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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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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小船越靠越近,南棘无法,只能将小船靠在一旁,横躺在船上,假装抱头看星星。

    老渔夫每天晚上都要在这段路巡几圈,显然这艘小船十分可疑。

    老渔夫不再摇橹了,他探过身来仔细打量南棘。

    “是你?!”

    南棘见逃不过去了,出声道:“老伯伯这么巧,蒹葭水的夜色真好看,你也出来赏景,那你家老婆子知道么?”

    老船夫轻哼:“老夫家就在前面,晚上不放心,出来瞧瞧……小公子,蒹葭水上秘密太多了,知道的越多,可不见得是好事,你们年轻人要游山玩水,也应该知道哪些地方去不得从,芙蓉镇景色很好,够你们看的了。”

    老船夫用脚往前一踢,南棘的船就往后退了去,他不容置喙地说:“夜深了,可别闯着了水上的孤魂野鬼,你的这条船是一条废船,早些时候出过人命,还是不要惊动了亡灵为好。”

    南棘被迫回到了芙蓉镇,这算是打草惊蛇了,再从水路去,看来是不可能了,山路看起来就很绕,也太麻烦了些,南棘郁闷极了。

    萧钧拍了下南棘的肩膀,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南棘反手捏住他的双颊:“小祖宗,跟了一路,有什么收获?”

    “疼、疼——”萧钧打开他的手,绕到他前面去,怒道,“你真不厚道,都不叫上我,还想知道我的情报。”

    南棘拿出一根手指头,点他额头:“那你还不是跟来了。”他转过身望向无边的夜色,虚虚地对着天空,“那座山,蒙面人。”

    萧钧抽了抽嘴角,疑惑道:“这么确定?”

    南棘点头走了,并不打算解释。

    “嘿,”萧钧追了上去,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消失在曲意客栈门口。

    一夜无梦,萧钧一醒来就赶紧去叫南棘起床,敲门半天,却无人应答,他眼睛一转,张望四周没人,两步上前,双手扒在门上,东瞧西瞧,只见里面干干净净,被褥折得十分整齐,就连床单都看不出一丝褶皱,房间里面冷清得令人发指。

    “又不带上我,”萧钧郁闷地挠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踱步回到房间。

    天不见亮,南棘顺着蒹葭水而上,找了个远离人烟的地方,踩在荷叶上练习轻功叶上漂,虽说没有再不慎摔落入水,但荷叶伤亡状况……够呛,在把这片荷塘清扫之前,南棘及时住了脚。

    虽说有一些荷叶碎得来千疮百孔,毕竟南棘还是有选择性地糟蹋荷叶,他思量了一会,把烂了的荷叶从茎那里一刀削落,搜集起来全埋了,好在这片水域肥料充足,荷叶密密麻麻的,到叫不注意的人看不出来——十多片叶子没了。

    心里暗暗祈祷荷塘主人看不出来,自家的荷叶少了,少点绿叶影响不了收成吧?

    都怪他那点自尊心,硬是要与某人比轻功,献身的荷叶都是为了他更好的明天,可算死得其所啦。

    南棘为自己默默点头,像是被自己胡编乱造的逻辑安慰到了,毁尸灭迹完后,他装作无事发生,悠哉游哉地回到芙蓉镇。

    天光熹微,路上连个鬼都没有碰到,贵地的农民不够勤劳啊,这时候他是信了,没有人会发现他做的事了,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随手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囫囵下肚,倒是有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其滋味。

    吃完见有两个小姑娘手挽手走了过去,其中一姑娘都走过了,又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和旁边那姑娘说了句什么,两人嘻嘻哈哈了一会……

    南棘心里那叫一个叫苦不迭,他一口一个包子的吃相太过不雅,在姑娘面前斯文扫地,想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形象就这样没了——

    呃……好像哪里不对,他眨眨眼,低头打量自己片刻——衣服脏了破了旧了,一双靴子沾满了露水与稀泥,束起的头发都散下来好几缕,指不定脸上还沾着什么,说他是从哪里来的叫花子,没有人不信吧?

