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正的英雄满心不情愿
“我们从来无法认清事物的本质。我们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就像我们正面看到了你，转过身去，你只是一堆粒子团。你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我们本身就与原本的事物千差万别。我们无法超脱生物这一特性的范畴。”医师如此说道。“你是不是好不容易穿越了国境线才找到这里。”
“那倒不必。我有两个老熟人，他们让我从火车道过去的。”
“火车道？多么危险啊，这些铁皮长虫开得这样快，竟没把你碾死。就连他们在转弯时都能飚车到五百迈。而且你从大白鹰国的南边一直沿着这条道跑到了这里，你难道把摩托也开到火车那么快吗？”
“呃，这不至于。我们中间还歇了一天。小不点同志已经累坏了。”
“我们接着说我们窃取到的伟大发明——的一部分吧。”医师富有自豪的抖落出了前半句，接而尴尬地耸了耸肩，从手术台下推出了一个箱子，等箱子中的寒气散去之后，里面海绵里板上钉钉的放着两根针剂，灰蓝色的。
“奇迹出现了。曾经有一个小蓝瓶改变了这一切。”他拿起了一块消毒棉，酒精散发出让人惊讶的清凉，在手臂上流动。尽管药剂纯度不高但也由简陋红砖的黑暗地下室里静静发光。
环视整个空间，这个地下室真是太破败了，天花板的烂布垂了下来，上面的水管都长满了铁锈，有时还会‘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淌水，溅落在粗糙的石头地面上，因此石缝里也长出了一点点贫瘠的杂草。总之这个简陋的地下室只有一个吱吱作响的管灯和一个由病床改造成的手术台。与其说是实验场所，却让人感觉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行刑室。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手术台下有一个充气的皮划艇，里面放了一些水，冒着一些微弱的热气。
“可惜我们做不到真正纯度百分百的柯罗诺斯，这一瓶的纯度大概只有一半，灰蓝色，真正的纯柯罗诺斯是发着荧光的天蓝色，特别的漂亮。不过虽然不纯，但是相比于以往的致幻剂来讲仍然很强大。”医师开始按摩她手臂内侧的静脉，让它放松。“柯罗诺斯更容易让人反复游离在自已臆想当中的世界和真正的世界里，让人分不清理想和现实……这比迷失自我更厉害，更严重的情况下还会造成癫狂。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你们在干嘛！放开我姐姐！”一个声音在门口模模糊糊的响着，“你们还把她绑起来了！我要报警！”
“闭嘴！小不点！这和你没有关系，你现在千万不要打扰我！”
“可是你……啊啊，放开我！你……”话音没落，在地下室门口射进来的阳光下，可以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影子飘过来，把这个小不点扛在肩上走掉了。
“那，我们开始吧。”医师又拿了块消毒棉给胳膊消毒。“闭上眼睛，慢慢感受。对了你不要担心，皮划艇里我放了温水。”
黑暗当中感觉右臂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气息，然后一根针头扎了进来。
针头冒出来满满当当的药水，清楚的发现皮肤被挤开，药物注射的感觉。
渐渐的，从这个被注射的地方，一股狠滚烫的，难以忍受的热辣蔓延至整个身体。感觉身体通红，血管暴涨。“心脏剧烈的马上就要爆炸了！”她心想，但是她需要忍受，等这股热浪过去。
果然，在过了几秒钟，这股热气被压了下去，接着浑身又变得冰凉刺骨，这是药效起作用了，她的身体经受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感觉自己正从高空飘落至大地上……
天很冷，白色的天空，白色的沙漠。
没有植物，没有动物，一片荒芜。
天上有几只零星的鸟，很难看清，它们很庞大，但是离得非常远，就是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影。
