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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两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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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轻云不是一个爱把想法挂在嘴边的人,也算是没心没肺惯了的,关于商家的仇恨,她一直安放在心里某个角落,无可撼动,旁人也寻不到她到底在算计些什么。

    无人得知的、不愿敞开的心扉,也并非永远紧锁。

    曾经心悦容锦也是真的,那时年少……也不算懂什么情爱,那个男人确有一副优秀的皮囊,他会在冰床上打坐,从天不见亮到星河落梦,日复一日,她羡慕那人的执着心性。

    容锦的眉梢,好似永远带着如雪的冷意。

    可她知道,那人并非如此,她见过——那个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会紧紧拉住她的手,温柔地说:

    “好好活。”

    活下去,如果不是这句话,那人的温柔眉眼,那她又会在哪里?

    南棘的出现,让她再次看到——久到她都以为自己忘了的曾经。其实她也从来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意轻易想起,若是能向南棘伸出那双手,她尚能对自己做个交待。

    你看,我不也真的释怀了么?

    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割舍的,她害怕忘记、忘记刻骨铭心的约定,冥冥中始终有个声音不断提醒她:“别触碰温暖,你会忘记深埋于心的黑暗。”

    不可以,人一旦有羁绊,再也不是刀枪不入。

    赵辰非,至于他——一开始真的是任务,可真真假假,她还能分得清吗?

    她恨赵辰非不愿多信任她一点点,那她呢,她又相信赵辰非多少呢。感情或许真的是相互的吧……捋不清就算了,反正也傻了,这些事情都可以容当后议。

    商轻云无意识掐住手心,她对自己说,我不会忘记。

    那些失去的所有,我会一步步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次得到。

    眼前这人看似不着调,其实论起性子,只会比她更倔,若是挑起他的复仇心里……只怕世上再没有他的对手,这就是阁主多看一眼他的原因?

    商轻云随意地拨拉着桨,像是过了很久,除了划船带起的水声,太安静了,商轻云回过头看南棘——

    嘿,人睡着了,甚至有小幅度鼾声响起。

    南棘无意识地抹了把脸,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入他的前襟里,惊得他像炸毛地猫般一跳而起。

    “哈哈哈,”商轻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岸边,她刚刚弯腰掬了一捧水,往半空中一洒,四野无处幸免。她又恢复了少女独有的娇俏的嗓音,“叫你睡,太阳都落山啦!”

    南棘这下是彻底醒了,先是看了商轻云一眼,夕阳红红的,水天共色,就连岸边的树木都被染得红了一片。

    渡口旁就写着:河星镇。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好地方,山清水秀漫尽天地,银河疏疏有无中。

    这座小镇比芙蓉镇更大些,人也更多,天还没有黑,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暗飞声的玉笛。

    两人先找了一家街边的铺子,点了两碗馄饨,一端上来,热腾腾的,红油又点缀着葱段,看得人食指大动,南棘毫不客气拿起筷子,一口一个。

    商轻云见南棘吃得来狼吞虎咽的,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拿起筷子先搅拌均匀,夹起一个馄饨做两口吃。

    南棘吃完了,便抱起头,斜倚在一旁,慢慢说道:“先说好,这顿是你请客,我家都穷的来揭不开锅了。”

    商轻云点头,见他提到“我家”二字,稍稍停顿了下,又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南棘百无聊赖地注视着街上经过的人群,手掌心扣在桌面,指节有规律的敲打着拍子,终于,他不敲了,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出声道:“商姑娘,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商轻云吃完,掏出帕子认真地擦了一下嘴角,笑道:“我还说看你道行深浅,这就憋不住啦?你着什么急,还没有到天黑,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还怎么上演?”

