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章宋琰其人
林梧眨了眨眼，看向刚刚说话之人。
开口的是一个男学生，此时忽然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这样一位姿容明丽的少女，未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一下子咳了起来。
他有点窘，拿话找补，“他叫宋琰，君子如玉的琰，在我院读大三。”
林梧感兴趣，问：“那怎么会在这里搬包裹？”勤工俭学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包裹，都是物理实验器材，一般人想搬，老师还不放心呢！”
虽然不是走的学术路线，林梧对实验器材也有所耳闻，尤其是这个年代，这种东西又贵又难买，实在是没有想到，处理方式竟然是这么的清新脱俗。
“所以，还有工资拿吗？”
“那可不，每月固定津贴，外加实验室的优先使用权。”
如果说津贴是学校对优等生的照顾，那么后一项绝对是老师红果果的偏爱了。
不要以为大学的实验室就是几根试管，两个显微镜。哪个实验设备没有使用寿命？这种精密的仪器，使用前都要事先申请，以前听几个搞学术的校友讲，有的实验甚至要提前好几个月申请，还不一定能通过审批。
当然，也说明他的老师咖位足够大。
……
青年搬完最后一个包裹，跟车夫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七楼的一个房间。
“老师，”他喊，“下个学期，我就不搬器材了，把这个机会，留给学弟学妹吧。”
桌子后面的黄教授有点意外，转而想到青年马上要大四了，是该把精力放到实习上来了，点点头，琢磨了一会，说：
“宋琰啊，再有一个年头就毕业了，是时候考虑下以后的走向了，是进研究所，还是继续深造。”
他抬手止住青年的话，“我知道你的想法，想早点独立，但是做研究不一样，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走下去，你有天分，人又肯学，实在不该浪费了。现在不急着告诉我，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考虑。10月份，我在甘肃有个项目，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吧。”
宋琰微诧，这个项目他也听说过，助手的名额，很多师兄师姐都摩拳擦掌，没想到落到了自己头上。声音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谢谢老师，我会努力。”
“好，好，”黄教授看着得意门生，心里有些快慰，他身体不行了，不能再为国家干多少年了，但总要在有生之年看到后继有人，“行了，你出去吧，好好干。”
等宋琰走到门口，他又忽然开口，“哦，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坚持把减免的名额让出来，但是，压力也不要太大。暑假了，实验室开始改造，你的数据我看了，做的很不错，就先休息几天。前两天，有人请我介绍一个合适的家教，你先过去吧。”
说着递过去一张写着地址的信纸。
宋琰有心想说，他已经找到赚钱的路子，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方法，前段时间还差点出事，又忍了下来。心里迅速梳理，把近期时间安排一一过滤，发现时间尚算充足，于是点头应是。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轻轻关上房门，他脚步不停，直接走向三楼的公开实验室，想趁改造前把数据再落实一遍，顺便整理下之前的记录。
实验室里，赵南生已经气成了河豚。
半个小时前，他去找老师自荐，申请成为这次甘肃项目的助手，老师让他多把精力放到基础实验上来。
他不甘心，又去找了第二次，却听到老师已经把名额给了宋琰。
他已经大三了，如果一点大型实验的经验都没有，以后的工作能有什么好名额给他！虽说这年头的大学生都包分配，但也要考虑到学校的意见，和学生的个人履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好事都是你的！
他盯着前排人的后脑勺，如果眼光能杀人，恐怕宋琰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宋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又残忍，“听说你不打算要搬运器材的工作了。怎么，是有其他的财路了吗？”
宋琰眼里划过一丝意外，然后又了然，这个事情，自己刚跟老师说，看来，他是在门口听到两人的谈话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赵南生一眼，眼底有些许复杂。
赵南生只觉得被刺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又有些不管不顾，“你别不是把实验器材偷偷拿出去卖了吧！”
实验室里的人嗅到一股剑拔弩张，都悄悄把耳朵竖起来。
林梧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她透过并不隔音的窗户往里看，心里哇哦了一声：好戏就要上演了，邻居家的孩子会怎么做呢，也会跳脚吗？
