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章无处可逃
公交车摇摇晃晃，林梧的思绪也随之起伏。万里长征终于走出了第一步，她不是不欣喜，只是胡世杰提出的要求却让她陷入沉思：
出版的阻力她跟宋琰推演过无数次，张琴的心态他们也曾尝试着去琢磨，万没想到导致张琴不愿意迈出这一步的竟是他儿子的学业。如果不是宋琰误打误撞说出了高中教案的事情，恐怕这事就玄了。
看来，自己对人性的把握还是差了不少火候。华国是人情社会，万事不能太理性化。她对自己说，加油吧林梧，你的路还长着呢。
一座之隔的宋琰也陷入沉默。
同为男人，他太明白胡世杰眼里的光意味着什么了，更何况他对林梧的兴趣表现得毫无遮掩，似乎已把林梧视作自己的所有，势在必得。
这让宋琰很不舒服，但他又实在没有立场去阻止，甚至，他非常清楚地明白，胡世杰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选。年纪轻轻已是一家国营单位的副厂长，抛去家庭带来的光环，本人也确实足够优秀。以他和林梧在商业上的嗅觉，两人是不是更有话语感，这个认知让宋琰五味杂陈。
“想什么呢，这么严肃，到站了！”林梧语气欢快，她已经很快调节好了情绪，走完了里程碑的一步，其实是值得庆祝的嘛。
“哦，”宋琰抬起头，很快从座位上起身，语气有点淡，“在想课题。”
林梧佩服，“这么刻苦，是不是学神总是这么不一样，砸个苹果能想出万有引力，泡个澡就悟出流体静力学，坐个公交车是不是在思考相对论。”
宋琰跟在后面下车，耳边听着女孩欢快的声音，觉得自己刚下定的决心似乎又开始动摇。
公交车呼啸而走，微风带起林梧的裙角，她跟着跳了两下，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宋琰腿钉在地上，他想跟她告别，母亲走的那一夜的场景反反复复浮现在眼底。她对父亲喊：“我不理解你的星星，也不明白你的所谓的浪漫情怀。我只知道我需要吃饭，需要穿衣，我们过不下去了，你自己去陪着你的星星吧。”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连他这个儿子都没有多看一眼。
宋琰对自己说，走吧，你们没有结果的，她不懂你的物理世界，你也融不进她的商业版图，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但他不甘心，两人新月那夜的对话还言犹在耳，母亲做不到的事她未必不能，而他自己也绝不会像父亲那样束手待毙。
宋琰垂下眼，攥紧双手。此时恰好赶上路边一家店铺开张，轰隆的鞭炮声过后，一时有些失聪，满目的红色炮衣中，仿佛看到一个娇俏的女孩身着嫁衣含笑而立。
一抬头，看到林梧就这样缓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刚好踏在他的心跳上。
宋琰忽然就不想逃了，逃什么呢，他颓然轻笑，早已无处可逃了。看着女孩的笑靥，他想，若此生能把这抹笑容留在身边，足以。
林梧眨了下眼，为什么感觉宋琰的眼神不一样了，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发生什么事了吗？
既然已经决定出击，宋琰就不会消极怠工，他思考了下双方的力量悬殊，觉得自己赢面还是很大的。
“看来，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把高中的教案编撰出来了，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20天的时间，确实有点紧。”
林梧挑眉，“那没什么问题，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你说我们？”
“怎么，”宋琰笑问，“不需要我帮忙？”
“不不，当然需要。”林梧求之不得，只是有点不可置信，宋琰在两人的来往中一直把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晰，这次怎么一反常态了。
“那我们把工作先规划一下。”
之后就是宋琰的主场，什么时候结束第一科目的编撰，怎么修订，如何查漏补缺，每日工作如何分配，事无巨细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段不长的路，竟走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次在岔路口，宋琰没有选择离去，而是把林梧送到了厂区门口，看着她进去才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林梧回味了下，这是？她皱起好看的眉头，摇头，学神怎么可能看得上她，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吧，这一定是传说中的革命友谊。