她在这白色的荒原中走了两步，这时起风了。清凉的风吹动着她金黄色的长头发。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赤裸裸的站在这个荒原上。皮肤也变成了惨白色的，像大理石一样又坚硬，又光滑。她金色的头发，是这座白色坟墓中唯一的色彩。
她正站在稍微高一点的沙丘上。发了一会呆，然后她仰面躺下。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她一点都不感到羞耻，这里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死掉的世界。
在她躺下的一瞬间，大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哗……的声音四处都是，是沙子坠落的声音。
这时，所有的地都像玻璃碎裂一样，没有任何征兆的，碎了。而且几乎是同时碎裂的，她和大量沙子一同坠下。但是很快她发现，整个沙漠的根基只有这一层薄薄的脆土，下面，是无边无际的深海。她一下就坠入了水中。她看到，等她坠下的时候，所有沙子却开始向上飘，飘到水面上，余下的光芒渐渐被上浮去的白沙盖住。周围传来了齿轮的声音，但是很模糊，又像是在打雷。
灰白色的大海里并不刺骨，反而很温暖。她慢慢的下沉着，嘴里冒着泡泡。海水里似乎也没有任何生命，而且也是灰白色的一团。这里的光似乎并没有任何颜色的吸收和折射，只是一望无际的白。
处于生理上的本能，她开始不由自主的憋气，后来发现这是徒劳的。因为在水中不光没有窒息感反而可以像在陆地上一样呼吸，只是会吐出一些泡泡形状的‘气体’。在她坠入水中的时候她没有动，结果现在好像身上结出了一层坚硬的壳，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她突然想叫一声，但是却发现甚至不能开口说话。“不会就因此再也醒不过来了吧。”她想到。
她的内心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不想永远沉浸在这望不到边的地下海中。她闭上了眼睛。想象着经受过的寒风。
凉风渐渐刮起……周围又变得越来越冷……闭着眼睛，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外壳出现了裂痕。
风刮的更凶恶了，外壳发出了吱吱作响的声音，四周开始破碎。
等这些碎裂的声音稍微变弱的时候，她开始蓄力，接着找准时机，睁开眼的同时猛地撑开了自己！
随着刺啦一声外壳被撕裂的脆响，一切都消失了。
白色的荒原，温暖的地下海，沙子，风，一切都消失了。此时满眼只剩下白屏，就像被一颗闪光弹迷到了眼睛。
白屏渐渐变暗，此时她发现这里还是那个地下室。而她像魔术一样躺在手术台下面的皮划艇里。温水包裹着她。
“啊！”她尖叫着发现一丝不挂的自己，赶忙捂住胸和下面。这时一张很大的浴巾正好罩住她，是医师向她精准的甩了条毛毯。
“我当时都吓坏了。你知道吗，从你闭上眼睛到现在刚刚过了不到十秒钟。”医师擦着冷汗，“事情是这样的，在秒表计时的前七八秒钟你还是正常的，结果就在刚刚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你就像幽灵一样穿过了你的衣服和手术台，直接掉到了床下。我都来不及跑过来救你，一旦你穿过温水这一液体碰到了底部的皮划艇胶膜，你应该就会飞速的漏到地里，直奔地心而去！”
“太可怕了！但是我刚刚进入一股奇怪的意识，我在里面呆了将近半个小时。而且我当时想着一股风吹裂了我在水中形成的外壳，随着风我回到了这里。”她惊奇的说道，这时她感觉身体上黏糊糊的，抬起手臂，发现光溜溜的不透气。
“是油。你自己分泌出的。为了防水。”医师从惊愕中缓和过来，仔细摸索着。“水和油都是柯罗诺斯的‘敌人’，在进入液体中为了防止在其中融化，你的身体会分泌不相融的物质。如果在油中，你则会略微脱水。这就是自护意识。医师把一个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无意识的防护非常重要。当你接触到水时，你想象着脱出，因为你知道遇到了‘危险’，或者说不同的介质。柯罗诺斯想要脱出就只能靠使用者。其他人是做不到的。你刚才想到的‘脱出手段’是风，那么现在你要反复回忆风的感觉，不然你遇到真正的危险如果来不及脱出就会……应该叫万劫不复。”