    南棘总感觉她的举动中,透露着一些熟悉的气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一双眼幽幽地打量着商轻云。

    直到商轻云对他横眉怒视,他才似回过神来,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太过于失礼。

    好在商轻云也没真生气,她“噗嗤”了一声,捂嘴道:“我竟忘了,我们南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有春风都解不开的相思意。思美人,隔青霄。水渺茫,山岧峣。是在透过我看哪位美人呢?”

    相思意没有,少年郎都快追不上了,若是……真能在这杳杳万里山水间,遇见风尘仆仆的远客,纵然说人间留不住,可心有灵犀的玄妙体会一次也是极好的。

    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那她呢?又在盼望远方的谁归来?

    南棘还来不及问,商轻云便一把拉起他,两人隐在商铺的背后,商轻云示意他别说话。

    南棘不知道她是在躲谁,也不好伸出头去看,只能一个劲地盯着商轻云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他只要一用力,那洁白的脖子上就会出现凌乱的红痕……

    等等……他打了个寒噤,一个念头划过他脑袋,他知道了,那是——

    商轻云这时收回视线,拉住南棘,两人一起跃过一道大高的围墙,落在一家酒楼的后院里。

    南棘腿脚还有点不利索,商轻云落地后只瞧了眼南棘的下盘,见没有大碍,半抱住南棘,运起轻功,轻轻一个旋身,近似不太费力,跳进三楼窗台,里面正好无人。

    南棘正暗自心惊,这小娘子小小的身板,是怎么带他上来的?

    商轻云及时阻止了他一顿捶手顿足,示意他放轻呼吸,随即轻手轻脚走到靠窗的墙角。

    南棘也跟了过去,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在说话。

    那上了年纪的男人说道:“……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你说过,我如果做到了,就要扶持我到那个地位,是不是应该履行你们的承诺了?”

    女子慢慢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赵家大势已去,但依旧不可小觑,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地方,你一个小小的旁支,哪有说话的份?你若安分守己做好该做的事,自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赵家的旁支,不依靠赵家,反过来竟与豺狼为伍,真以为他能从中获取渔翁之利吗?

    可南棘忘了,那赵家也并非什么正派世家,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人得而诛之。

    还没说几句,赵家旁支的说话人离去了,商轻云依旧靠在墙边,认真听着什么。

    南棘拍拍商轻云的肩膀,示意她是不是应该走了。

    商轻云反手捂住南棘的嘴,却不小心碰到了支撑窗户的撑杆,南棘眼疾手快,一把探出手及时撑住了窗子,但窗框发出轻微的“喀吱”声。

    商轻云和南棘顿时屏住呼吸,什么动作也不敢做,两人毕竟常年练武,听脚步声是那女子也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次戏是看不成了,还来不及叹息,南棘警觉起来,听脚步——

    是向这边走来了!

    南棘:“!!!”

    危!

    他本想说找个什么地方躲一躲,转头,原地站着的人去哪儿呢?

    商轻云早站到了阳台上,正在上下打量着外面。

    南棘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商轻云对他伸出一只手——这是,要带他下楼的意思吧。

    南棘赶紧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商轻云直接一巴掌拍开,废话不多说,反手抽出南棘背上的扶月,一手抓住南棘的腰,商轻云飞身而出,将刀一下子插入了上一楼的窗台,再一勾,两人落了进去。

    商轻云先将南棘甩了进去,她一滚,没想到南棘发出一阵抽气声,原来她直接把南棘当成了肉垫,怪不得,她还说这次落地怎么完全不痛。

    南棘一时被搞得有点蒙,只来及□□一声,可这间房门却突然从外面推开了。

    两人一同望了过去,门口站立的竟是一身白衣的容锦。

    “你们在干什么?”

    “门、门带上。”

    两人同时坐起身来。

    南棘骂骂咧咧站起来:“我说你观察半天,就不会选一个没有人房间逃命吗?”

