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昔去雪如花
“你是说这花是归鹤宫宫主为商轻云的主人准备的?”萧钧一声冷笑,俯身将花拾在了手中,“那我就带为效劳,反正花也被我摘了,不赶紧给商姑娘的主人看看,等枯萎了怎么行?”
萧钧一把薅了花骨朵的枝条,剩一个光秃秃的朵儿,留在他掌心,狠狠地踩了踩那枝条,南棘不禁好奇这商轻云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萧钧的船停在蒹葭水岸边,南棘和他一起上了船。
“那老船夫不守着这儿?”
萧钧挑眉一笑:“我让人把他支走了……去众芳汀,你划船。”
萧钧俯身,将系舟地绳子解开。
“划船,你不知道划吗?”南棘瞧他一眼,萧钧懒洋洋地趴在船头,嘴里叼根草,好一副大爷派头,他挑眉伸手拿桨,“去众芳汀?你不是不喜欢商轻云吗,还去?”
萧钧耸了耸肩:“当然是我不会划,你哪那么多问题,让你去你就去。”
南棘摇摇头,认真划桨,两人一摇一晃到众芳汀。
夕阳正洒湖面,金光闪闪的,南棘觉着有点闪眼睛,有点头晕,但也没管这么多,跟着萧钧上岸。
萧钧看南棘一脸懵懂,打趣道:“你那什么表情,搞的我像是带雏儿来花天酒地似的。”
南棘那日不好问,他有点好奇,便问萧钧:“这里的花魁是什么人?”
“这里只有老板,找不到一个比老板美的花魁,便就没有花魁。”
“老板?……是商小姐?”
“嘘!”萧钧压低了声音,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唇间,“谁在这里说真名?叫她想容。”
还不用真名,她以为自己名声很好吗?
嗯?
“叫什么?……想容?”南棘脚下一个趔趄,恍然大悟,“这么说她、她在玉姑娘手下做活。”
真没看出来,易容术玩得挺溜……
感情自己被她逗了啊?还以为自己被人暗恋,结果,人家姑娘再见面就想杀他。
也是,这种地方混得女子,哪有那么多地真心话,人家不过逗你几句,你还当了真。
可怜南棘初入江湖,便被红颜伤了心。
多情总被无情恼,世间真情本就不多,他又一向运气不好,得不到就得不到吧。
萧钧管不了南棘为何沉默,他还有事情要做,挺急的,眼珠骨碌一转,伸手拍南棘,道:“你就在这里等商小姐,我还有正经事要做。”
南棘回过神来,想起了那朵冠世墨玉,再一看那人手中,空空如也,真是……根本就不想代为效劳,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不过,这倒有意思,怎么看怎么像是抢女人。
萧钧看到南棘眼神,索性不装了,摊开手掌——
对,花没了,爷丢的。
南棘:“……”
这是大秘密啊,他们爱上了同一人。
吴渡看起来……少说也是大叔级别的人物,和萧钧竞争起来,怕不占优势。
可再怎么说,吴渡是一宫之主,坐拥三百下属——眼前这人,看起来什么也不会干,真要让人家姑娘选,好像还真说不定。
好在萧钧也非愣头青,秉持喜欢就要努力去追的原则。
萧钧唤来美婢,那美婢端着精美的盒子,微微福身呈上来。
萧钧直接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吊坠,莹蓝色细细的绳上系着精美雕花,花瓣雪白,尖尖还泛着一抹粉色,一朵逼真的玉花,讲究的小玩意。
南棘心道,这人哪是要做正经事,恐怕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萧钧迈着欢脱地步子走远了。
南棘摸摸下巴,总的来说,萧钧、吴渡都是不错的,那姑娘定不简单——想来爱花之人啊,多半遗世独立、倾国倾城。
暮色被黄昏映照得通红,不知什么人在吹箫,那箫声从高楼流泻而下,伴着光影,真是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听者直呼断肠。
同为天涯断肠人,真正当折杨柳调子响起,他才懂世间痴人,何人不解故园情?南棘不禁循声而上……
顶楼修有观景台,方便赏景,蒹葭水、芙蓉小镇、金色古木……小桥流水人家,就连那街上青石板都铺的是归思。
蒹葭水哪是什么水啊,她是载不动的愁绪,不然——
那素衣男子怎会对着蒹葭水,竟像对着情人低语呢喃,箫声落处夕阳散去。
暖风拂面,那人头发轻轻扬起。
……容锦?
