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路轻别
南棘看着怀中塞得满满当当的牡丹,一脸懵。
他偏过头去看一地支离破碎的绿叶,不禁打了个寒颤——
依商轻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爱情必然势在必得,可她明日就是他人妇了,怎么去爱?
商轻云才不管外界怎么说,世人总是自以为是,能说贴心话的人,总是要少一些,方觉遇见的真心人,更可贵一些。
第二日一早,下人们忙的来手脚不沾地,那位主却不着急,一觉睡到半中午,收拾好,中午才出了漫云院。
商轻云没有哥哥,便是南棘背着商轻云上花轿,新郎没有来,许是芙蓉镇太远。
芙蓉掩古镇,云深失迷津。
时光在这里缓缓流淌,唯有芙蓉镇,才留得住姑娘的天真。
一行人乘船而去,芙蓉水被铺上了一层红锦,红得漫山遍野。
南棘回看那渡口,商夫人没来,一群下人陪着商老爷站在那儿,背影显得佝偻……
商轻云是个不规矩的,扯了红盖头站在南棘旁边,没来由说一句:
“他们老了。”
南棘心说是这样的,还没来得及点头——
商轻云又淡淡道:“我不过是他们梁上的燕,不要我了,便把窝掏了。”
是报春的喜燕,亦是劳途的归巢,南来北往,寒来暑往,走便走了罢。
南棘以为她会伤心,做儿女的始终是做儿女的,该伤心一下。
但那就不是商轻云了,她眼神一转,勾唇:“钟宣赵家,富贵也该到头了。”
南棘颇为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那人无所谓地说:“你以为问机阁为什么选到我?仅仅是父母贪财?我们家祖上也是钟宣城的大世家,我是祖父带大的,他……正值盛年,却莫名离世,当时我还小,可我也知道,凡是有气血的,就该报仇。”
南棘不赞同地皱眉:“老人要是在世,他不会同意的。”
做长辈的,希望后辈们,都能好好活。
商轻云拒绝和他交流,一把扯过红盖头,头也不回,进了船舱:“那不是死了吗?”
南棘一时被反问得有点懵,摸了摸脑子,便像一个真正的侍卫,守在商轻云的门前,敬职敬责。
两人心里却各怀鬼胎,南棘想的是等到十金到手,再也不做这种生意,倒也知道,如今这十金,赔了命也说不定……不过,他这种祸害,不祸害点人,轻易死不了。
南棘把商轻云背下船。
准新郎赵辰非身骑白马,翻身下马,牵着商轻云到花轿。
新郎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也不似作伪,这场婚礼表面上看,是皆大欢喜。
跟着花轿一路到赵家后院,南棘静静站在婚房前,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宾客的喧哗声渐渐平息。
赵辰非走了过来,对新妇的侍卫还算友好,微微点头向南棘致意,接着走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过了一会,两人似乎有一些简单的交流,可意料之外的是,不久之后,赵辰非面无表情地走了,还带走了自己的侍卫。
南棘望着赵辰非的背影不解,这时,商轻云将外面的喜袍脱去了,只剩下一袭墨绿的里衬,站在了婚房门口,她却没有看那人的背影,而是面色不虞地望着南棘,捏紧了双手。
南棘正想说话,有人惊呼“走水啦——走水啦……”
赵府一处浓烟起来,看样子火势不小,南棘回头与商轻云视线相对,只见商轻云苦笑着摇了摇头:“竟有人比问机阁抢先一步。”
问机阁是准备通过商轻云,一步步获取赵家辛密,看来是有人不想那不得昭雪的冤案重见天日。
赵家往上三代,赵邢乃是老皇帝作太子时期的陪读侍郎,老皇帝生性多疑,几乎杀光了为他铺路的大臣,独留赵邢身在杏花烟雨的钟宣城,颐养天年,什么人敢惹赵家?
远处有脚步声靠近这座院子,转眼一群侍卫将商轻云与南棘团团围住,赵辰非一脸怒意出现在院子门口。
那人说道:“赵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毁书房?”