    商轻云瞪了他一眼:“这间房我是提前就定了的,只不过——”

    那人她也不想看见……这次,多半是惹麻烦了。

    “少主,怎么不进去?”容锦太过于震惊,南棘叫他关门,他反手就将门合上,独身立于门外。

    “你自己看吧。”

    玉缺向前一步,用力拉开了房门,与里面的商轻云面面相觑,商轻云点头示意她们进来。

    “原来是你订的,我见落得是问机阁名字,又问了订房客人,掌柜说订房的姑娘还没有到,便自作主张选了个房间。”

    商轻云默默低下头,小声喊了句:“主人。”

    玉缺点头,容锦坐在桌旁,玉缺及时拿起那壶茶,给容锦倒了一杯,自己也坐了下来,挑眉问:“不是让你待在钟宣城,好好搜集赵家做的一切事情吗?你那位丈夫,也不知道真疯还是假疯,你冒冒失失来了河星镇,谁看着他?”

    商轻云敢怒不敢言,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冒失:“其实是我调查到赵家大火,实则是有人暗中帮助‘关山月’,才让大火烧起来的,那人正是赵家在河星镇的旁支。”

    玉缺抓住重点:“那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还带着南棘一起胡闹?”

    南棘弱弱地说:“玉姑娘,其实是小云见我摔断了腿,闷在归鹤宫过于无聊,才提出带我来河星镇透透气的。”

    玉缺斜睨他一眼,南棘顿时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腿都断了也叫人不省心,”玉缺皱眉对着商轻云说,“你跟我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房门也被带上了。

    屋里只剩一个不知道眼神应该放哪里的南棘,和一个看不出喜怒的、暂时心平气和喝茶的容锦。

    容锦拿过扣着的杯子,倒了一杯放在对面,对着南棘说道:“腿不好,便来坐着吧。”

    南棘道了声谢,喝了一口水,反倒冷静了,暗道这种类似……捉、奸现场是怎么回事?

    他决定有必要解释一下,便“咳”了一声,说道:“那什么,我们刚刚只是摔了一跤,本来是要看那赵家的老爷要说什么,没想到却被发现了,不得已从窗户跳了进来。”

    容锦听罢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视线落在南棘的腿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南棘摇头:“已经快好了,说来惭愧,略施了一点苦肉计,才让归鹤宫众人听我号召。”

    容锦略微一颔首,认真地看着南棘的眼睛:“你可知今天你们听的那出对话,其中那女子是谁?”

    容锦知道了?那他是早就知道赵家老爷和谁一起谈话。

    南棘深吸一口气,那头点也不是,摇也不是,只好抬起眼看着容锦。

    容锦走到窗边,悄然说道:“她就是那日夜晚追杀你们的蒙面人,你和商轻云要是真的被她发现了,你说结果是什么?你不想被我保护,那可你曾想过,万一下次见面就是天人永隔,你叫我怎么办?”

    这么清楚那女子的背景?容锦……他又来这里做什么?

    好像不太方便问。

    那就说简单的,他倒是不太赞同“天人永隔”之类的话,真要是对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到底不敢直接说出来,毕竟容锦一副气极的模样。

    “那她就是‘关山月’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人人得而诛之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这条命早晚是要和她拼的。”

    容锦差点叫他给气笑了,就不应该管他,便忍住脾气:

    “今夜你好好在这里睡吧,我再去找一间房。”

    顺便反省自己都干了什么!

    说罢,便关上门走了。

    南棘看向突然离去的人:“……?”

    像是活在时间之外的人,突然醒悟,等等——他说什么?

    什么是“你叫我怎么办?”

    原来……我在他心里这么重要?他又反过来问自己,我呢,我不想……

    那天晚上,他没有说完的“我不想”,仅仅是不想成为懦弱的自己,还是不想被容锦瞧不起,或者都没有,仅仅就是不想失去容锦,想站在他的身边……

    南棘低头想了想,是了,容锦是说,等我们一起变强吧,然后携手打败敌人。

    对,是这样的,南棘认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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