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章学神的杀招
桌上气氛正好,宋琰忽然开口:“张姨,其实我要向您道歉。之前是我教学方法不当,世伟进展才这么缓慢。”
此话一出,两人都一脸愕然。
宋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之前我一直在给世伟讲解难题,认为这样可以快速把成绩提高上来。是我走进了误区,幸好有朋友一语点醒梦中人,今天改进了策略,果然情况就好了很多。”
张琴楞了下,连着给宋琰夹了两筷子菜,笑说:“说的哪里话,我一直都知道你讲得很好,世伟进步也很大。如果有好的方法,我们拿过来用就是了嘛,不用自责,是阿姨应该感谢你。”
张琴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宋琰学习好,她自然知道。只要能耐心给小儿子讲题,让世伟能坐得住,就已经是她乐之所见了,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宋竟如此上心,能琢磨教儿子的好方法,这还真是找对人了。
只是她也不解,问:“怎么就不应该讲难题了?”
是啊,怎么就不能讲?宋琰当时也是这样问林梧的,林梧的答案很是铿锵有力,“因为实力还没到,这样做题大概率是强行记住,实际上根本没理解。”
宋琰是何等通透,只林梧一点他就明白过来,确实,每个人情况不同,接受能力也不一样,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台阶必须一级一级地爬。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从宋琰口中说出来,就相当好听了:
“进步总要一点点来才更扎实,就像爬坡,爬缓坡总比陡坡心情舒畅,也更容易持久。说白了,学习的进步不能以消耗激情和信心作为代价,那是得不偿失的。好在现在改过来也不迟。”
胡世伟听得连连点头,“对对,我就觉得今天特别舒服,之前我虽然也学吧,但是费力得很,总觉得自己太笨了。今天一看,原来我还是可以的嘛!对不对,宋老师?”
张琴敲他一筷子,“不要骄傲知道吗,要好好学。”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宋琰走后,张琴想了一会,叫住胡世伟,“把你今天做的几道题目拿给妈妈看看。”
张琴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不然也坐不稳出版社总编的位置,看几道初中数学题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拿过习题纸,仔细辨别小儿子今天演算的几道题:
都是二次函数相关的知识点,第一道题目很基础,要求判断哪些是二次函数,指出二次项系数;第二道题稍稍加一点难度,需要根据函数式求取二次项系数;第三道题属于第二道的变形,求的是取值范围……
看着题目道道都不难,但实际上道道难度都在缓步提升,但由于小知识点在上一题中已经巩固,是以做出来并不会觉得困难。但如果一上来就直接讲第三题——
张琴看了眼小儿子,摇摇头,想必他是做不出来的。她忽然眼前一亮:这哪里只是难度的提升,分明是在帮助梳理解题思路!真是太绝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小宋想出来的,还是他那个朋友。
不管怎么说,小儿子这学业是有希望了。
张琴想了想近期的工作安排,又到门卫室给大儿子挂电话:“世杰啊,你那边工作是不是要结束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是这样的,你弟弟的补习进入状态了,我又马上要出差,你有空了多过来督促他,可别让他又泄了气……”
“对,还是小宋,他今天说受一个朋友点拨,换了个新思路教学,我看效果很好。你说,要是直接让他这个朋友来教,世伟会不会进步更快……是,我知道,我也就这么一说……”
胡世杰挂上电话,淡淡摇头:他妈是地地道道的女强人,说一不二的革命骨干,只是在他弟世伟一事上,总是容易犯糊涂。只是,他对她妈口里的小宋的朋友,倒是产生了一丝兴趣,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建议,竟然能让宋琰言听计从?
“胡副厂长,”办事员敲门进来,“工人们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比赛了。”
“好。”胡世杰站起身,拿起随身的笔记本,又把刚摘下来的钢笔重新别进上衣口袋,边走边吩咐办事员,“你待会记得做好记录,哪一组用时多久,缝了几条裤边,线头有没有剪干净,都要仔细记录清楚,这是我们改革的数据基础,容不得一点闪失……”
林梧自然不知道她被两个人惦记了,这会儿她完全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中。
“所以,学神也会用坑蒙拐骗的招数吗?”