商轻云冷笑:“我商轻云敢作敢当,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肯相信我,便多说无益。”
赵辰非与商轻云对视一眼,他对手下吩咐道:“将这两个小贼送去密室,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胆子不小,敢去书房偷东西。”
商轻云听见“小贼”二字,微微挑了下眉,又似有若无地瞥了赵辰非一眼。
赵辰非心虚似的望向院子里的树,随着他手势落下,侍卫就准备上手按住他们。
南棘抽出背后的扶月,抵挡了一下抓向商轻云的手,一团人顺势就打在了一起。
南棘害怕寡不敌众,便想出个一招制敌的方法。
擒贼先擒王。
转而将扶月砍向赵辰非,赵辰非不料,好歹是年少刻苦习武之人,堪堪避过,也算有惊无险。南棘不敢丝毫松懈,回过神来的赵辰非也抽出长剑,不着片刻,两人对招上百次。
南棘学过长风剑法,熟悉赵辰非的出招,可赵辰非还未探出南棘的底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南棘知道,自己的破绽百出,难免露馅,可也只能祈祷那一刻晚点到,他觉得问机阁再怎么说也该有后手才对。
那边商轻云抽出腰间的软剑,几个侍卫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也上来帮南棘。
赵辰非似笑非笑看着他俩:“好歹我赵家也是名门望族,商轻云,你当着未来夫君的面,和一个外男眉来眼去,当真是不知羞耻。”
商轻云面不改色:“我倒不知道名门望族还教人思想龌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羞不羞。”
赵辰非一噎,投出腰间的信号弹,发狠般地出招:“恬不知耻,还不知悔改,你要是敢作敢当,就直接对我下战书,借着你我大婚,弄一堆幺蛾子来,再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亡赵家吗?”
商轻云承认自己欺骗了他感情,但面前这人实在偏执,不想和他多费口舌,眼看四周浓烟弥漫,大火未灭反而烧得更旺,赵家……只怕大势已去,她,也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南棘终于憋不住了:“他打不赢还要搬救兵,好姐姐,我方援军呢?”
商轻云一剑刺歪:“我又不是来行刺的,哪来援军?”
南棘惊了,感情这还真的是歪打正着?栽赃陷害如此精准?
商轻云不理他,手上招式不停:“赵大,你府上入了贼,自己不提防,真的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吗?赵家做过多少事,手上又染了多少鲜血,你们也怕是数不清楚吧,已经杯弓蛇影到了这种地步了?”
赵辰非明显犹豫了,随即眼中的杀意更浓:“跟我去密室,我就相信你们的话。”
南棘啐了一口:“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
赵辰非:“我自认为待你不薄,甚至在星辰阁为你种了满院牡丹,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南棘简直要骂他祖宗八代,不相信别人反倒让别人相信他?这算盘也打得太响了。
商轻云对南棘使了一个眼神,两人合力转眼就要一招制敌,一个黑衣人用小石子弹了商轻云的剑,剑刃跳开的瞬间,赵辰非挣脱束缚,转眼要起来。
未料黑衣人竟是要亲自准备取他命,长剑直抵赵辰非膻中穴,南棘一时忘了收刀,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
赵辰非在电光火石间,飞快地投去一个眼神给商轻云,那里面有着杀意,隐忍,甚至……南棘捕捉到了丝丝不舍,但也很难说清,他不舍的到底是什么。
商轻云站在那里,似乎陷入了回忆,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又听“哐当”一声,黑衣人的长剑骤然脱手,南棘顺势将自己的扶月压在了赵辰非脖子上。
赵辰非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生命危险,只是不敢相信地盯着甩在一旁的长剑:“五叶银脉——柳家……”
商轻云一声冷笑,抢过南棘手中的刀,那人脖子上瞬间染上红色。
“别杀我,我知道柳家灭门的原因——”
“你当然知道,”商轻云美目微瞪,她就是等着此刻,了却一切。
当商轻云手中力道加重,可不知为何,右手猝然失力,怎么也提不上劲,再一看,只见右手留下一个红圆点,里面竟卡着一根如蜘蛛丝般的银针。
南棘同她一道回过身,只见从房顶上衣袂飘飘地飘下来一个人,手中的玉箫正端在胸前,又听那人孔雀开屏似的,用一唱三叹的口吻,说道:“何人打扰我兴致?”
真以为自己在看戏呢?
商轻云见怪不怪,皱眉问道:“阁……少主为何阻止我杀他?”
容锦理了理袖口,上前走到赵辰非面前踢了他一下:“今日赵家这个事可不能算在我们头上,再说他不是知道很多事吗?那就留他一命。”
想了想,容锦变了个语气:“是不是?”自觉委婉一点,就等旁人赞同,但他这人装腔作势惯了,收起笑容,马上一副冰冻三尺样。
商轻云哪敢反驳,低声应了句“是”。
南棘不是他的下属,他好奇地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赵辰非,脖子上的血还没有止住,虚心求教:“可他怎么晕过去了,还半死不活的,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南棘仔细瞧了去,才发现那人头上插着四根极细的银针,又凑上去细细打量:“五叶……银脉?”
便转头去看容锦的表情,容锦理直气壮:“太久不使这个,偏了一点点。”末了还伸出手比划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南棘看那不省人事躺地不醒的赵辰非,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容锦率先往门口走去:“快把你的便宜丈夫一并带走,这地方不安全,等他醒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赵家小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