走到厂区里的杂货铺前，林梧忽然觉得，是不是可以喝点酒来庆祝庆祝，白酒倒罢了，一点米酒还是可以。
杂货铺的主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子，闲来也会自己酿点米酒卖。林梧几人也常听邻里说过几回，道他的米酒好滋味，也不上头，孩子都能拿起来酣饮。
进得店里去，小店只有巴掌大，拿个高高的木栅栏一隔挡，台案上放了一条老算盘，老爷子正笑眯眯地拿蒲扇打着风。见到林梧就慢悠悠地问：“买点什么呀？”
林梧乐了，这老爷子真像一个弥勒佛，她露出招牌微笑，“麻烦给打一斤米酒。”
“好勒，瓶子拿来！”见林梧没动静，老爷子眼珠一瞪，“你们这些个小鬼头打米酒都不带瓶儿，就是想饶我的塑料酒壶。”
说完，还是拿着一个酒壶，往里头掂了两瓢米酒，一滴未撒，转身递给她，“喏，这个瓶子你喝完了一定要记得还回来，老头子我记性可好得很勒，不然下一次就再不卖东西给你了。”
林梧甜笑，连忙接过酒壶，“好嘞好嘞！”
这米酒果然香醇，乳白色的酒液黏稠的可以拉丝，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酒糟气息，小小抿一口，甘甜中又带着一股微酸，混合着粮食发酵出来的特有气息，在这酷热的夏天喝起来真是让人身心舒畅。
三姐弟就着半锅面条，把这大半壶的米酒喝了个精光。
林梧脸红扑扑，小小打了个酒嗝，看窗外天色尚早，起身拿起空荡荡的酒壶对弟妹说，“我去把这酒壶还给老爷子，省得他心里又惦记，明天见到我又要念叨一路。”
林梧哼着小曲儿，拿着酒壶下楼，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琰，”林梧喊，“你这是，在问路？”
宋琰转过身，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到家后，他心绪难平，竟又折返了回来，在红叶机电厂里绕着圈走，似乎离林梧近一些，就会好过几分。
“我倒是想找个借口，但是好像都不太合适，”宋琰笑得有些无奈，“所以只好承认，我是想来找你，只是不知道你住哪。”
青年眼神清亮，细碎的夕阳斜斜射进他的眼眸，似有点点星光从中溢出。
林梧瞪大眼，觉得自己可能米酒喝得有点多，脑子不太清醒……
另一边，胡世杰正跟张琴交流下午会谈的情况。
“妈，”胡世杰笑得很是畅快，“幸不辱命，出版的事宜已经谈妥：高考参考书籍的原稿20天后可以整理完毕，中考的资料也会陆续编撰，在高考书籍的书号定下后把全本给世伟，让他先复习。”
“版税率呢？”
“按您的说法，十二个点。”
张琴松了口气，“十二个点虽然高，但我还能做主。毕竟好书难求，如果不是这层关系，这书拿到哪个出版社都可以有不错的版税。再者，目前市面上高考资料的售价很高，社里那边应该没问题。”
放下一块大石，张琴也有心情聊点其他的，“看你今天心情很好，怎么，还有其他事儿？”
胡世杰也不掩饰，笑说：“妈，你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我的婚事了。”
张琴还是第一次从大儿子嘴里听到婚事这两个字。生大儿子那会儿，她跟老胡的工作都忙，当然，现在老胡也一如既往地不能着家，是以大儿子打小儿起就是东家待一天，西家待一回，小小年纪已经很是独立，等她把重心从事业转向家庭，便已经发现大儿子的事，她做不了主了。
不是没有难过，只是如果重来一回，张琴认为，她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大儿子如今已二十六，介绍的几个相亲对象都没了下文，她倒是想着急，但大儿子明显不会听她的，又有什么办法。
只是如今却忽然说出“婚事”这两个字，张琴诧异过后，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你不会是看上了小宋的朋友？是个女孩子？”
“对，”胡世杰答得很干脆，“人很聪慧，长得也漂亮可爱，您一定会喜欢的。”竟然是完全没有想过会被拒绝的可能性。
在他自己看来，他在如今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两年，在厂里也是有口皆碑的人物，假以时日，往上进一步已是众望所归。家世上，他也没得挑，他相信，在汉城家世比他好的也找不出太多。至于相貌，也能算得上中上了，他实在找不到会被拒绝的理由。
如果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也只能是他年龄稍稍偏大了些，但二十六岁也算不得老，其他的条件也足以弥补这个缺憾了。
只是他却算漏了一点，感情不是管理厂房，光有条条框框可是完全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