“嗯?”
“我觉得你应该去配个眼镜。”
宋琰挑眉。
“特别能装大尾巴狼。”
宋琰想,他哪里还需要装,过了那么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他早已学会了利用各种形势,让自己和外婆过得更舒服一点,远没有林梧想的那么和光同尘,能坚持本心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林梧笑出声来,她没有想到宋琰竟然也会使用计策的,原本以为他跟外表看起来一样风光霁月,淡泊名利……
只是,林梧看了眼宋琰,怎么莫名觉得眼前的人真实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缥缈虚无了。
这也不怪林梧,她自己完全是靠勤能补拙,从小到大对那种智商超高的学神都带着好几层滤镜,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让大地震上几震,天空抖上几抖。
宋琰说可以拿到书号,林梧觉得惊诧,但也很快就理所当然认为是他在大学结识的人脉,万没想到竟然是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
林梧双眼亮晶晶,她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宋琰,笑说:“行啊你,继续发挥演技,赶紧把书号拿到手。”
宋琰呼吸一滞,只觉得被撞到的地方一片火辣,要出口的话也停留在嘴边。他侧头看向女孩,林梧笑容明媚,一双眼笑得狐狸一样,宋琰就忽然想起《聊斋志异》里被狐狸精迷惑的书生,连忙转过头去,鼻尖沁出细微的汗珠。
林梧站着等宋琰,“走呀,傻站着做什么!”
宋琰也笑:“你不怕?”
“怕?你在开玩笑吗。要论计谋,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你只是长得太有欺骗性罢了。”微风吹过,林梧一缕发丝拂过脸颊,恰好衔在唇边。
宋琰眼神若有似无地飘过,“其实也不算是计谋。只是选择了更快捷的方式罢了,我想,即便没有这一出,你这套书想要找到愿意正式出版的书商,也并非难事。”
林梧摇头,“你可别忽悠我。书商那里哪有书号,还不是得跟出版社合作,这年头,出版社也吃大锅饭,他们的日子不愁过,愿意迈出这一步的可是少数。”
“来说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说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你猜猜?”宋琰眼眸微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林梧猜什么。
林梧声音似有似无,“我猜……”话还说完,只见她头顶上忽然长出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语调带着欢快,“阿琰,我猜到了……”
“阿琰!”
宋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待看清周围的环境,面上露出片刻怔忡。
“来了。”
出了房门,老太太已经摆好了碗筷,早饭仍是老三样:白粥、馒头、青菜。
宋琰就笑,“外婆,您总吃这三样,多少年了还没吃腻啊?”
老太太白他一眼,“哪能吃腻,大米粥、白面馒头可都是好东西,前些年,好多人家想吃还吃不上。可惜粮票不够,不然多打点油回来,还能给你煎馒头片吃,你爸就最喜欢吃这个,他当时第一次到我们家去,中午一盘子的馒头片都是他吃光的。”
以往谈到父母,气氛总会变得沉寂,这次宋琰却想问点其他的。
“我爸和,”他停顿了下,“和母亲认识多久,去家里提亲的。”
老太太注意到外孙在提到父母时的不同称呼,心里暗叹口气,面上却不显,仍旧是一脸的笑意,她举起两根手指。
宋琰猜:“两年?”
老太太摇头,“是两个月。”
她抬头看向窗外,双眼眯起,脸上的沟壑似也深了几分,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你妈妈是电台的播音员,她那会儿声音跟黄鹂鸟儿样得好听,模样也出挑。你爸爸到这边出差,刚好有消息需要电台播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也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就像那故事画本里演的一样。”
只是故事仅能停留在故纸堆里,现实往往要加个“但是”,然而也最怕这个“但是”。
宋琰没有再问下去,他能想象到两人必定是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锦瑟和鸣,花前月下,但生活不能永远是琴棋书画,总要回归酱醋茶。母亲会那样决然地走掉,必定不只是因为那样一件事,长久岁月中积累的矛盾,埋怨,对各自理想的不认同,才是分道扬镳的症结,那件事,也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真的只能找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吗?他问自己。
可惜,这不是数学题,永远没有固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