候,这些村民就聚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大浜。“你去卖货,然后就带回来这些儿童,不是自找麻烦?你只是在帮那些有钱人擦屁股罢了。”有人这么跟他说。
“那也是一条生命啊!我们干着这样的活,我不想让人们觉得我们是一群坏到骨子里的人。”他从婴粟田里站起来,眯着眼睛,咧着大嘴。在粉红的花海中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墩显得很扎眼。“这些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啊。”他望向远处,另外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也在干活,他们俯下身去,背着成年人才能背动的药筒,在给罂粟花除病虫害。
“每当我看着这些孩子在挨饿受冻,我就于心不忍。我希望他们以后也会幸福的活下去,如果再为国家出一份力就更好啦。”他笑了笑,望着自己那栋四层的小白楼。楼壁上面有个竖长招牌,用霓虹灯标注着‘new home’。“生活过得越来越艰难……吃饭的问题尚能维持,可是真的没什么时间去照顾他们了……”一群孩子还没到能干体力活的年纪,在大浜出去的时候总会闹矛盾。一天下来总是有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村民们知道他的辛苦,有时候如果过什么节日或者休息,就会找个理由去他的护养院,在那坐上一天,走的时候留下一点钱。如果像亡灵节和圣诞节,村民们还会带上家里面好吃的、和给孩子们的一点礼物,大浜也会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把几个大折叠桌放出来。当他们在晚上点着蜡烛,唱着歌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红晕。村民们觉得,这些孩子的本性不坏,如果在垃圾堆里失去了生命,确实是一件可惜的事情。渐渐人们在护养院的脚步也勤快了一些,村里还帮着成立了一个简单的基金会。如果有外地的人来的话,他们也会带着这些观光客或者做生意的来这里,看看大浜和那些孩子们的生活。那些人出于面子,也总会象征性地给一些。
这个护养院在多方面的支援下,终究是又运转起来。之前伊莎贝尔在酒馆里做工的时候,也常常因为克罗米会给大浜更多的一些钱。时不时会送过去一些二手书本,供那些孩子学一些文化,懂得如何交流。书是好东西,它既能打发时间,又能给人的生活带来希望和振奋。再不济,也可以撕成几片,作为温暖寒冬的燃料。
在护养院二楼大浜的小办公室里面,原本有一张很大的画,现在只有两个挂画的铁钉。是莫纳甘王国著名画家迭戈·里维拉的《母亲安吉丽娜和孩子》。这幅画以里维拉的个人生活为基础,展示了他的同居妻子安吉丽娜·贝洛夫和他们的儿子迭戈,在出生后几个月他们内因患流感而离开了尘世。虽然这张画代表着悲伤的内容,但也同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是之前黑市中的那个老狼罗什福尔送给他的一张作品。罗什福尔做人最讲义气,他找了个空档临摹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画,把原先放在博物馆的那张画替换了过来。登时大浜觉得这件事情太恶劣了,坚决不要。但是后来本着面子和他的威胁半推半就的收下了。罗什福尔认为比长时间无人问津的博物馆,把一件作品作为最后保险拍卖给海外反而能发挥更大的价值。每当大浜看到这张画,他都感觉有些不自在。最后他还是偷偷的把画包起来,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把它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花着不正当手段得来的钱,他将感到寝食难安。
如今他又打电话来。伊莎贝尔觉得这个人真是一言难尽。她对大浜各种自找的不幸感到厌恶,又对他的努力感到钦佩。也许如果没有他这样的品格,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克罗米也可能只会有一个坎坷的童年,就连人性亦可能变得若有若无。
现在该怎么对他交代呢?要把自己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回不来,克罗米也要在和她分开很多年……最重要的是,这次所谓的行动是失败的,没有一个人拿到了佣金,甚至白赔了声誉和人情。她沉吟了一会。
“喂?听得见吗?”长时间的沉默让对方认为掉了线。
“我们现在很好。我会想办法转一些钱来,不过得给我几天时间。”伊莎贝尔尽力保持镇定。她对自己的前程概念几乎为零,但是她一个非常务实的人,却开始给那个善良的人画饼。她打心眼里恨自己。
“你们可千万别遇到诈骗啊!好多人白做了事情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对面絮絮叨叨的说法充满了担心,这又给她的心灵一击。
“我一定会很快的转钱的。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那边冷,干活别穿那件小背心了,加几件衣服给自己吧。”
“好的、好的……我还有事情。”伊莎贝尔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她挂掉电话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抿着嘴、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静下来。
阿龚开始抽烟。不一会满屋子都是烟味。“陪一根?”见她不说话,阿龚把烟灰弹到她的脚边。
伊莎贝尔没好气的从烟盒里拽了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原来你不会抽烟啊,小菜鸟。”阿龚仰着头,吐着一个个烟圈。蓝色的烟圈在空中变换着不同形状的椭圆。“啊,不抽就算了。”他又冲她脚的位置弹烟灰。这一次真的弹到了脚上。在黑丝上面留了一条灰色的道。阿龚看到这个样子,乖乖地出去了。他觉得他再说点什么的话这个女孩一定会跟他打起来的,而且他自己肯定打不过她。
她望着开着的门,烟正从里面慢慢的往外流动。不过不同的是这些烟似乎是被抽走的。她走到门外,发现这道书架暗门竟然没关,她又向前走,发现书店的大门也大开着。
这指定是家里进贼了!