她承认自己有些小嫉妒，这种天生脑袋就好用的人，简直太让人生气了，什么自学成才，什么一举成名，她通通不要听，竟然还能长的这样好看，简直不给普通人留条活路好嘛！
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宋琰沉默了下，手里的动作不停，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声线却清晰又有磁性。
林梧恍惚了下，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声控。心思电转，赶紧去听宋琰都说了什么。
他说：“南生，玩笑不是这样开的，器材有没有少，你还不知道吗？”
赵南生噎了下，是啊，他都气糊涂了，他是器材管理员，出入库都经过他的手，如果有丢失，岂不是说他自己管理不善，只好干笑了声掩饰过去。
趁胜追击啊少年，林梧心里的小人疯狂蹦跶，她想起来自己初入职场时，受过的那些排挤和责难，有点感同身受。
然而并没有。
宋琰甚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迅速整理完数据，起身离开。
林梧眼皮跳了下，这样就解决战斗了？也太草率了吧。
多年后，当两人再谈起这桩事情，宋琰这么回答她，“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清楚，更重要的是能承担，能化解，能扭转，他也是老师一手带出来的学生，闹大了，难堪的还是老师。”这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思深沉。
看自己打算找的外援要溜了，林梧感紧上前，在楼梯口拦住他。
“同学，你愿不愿意赚点学费？”虽是问话，却有点笃定。她刚可是打听清楚了，这个宋琰拿了三年的贫困补助，家里唯一的亲人是年迈的外婆，随同他一起进汉，学院里人尽皆知。
宋琰看了女孩一眼，眼神在她脸上凝了一秒，又飞快移开，有些啼笑皆非：他已经窘迫得人尽皆知了吗？
“不需要，谢谢。”
嗯？被拒绝了，难道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她感紧换种说法：
“其实，是我有个事情想你帮忙。”
她露出标准的谈判式微笑，气质沉着，选择了这个时代更容易接受的方式，语气又红又专，“火车站的接站牌非常简陋，为了造福广大百姓，我制作了带电的接站牌，这样夜里也可以发光，又搭配了大喇叭，人们接站也更加方便。”
“当然，”她语气一转，“会适当的收一些工本费。”
“这两天，需求量越来越大，我们有点做不过来了，想找你帮帮忙，你看，这也是为群众服务，还能增加专业熟练度。顺便，攒点家用。”
宋琰却敏感地抓到一个词，“我们？”
林梧一顿，迅速决定坦白，改走感情路线，“是我和我弟妹，我们三人孤苦无依，生活也很艰难的。”
……
十分钟后，林梧走在校园里，眼神罕见的带了点茫然，学神这么难搞定的吗？都不用吃五谷杂粮的吗？还是说，他瞧不起自己这种小生意行径，觉得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林梧比较倾向于最后一种，也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向大地，人们的思想观念大多没有转变过来，学神有历史局限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三顾茅庐吧。”她林梧想做的事情，还没有这样轻易放弃过。
然而林梧不知道，宋琰一旦决定一件事情，就很难改变，除非，是他自己想明白了。
出了校门，宋琰略一犹豫，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强子，”他把包放到旁边的凳子上，“过两个月，我要随老师去外省做项目，店子这边顾不过来了。”
微胖青年看宋琰进来，赶紧从柜台后出来，语气里带着恭敬，“琰哥，你吩咐一声就行了，店子这边我盯着。”
正是最近时常被林梧念叨的郝强。
“我想过了，”宋琰拍拍郝强的肩膀，“收音机维修简单，你又勤奋，该懂的早就已经会了，销售渠道也是你在维护，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他看着墙上挂的日历，淡笑，转过身继续说，“店子转给你，你单干吧！”
郝强脸色有点白，“琰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宋琰失笑，锤了他一拳，“想什么呢，你我还信不过？只是忽然觉得，我思想可能保守了些，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国家鼓励经济发展，你大可放手一搏，有我在旁边，你反而束手束脚。”
他想起今天那个女孩子，女孩说的委婉，他却听明白了：她是在创新产品，走出前人未走的路，能来找他合作，恐怕还有其他的展望。
郝强之前几次跟他说要扩展店面，都被他拒绝了。
但是经济浪潮滚滚而来，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别人的发展，仅凭他给了来投奔的兄弟一个落脚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