    他向来皮实,行走江湖的人,也不太注重外表,天不见亮一准起来练功,累了,找棵树刮在上面就能睡,手脏了,随便洗洗手,将就着衣服擦几把,衣服上还印着手掌印,好在衣服是墨绿色,看不太出来,再仔细一瞧,衣领上竟还有油点子,他抽了抽鼻子,深嗅一口气,竟还闻出了糯米甜酒的味道,不修边幅成这个样子,还出来见人,怪不得隐隐听到人家女孩子议论“不知羞”。

    “不知羞”的人迅速逃离了这条街,趁着手上还有点碎银子,去给自己换置了身行囊,又折回曲意客栈洗了个热水澡。

    南棘回来时,见裁衣店旁排着队,大家都在等着买一品香的特色炸酥肉,据说一天只卖一百份,他来的早给赶上了,就顺手买了。

    问了小二,萧钧没有离开客栈,便想把这一袋拿给他。

    萧钧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吊儿郎当像,如果不是他武功还行,南棘对他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要不然萧钧看上去真是过于弱不禁风,不过昨儿夜里,他双脚透水,一看就是踩进了水中,还能默默跟了他一路,也是个能吃苦的,不知是哪个世家贵族的小少爷,被放出来历练。

    但萧钧和南棘不同之处就在于,南棘是个没爹娘养的野孩子,混不吝惯了的,萧钧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打闹是打闹,但从很多细节,都透露着严谨教养,秉持着“同为沦落人”,南棘决定关怀一下那孩子。

    萧钧正坐在案几前写着什么,听见有人敲门,便将笔搁置起来,用其他的书遮挡住了他刚写内容。

    南棘进来将吃的放在桌上,萧钧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一眼,许是南棘昨晚睡好了觉,眼睛里面神采焕发,端的站在那儿好似鹤骨松姿,看起来竟有一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之样,果然人靠衣装。

    等等,萧钧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会买衣服用光了所有钱吧?”

    南棘点头,萧钧顿时痛心疾首:“你、你……你真要去当商大小姐的护卫?你糊涂啊……”

    南棘歪头一笑,顿觉自己的好心喂了驴肝肺,抬手想去把酥肉拨回怀里,被萧钧拦下了。

    萧钧不满道:“哪有人送出来还要收回去的?没有这样子的事。”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狗嘴,”南棘收回了手,给自己倒水,“我凭本事赚钱,不行么?”

    萧钧在心里翻白眼,真想说:“你难道不是要出卖色相,谁家的护卫穿得来花枝招展?”

    但他看南棘换上了一副不豫之色,而他自己确实从没有为钱财此等身外之外担心过,临时改口问他:“难道你发现了商家有什么秘密,和薄神医有关?”

    南棘给了他一记爆栗子,嘲讽道:“我说大少爷,是找一个找不到的人重要,还是活着重要?”

    萧钧认真想了一下,耿直的回答:“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是找人更重要……南棘兄,你放心,你不想去惹蒙面人,那总得有人去,我先去探明情况,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会找到薄神医的。”

    南棘不知应该多说些什么,天下神医总不只一人,没有周全的计划,贸然前去也不是什么好计策,但他也没有立场去劝萧钧,萧钧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他眼中的万人性命值得他赌上自己的命,搏上一把他才不会后悔,随他去吧。

    他打探了一路商家的位置,就在他要去敲门的时候,他犹豫了,所谓闯江湖是为了什么?祁山派几乎算亡了门派,他们招谁惹谁了吗?强者做事随心,他们看什么东西不爽,就要去毁了它,那弱者做错了吗?

    世间大道三千,正道才是万物生生不息之源,天下太平,是需要强者去守护的,强者去破坏了正应他们要捍卫的东西,谁能够去阻止?