贼窝被贼偷了,真是讽刺。上面传来了打斗声。她上楼一看,阿贡早就不省人事,阿龚拿着枪击倒了一个黑衣人,但是更多的黑衣人一拥而上,黑影将他的身体吞没,很快就没了动静。这看上去更像是有组织的一次进攻。
她火速藏到一个暗角里。借着书架之间书的缝隙,她看见克罗米在门口的地上坐着,外面惨白的月光照着他毫无生气的脸。伊莎贝尔不敢贸然前进,准备回到室内拿武器,但是刚后退到暗门的地方,一个黑衣人从后面冒出,给了她重重一击,她登时就倒在地上。
眼前嗡地一下,就陷入了无边黑暗。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无边无际。比克罗诺斯的世界恐怖一万倍。耳边在开始传来巨响,渐渐连任何声音都消失了。
隐隐约约在远处能听到两个人说话。
“哎呀,这不省人事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吓人了奥,反倒有些可爱呢……”
“生死……贵在天……那你的……还真是不错呢……想想吧,她马上就能重新戴回她的王冠了呢……”
“我们还是在她醒之前离开吧!”
“她接下来会逐渐明白这一切的……”
伊莎贝尔开始挣扎,但是费尽力气才挪动了一根手指。在眼睛阴翳的景色中,她感觉是一个实验室。
“哎呀,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麻药的剂量再加大一些啊。”
她感觉一只蚊子落在她的手肘上,然后她又失去了意识。
她不停地在黑暗中与这疲惫的气息做着推来覆去的战争,正当她准备放弃之时,一股浑厚的烟味贯彻了她的身体,她猛然睁开眼睛。
“你刚才恍惚的样子真是让我太担心了。”对面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人,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戴眼镜的人推了推他的扁方眼镜,从黑色沙发上坐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上,望着远处漂泊翻腾的云海。伊莎贝尔惊讶地发现,这里是一家相当大的住院室。而她正坐在微微仰起的病床上,打着吊瓶,旁边连着电脑表的心跳。她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明明上一次记忆是在书店的一场袭击,接下来是实验室的神秘对话。“克罗米在哪里?”她担心那个小不点,猛地拔掉了手上的贴片,准备下床。
心脏停跳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房间。立刻有几个医生赶来,手里拿着除颤器。
那个在窗边的鞋拔子脸博士挥了挥手,整个屋子的灯都亮了。这里看上去更像是由一个华丽的办公室改造的。“你们都退下吧,我想这位客人可能有很多问题需要问。”
“首先,克罗米同志现在正在另外的房间,我们可以确他的安全。”鞋拔子脸博士挤了一个僵硬地微笑,让他瘦而多皱的脸更加戏剧性。“我就是你的雇主,我叫科亚。我几乎知道你的一切。”他随即又点了一根烟,自己卷出来的烟皱皱巴巴的,冒着奇怪的烟雾。他沙哑的声音似乎也是受到这烟的影响。
“第二,我很好奇你脑海中想的那个实验室是什么样子的,你能给我描述描述吗?”他吸了一口烟,继续望向远处云海中的那个大斗笠建筑。“这里就是你所想的ndc,你已经在天上了。”
他又吸了一口烟,“没有我的审批你根本无法进到这里。这是你的身份卡。”他扔给伊莎贝尔一张电话卡大小的金属片,上面印着立体的三维码——二维码由于不够安全,三面立方体图案的三维码不仅附有信息资料,同时还有两面用于安全证书和防伪取代了原本二维码的工作。“在没有录入你的基因时你就用这张卡来在这里四处走走吧。”
“阿贡和阿龚呢?是你给他们安排的任务,你忘了吗?是你让他们送我来这里的。”
“至于阿龚和阿贡,那是什么?是动物、植物,还是药品?啊……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想起来一些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和你见面。我想他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你不会对一个空汽水罐还有感情吧。”他最后一口猛吸,结束了那根烟的使命。他弹了弹手,那根烟头在空中滑过了一条美丽的弧线,准确的掉在了床头柜的烟灰缸里,甚至没有溅起来一点水。
真是一条冷血到极致的毒蛇。它吐着鲜红的信子,俯下身子望着远处的猎物。“现在你愿意给我描述描述那个实验室到底长什么样吗?”