她披着浴巾站起来，打量着冒着淡淡一层粘稠的油的自己。“柯罗诺斯让我的意识变得很快，所以我感觉时间变慢了。但是仍不会停止，我当时感觉自己坠入了深海之中……我仰面向上，没有看到海底有多深……”
“你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医师阴沉着脸，“柯罗诺斯的幻境也来源于现实的安排，尽管是从你的脑海中构想出来的，但仍然，幻境中的事物，现实中也存在。也许你差一点就接触到海底了，也就是皮划艇里面的胶膜，那时对你来说继续下坠的同时周围都是风，没有你刚提到的‘水中外壳’你还怎么回来！柯罗诺斯很强大，但是也很危险！”医师突然有些生气，“对于新接触的事物还是先要警戒，然后才是享受和探索。”
“我想我们彼此之间都见证过了柯罗诺斯的威力，曾经只在机密文件里的资料远不如亲眼看到的时候更实在。”医师又拿出了第二只也是最后一只针，“那么，让我们再试一次。”
就跟原来的剧本一样，她又一次沉到了深海中。她翻转向下，望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望着自己水波下扭曲的手臂。
只不过不太一样的是，耳边传来了嗡嗡的蜂鸣，起初微不足道的声音不一会却变得警铃大作。海水抖动起来，随着一声不知是皮肤还是肌肉组织的撕裂声，整个海水闪了一下，渐渐从灰白变成了猩红色。
她吓得连忙回忆着风声，回到了现实。这时脸上热辣辣的，黏糊糊的液体糊住了双眼，睁不开。
“不能再做下去了。你的眼睛和耳朵都出血了。”几只棉球在她的脸上擦着。“你超载了，不过在最后脱出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海底。下面什么也没有，我不断下沉，却沉的越来越慢，最后眼睛就出了血，所以海洋也变成了红色。就像，就像一个烟雾弹的气体猛地炸开一样，周围突然就变红了。”
“果然。你的意识和反应变快了，快的意识和反应意味着你眼部出血是一瞬间的，海水直接变红而不是依照现实的从四周慢慢变红。你在意识中按照正常的规律在行进，相对于现实中你的反应已经和光一样灵敏。不过这可能引发了更多问题……比如，在他人的一刹那你在这个意识流中可能已经呆了一小时，然而身体的生长却按照这一小时的速度行进。你在服药后的代谢速度将远比别人多，你会衰老的更快。”医师在计算机上写着记录，“讲真的这个药物让人变老，很危险。我不想做短命鬼。”
“身为雇佣兵，你最好做出觉悟。衰老的寿终正寝总比中道丧命而强。”她喃喃道。“下一处地址给我吧。”
医师给了她一张报纸，上面用红圈标注了地点。“小心呀，这个路段有很多的条子。我想我得走了，给你把风。”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看着她反方向离去的背影，阳光洒在他的背上，有些脏的白大褂在温柔阳光的加持下也非常好看。他意识到刚才那个大个子保镖可能已经被控制住了，他甚至没发出过声音。
“跑吧，跑到最深的地方藏起来，这样就没人能找到你了。”一边想，医师又把身上的白大褂裹紧了几分。
他刚走出楼房的阴暗处，对面的马路上，正有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这时他们的眼神和医师的眼神对撞在一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医师转身就跑，警察的霰弹枪也抬了起来，扣下了扳机。‘呯’的一声，血花飞溅，一只胳膊倒在人行道上。
“啊！！”医师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左手捂住右边的断肢，踉跄着逃命。他没跑几步，又是爆裂的一声霰弹枪响，左胳膊也被打烂了。他一下子倒在地上，艰难的在地上爬行。然而他看到回去的路也被手持霰弹枪和全钢盾牌的特警包围，头上的楼顶出现了狙击手时，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追上来的人用铁靴把自己的肋骨踩断。“就这样结束吧……”他瘦削方正的脸因为痛苦扭成一团。他用余光扫视着周围，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泪水涌了上来，看到黑压压的影子，是警察们渐渐逼近，把他包围了起来。