他不是不愿意学吗?怎么吹得这样流畅——那晚,多半也是他在吹,他学东西可真快。
一曲奏毕,那人似有所感地转过身,那双似墨玉般的眸子探了过来,原本清冷疏离的目光渐渐染上笑意,他说:“你来了。”
黄衣浅笑君如玉,蒹葭微波碎黄昏。
那袭锦衣被夕阳余晖染上淡黄,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
南棘在那柔和的注视下,这些天脑子里一直绷紧不放的弦,终于松了……这是梦吧?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一定是在梦中见过的。
——对。
是见过的,他被玉缺打得来灰头土脸那次,容锦也是这样看着他,那次,他说的是“我们打一架”。
南棘想,之前被容锦打得几乎毫无招架之力,真丢脸啊。
这次应该是能过个几招了,他轻快地走过去,说道:“容兄,别来无恙,我们——”
南棘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意识,轻飘飘的,似乎有只手揽住了他的腰,他沉沉倒下去,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容锦感觉怀里的人有点热,便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南棘的额头,滚烫,他对着身后喊道:“来人,快去请郎中。”
等大夫来看过,得知这人是身体过于劳累,没有休息好,晕倒居然是因为过于饥饿。
容锦不禁对人刮目相看,听祁山派的探子说,这人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简直把不学无术演绎到了极致,没事逃课,往山下跑,实在躲不过,那就在祁山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南棘……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静待暖阳。别怕,我会给你个交代的。”容锦抬手摸了摸那人额头,不发烧了。他对着南棘的睡颜,自言自语道,“你刚刚要对我说什么?‘别来无恙,我们——边吃饭边聊聊?’吃饭?人怎么能不吃饭呢,吃饱饭才有力气去为祁山派报仇……”
容锦起身,又仔细掖好被角,心情好了很多。
但是,他要知道南棘没说完的是“我们再打过”,不知还高兴得起来不?
万幸的是,当南棘再度醒来时,完全忘记了这话,毕竟自己急于求成的练功,一番揠苗助长,内行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深浅,不过是花架子,没什么好显摆的。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窗户都掩着,光线不是很好,叫南棘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地。
过了一会,门被人推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南棘偏过头去看,一个妙龄女子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见他醒着便惊讶道:“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小公子来。”
南棘觉着有些渴,便掀开被子,坐到桌前将那温热的参汤一口干,嗓子舒服了些。
不一会,容锦便推门而入,见人愣愣地坐在桌旁,也不曾披外衣,单薄的身形看起来轻飘飘的。
南棘很少会展现出这样天真无害的一面,要不是生病,他一般都是吊儿郎当的,缺心眼起来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容锦觉着他现在的样子很讨喜,手下地动作自然温柔起来,轻轻地推开窗,回身见窗下有炉子,本想烧点水,又想着将人带去透透气,不烧也好。
南棘这才发觉外面只剩下点微红的晚霞,太阳倒是金灿灿的,只剩下半个挂在天际,晚风吹进来,还是有点凉丝丝的,又用眼睛在屋里找了半天,外袍不知到了哪里去。
容锦哪不知道,那人狐疑地找半天是在找什么,口里唤道:“吟微,去把我屋里的披风拿过来。”
屋外的人应了声,脚步匆匆离开了。
南棘清咳一声:“容兄,我衣服呢?”
容锦摊手:“丢了。”
又见南棘做捧心西子状,也不懂这人为何对一件衣服情有独钟至此,便挑眉道:“一件衣服而已,丢了也就丢了,而且是玉缺处理的,你若是实在气不过,自己去找她。”
南棘顿时耷拉着眉眼,去了也讨不回来,说不定还要被打,脏衣服拿给人家姑娘处理,心道面前这人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暗自摇头。
嘴里却说着无赖话语:“那衣服是为了做侍卫买的,如今侍卫未做成,银子也没到手,衣服倒是先没了,你赔我。”
容锦接过侍女手中的披风,递给南棘,慢吞吞道:“商姑娘是玉缺的手下,你去向玉缺为衣服的事,讨要个说法,这些事情全解决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我在观景台设了宴,请你吃。”
南棘瞬间忘了烦恼,这么一说才发现是有点饿,拉着容锦道:“你这么有钱,是不是要请我吃黄焖鱼翅,芙蓉醉鸡,蜜汁烤鸭,蒹葭包肉?不用这么麻烦,随便上点肉,再来点胡辣汤就行啦。”
南棘过于兴奋,完全没有发现容锦的沉默,上前还和他撞了个肩,一副哥俩好样子揽住人家脖子:“好兄弟,还是你懂我。”
容锦的脸可疑的红了,拂开他的手,说道:“你说的这些可以有,但只能闻个味,大夫说你伤着了胃,这一阵就喝白米粥,其他的,一饱眼福还不够么?”
“你太坏了,居然让我看着你吃。”南棘哀嚎一声,捶胸顿足,“既是赏美景,没有佳肴助兴,这怎么行?”
“俗话说秀色可餐,众芳汀美女如云,意思意思就助兴了。”
容锦话虽如此,可南棘将面前寡淡无味的白粥,有一搭无一搭地喝尽了,也不见容锦招美人来养养眼。
南棘就问他,美人何在?容锦竟一本正经地回答:“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南棘默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将背靠在椅背上,坐得极为不正经,百无聊赖地看着容锦,搞不懂这人怎么对着一江水,也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