伊莎贝尔努力地回忆着细节,她只觉得是一个漆黑的,几层楼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她当时就像是舞台剧上的女主角,一束光自上而下地打在她的身上,努力的往上面看,能看到一个碉堡一样的窗户在三五层楼高,冒着白光,声音就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如今眼前的毒蛇看上去如此的不可信,她决定撒谎。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听见有声音在说话。”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我希望我们下一次的谈话能更有建设性。”他挥了挥手,所有的灯又关上了。整个房间又变回了黑白默片的风格。“你要学会使用这里的高科技产品,这样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不过你在这里可以跟着那些新生一起搭伙过日子。欢迎入学,转校生。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联系你的。”他缓缓地走向出口。“你的心理素质和学习能力比那些人强得多,我希望你能很快赶上他们的脚步。”
一个新的平台如今搭在她的脚下,而她没有选择,克罗米、毒品两兄弟、大浜……等等很多人都在等着她的救赎。她不得不前进。
这一切来的相当突然。
已经注册好信息的卷轴型手机不知什么时候盛在方瓷盘中,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利索地换掉了条纹病号服。衣柜里面白色的t恤、黑色的夹克、红色短裙和长筒袜已经在等她了。再加上钢头马丁靴和她巨大的宇航员背包,转眼就到了医院的外面。空气比满是沙尘的地表不知清新湿润了多少倍,到处都是植物的绿化,来往的车流尽管很多,但是也没有噪音和扬尘。
手机导览中显示着立体地图,她看到目的地离这里并不远,仅仅隔了一道高架桥,一般人会跟着导航搭乘轻轨,但是伊莎贝尔是那种性格和伊川葵一样直爽的女性。她决定跨过这座障碍。
沿着街道走到尽头,有一处紧急停车的空地,一般会有人防工程的地下楼梯供人从下面过桥。她驻足观望,环视四周,果然找到了那条楼梯。正如她所觉得,入口处设有略微高于腰的门栅。门显然是锁着的,穿着小红裙子翻越这道栅栏恐怕会有些难度,不过她并不在乎那些旁人的眼光,只要动作足够快,就不会是什么麻烦事。她毫不犹豫地把背包扔到对面,靴子探着格栅的孔洞准备攀登。不知哪挑出来的尖刺在下面咔得一下给这双袜子划了一条长线。看着显眼的肉条这双黑丝怕是已经废掉了,不过这种东西哪里都会有卖的。这时黑色的夹克也有点嫌麻烦,她又在中途把它脱去。
医院对面的街道是一家花店,几面窗户大开着,放着几首《helltaker》中的柔媚歌曲,还开得很大声。嗳,这一只腿抬起、身体前倾的样子,和在脱衣舞台上面没什么区别嘛。对面的车流在等红灯,白色的车头齐刷刷的对着她的位置。她想,真好啊,再看清楚点。这个一百多秒的红灯一定等得很无聊罢。不过今天的红艳小姐只会脱到这里啦。阳光在车辆水滴形状的全景玻璃上滴溜溜地打着光,看不清里面人的脸,但是一定有人注视着这里。伊莎贝尔吸足一口气,踩着《helltaker》电子鼓点的节奏,翻过了铁格栅。小红裙子翻飞起来,最高的一次漫出了腰际。想看就看看吧,就算看清了裙下黑色的内衣,也别想看清这个浑身是谜的女孩。何况修长白皙的大腿,还是伊莎贝尔自豪地、一直炫耀身材的资本之一。
剩下的路程都算是比较好走的了。她拿着香港学生的身份,也顺利地搬进了锦官城中。
坐车回家,这只是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罢了,终究还是要走回家的。因为她的性格注定是要走回家的人,一路上还能看看绿化带上娇嫩的粉色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