    扶月刀配合着发出铮鸣,他将刀横在身前,无声地端详着,嘴里喃喃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谁说弱者就不能去制定规则呢,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蚍蜉撼树谈何容易?世人总笑自不量力,可没有人愿意迎头而上,家国大义又从何而来?“

    多的是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多少人甘于平凡碌碌一生,但万家灯火,总是需要有人来守候,或许应该去帮帮萧钧……

    商家的大门冷不防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出来,皱起眉头,用手摸了摸头,奇怪地道:“烧火大娘的儿子……这么年轻,相貌也不错,不应该吧?长这样还敢放自己的儿子来,这不是入火坑吗?”

    南棘没有听清他在嘟哝什么,未来得及实施的想法就这样被打断,他出言询问:“小哥,请问是这里的大小姐招护卫么?”

    小厮环顾大门外一圈,鬼都没有一个,他站直身子,正色道:“你来应聘护卫的话,就请随我来。”

    整个商府横卧在水面上,一道长廊直铺到正厅,刚绕到后院,就听见有什么人哭哭啼啼的,仔细听才发现是从一间屋子里传来的,正当他要向那间屋子走去时,哭声停止了。不一会,一位眉宇间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跟随他一起出来的小厮留守在了门口,将门带上,随之而来的是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带路的小厮恭恭敬敬喊了声“老爷”,那位想来就是商老爷了,对南棘点点头,便兀自走远了。

    南棘还以为房间里面的就是商大小姐,但小厮带着他穿过了后院,来到更后面的院子,这里看不见水了,栽满绿植,几乎每处枝头都开着大朵的花。,

    南棘观察了下,发现盛开的花朵比自己的脸都要大,嫩黄的花瓣,尖尖上点缀着粉红,比芙蓉花更饱满,散发着一股橘子的清香,很淡雅的味道,南棘不觉深吸了几口气。

    这是牡丹,世间竟有如此奇香的牡丹么?

    “你等一等,万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叫小姐。”

    小厮快步走远了,没多久,一个身着一袭华裙的女子慢慢地走了过来,她身上的粉色很不打眼,是接近白色的粉,等她走进了,才看清她衣服上绣着的花纹,就是牡丹花瓣的形状。

    她还没有说话,望向南棘的眼睛先笑了起来,圆溜溜的,让南棘想起了猫的眼睛:“公子,是来应聘我的护卫?”

    南棘蓦然一惊,总觉得这话似乎从哪里透露出一股古怪。

    作为小姑娘声音,特有江南温软的甜糯,还有些许清脆悦耳,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同女子讲过话了。

    南棘微微点头,生怕动作大了惊扰到她,随后又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花。

    女子慢慢将他打量了去,她不似别的姑娘,眼神中探究意味十足,仿佛不懂害羞为何物,直要看满意了方肯罢休。

    见他在看花,她便转过身,面朝着花,笑着说:“这是金阁牡丹,爹爹从外族人那里买来的,芙蓉镇别的地方没有,公子可能没有见过。”

    南棘好奇:“这里是芙蓉镇,怎么不见芙蓉花?”

    女子抿唇,说道:“是水芙蓉,河里面那种花。你是外地人。”

    女子将南棘带到亭子里喝茶,挑眉道:“我就说这镇上居然还有这么俊的小子,敢来做我的护卫,原来是外地人。你不知道吗,这大片的花全是用人血浇灌的,不然可开不出这样娇艳的红边牡丹,你不怕么?”

    女子的眼神里还是一副纯真的样子,但她勾起的嘴角,平白给她增添了一丝邪气,声音依旧清脆悦耳,怎么听起来让人无端感觉到寒意。

    南棘屏声静气一会,生生压下了起来的寒毛,终于知道那股怪异来自何处了,谁家大小姐来不来就叫“公子”,寻常人家的女子,养在深闺,谁见了外男不是都要闭着,哪像她,点名了要美男送她嫁人,也不知是谁敢娶这种女子,这得是对自己的外貌有多自信?也不怕红杏出了墙。

    南棘咂舌,不客气地说:“你是商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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