为首走来一个带着红色臂章的警察，他拿出一个档案袋，看着里面的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相片跟他长得简直判若两人，他不知道就是易容改色，甚至是为了不同身材，削去了四根肋骨也逃不出警察的法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乖乖的束手就擒吧。”红臂章神气的说道，把脚踏在他的头上。“带走！别让他随随便便的就死了！”红臂章大手一挥，他背后立刻涌出了几个重甲兵，把他粗暴的抬起来，这时防爆的巨大装甲车和无人机都已经赶来，堵住了整个街区。
断肢强大的痛苦让医师失去了意识，他精神弥留之际，只听得周围响彻刺耳的警笛，和自己被抓起来，投掷到车里的些许响动。
伊莎贝尔躲在另一面楼顶的阴影中，默默的注视着一切。克罗米也说不出话，他看到明晃晃的大街上，有两条断肢和长长的血道。
警灯呼啸着，趁一切还没有乱起来之前，伊莎迅速的离开了。
他们左弯右绕，装成一副自己是可怜的迷路旅客，抵达了下一处藏身之所。
这一处藏身之所是一家位于街角的二层书店，书店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外面和里面都落了厚厚的灰。外边深蓝色的老式玻璃蹭的模模糊糊的，有几处已经碎了。一些污水干了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了缺口的里面，一些旧书被这些水泡皱，因为低质量的纸质，它们甚至碎成了一些渣子。
“这原本应该是一家漫画书店，瞧瞧吧，还有旧版的海盗王看。”伊莎捡起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擦掉厚厚的浮土之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长相奇特的草帽筋肉人，他在一艘可笑的海盗船头叉着腰，咧着大嘴，后面跟着好几个完全不像人类的生物。
店主和店员显然已经几年不在了，收银台也是空荡荡的。克罗米垫了个小凳子，在柜台翻检着，但是除了干巴巴、一拉就断的粉色皮筋和卷好没用的小票纸，没有任何东西。计算机下面的收钱柜子一拉就开，里面也是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地下传来了脚步声。
“呯！”一个靠最里侧的书架突然横着划开，一本书掉在地上。伊莎抽出了一把小手枪，埋伏在书架和柜台的背后。
“游戏结束了宝贝们！去死吧！”低沉的嘲笑在整个书店中震荡。
“怎么是你们？！”克罗米望着阿贡阿龚两兄弟，他们两人正从墙中通往地下的楼梯中走上来。
“他开玩笑的，嗑下去的药还没让他清醒过来。”阿龚静静的说，他还没有放下那挺轻机枪。老古董级别的m60，但是越战丛林之王——蓝波的同款。
“哈哈哈，只要我手起枪落，你这美人儿就会变成，一个大！血！花！”他挥舞右手，比划着一把枪的形状，嘴里还‘呯！呯！’地叨叨着。“看看这个！再吃我一枪！这下你可是无路可跑啦！”他对着克罗米，咧着大嘴笑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这家伙迟早得嗑药嗑死，基本没救了。”阿龚说道。“快来，地下室才是你们该找的地方。你们嘴里的委托人，你不知道他给了我们俩多少钱，我们要护送你直到……你真正到ndc，那个天上的都城。”
“这是一个档案。”阿龚把一个薄皮本子给她。“泰禾申……我不知道你的雇主因为以什么目的要你做掉他，但是如果他胆敢在地面上，还走入了我们的情报网里，那他就死定了。我们则会抢先一步，拿走这又一笔大钱。你最好拿出点在莫纳甘王国丛林法则的风范，别被抢了人头，哼哼。”阿龚递本子时，趁机记下这个人的特征。
“包在我身上。虽然离什么‘颠覆朝廷’还相差甚远，不过这是一块敲门砖。”伊莎默记下所有的内容，用打火机一把烧掉。“在莫纳甘王国长大，这种事情我们都很专业。”她望着阿龚的那张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