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章流言
“日记?”林小桐疑惑。
“伪造?”林哲震惊。
“姐你说爸有日记本是骗他们的啊?”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林梧面不改色,“只是合理战略。”
她摊开林父常用的工作笔记,一边扫视内容,一边观察字形,“记住,如果一件事情必须完成,那一定要有备选方案。”
林父的字有些清代书法家梁诗正的意趣,写的温润如玉,清雅秀美,但比起梁诗正的字,又少了些锋芒和力度,比如走字底和笔画捺的写法,就缺了些筋骨,显得有些软绵。可见,林父为人应是十分谦和,不喜显山露水。
拿起一侧的旧报纸,尝试着临摹了几个,感觉力度还是稍微重了点,闭着眼睛试着带入林父的性格,再次写出来果然就好了很多。
这是林梧学生时代练就的技能。
那时的她,自卑而敏感,害怕人群,避开焦点,恩师告诉她:“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只要你想让自己更优秀,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卑就会存在。”然后给了她几篇名家的碑帖,其中就有梁诗正的《骆宾王帝京篇》。
字如其人,形神具备。
在她能够通过字迹读懂主人的性格时,她早已不是那个自卑的林梧,只是临摹的爱好却一直保留了下来,总觉得,这样就像恩师一直在自己身边。
真巧啊,林父竟也是喜欢梁诗正的字吗!那么,这个时代,能不能见到恩师,她忽然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发了一会儿呆,林梧转过身来,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
“你们不会以为,把岗位转给胡婶,就已经万事大吉了吧?”
林小桐歪头:“难道不是吗,钱都已经给了。”
“哪来这么简单,”林梧失笑,“我问你,你花两块钱买了一块五花肉回家,拆开包装一看,发现只是一根肉骨头,一点肉星也没有,你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退货,两块钱不能白花。”
林梧含笑点头。
“所以,如果胡婶换去的那两个指标不能正式上岗,她肯定会回来找我们要回那九百块。”少女惊恐。
“对,”林梧摊手。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强买强卖,这售后服务一定要做好,不然,”她拿笔敲着笔记本,“退货风险有点大。”
见两人对自己的一通操作十分感兴趣,林梧挥手赶人,“小桐出去买早餐,阿哲,你的任务,是今天之内必须把火烧棉线的事,传到厂区所有人的耳朵里。”
“哎,等等,”叫住转身准备出门的林哲,“把你那身衣服换一换,看邋遢的。”
……
事实上,不需要林哲散播,这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这年代,人们娱乐方式少的可怜,最大的乐趣大约就是聊聊家长里短,扯扯鸡毛蒜皮了。更何况是这样灵异的事件,那就是厂区里的惊天大八卦,必须第一时间传给相熟的所有人!
林哲刚一出门就感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点多,几次扭头,人们都装作若无其事的避开目光。
终于在一个转弯处,遇到自己的狐朋狗友。
“哎,刚子,怎么回事,大家都看我怪怪的。”
刚子往旁边看了几眼,一把扯过林哲,躲到一棵上了年纪的梧桐树后面。
“干啥呢,好好说话。”林哲拍掉刚子的手,这小子刚顶了他老爹的工,每天在车间里不是搬零件就是擦机床,一手的机油味洗都洗不掉,回头衣服弄脏了又得被他姐念叨。
“不是,我说,”刚子神神秘秘,“你爸妈真回来找你们啦?真上那个棉线的身啦?”
“说的什么鬼话,那叫显灵。”
“可不就是鬼话,我跟你说啊,这事都传遍啦。”他一把圈住林哲的脖子,一幅哥俩好的架势,“我昨天上的晚工,在车间里待了一夜,吴主任自己先溜走了,还非得让我们牢牢看着车间,简直是剥削阶级、资本主义。”
“说重点。”林哲一脸嫌弃,一点没发现他的语气开始像自家大姐靠拢。
“嗨我说你小子,脾气见长啊。重点就是,我一整晚啥消息也没得到,一出门就被这惊天大事件糊了一脸。厂区要有800号人,我就是那第799个知道的。”
林哲一脸意外,这他还没出马呢,怎么就都传遍了?
“那第800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厂长大人了,谁敢在他老人家面前嚼舌根。”
这话说的不错,厂长是个老革命了,又红又专,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谁要敢在他面前乱说,他肯定批的那人抬不起头来。
这么说,他林哲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心里有点美滋滋,咳了两声,他问:“哎,都怎么传的?”
“说那棉线就跟丝一样细,火苗就在上面呼啦啦地烧,怎么烧都烧不断,那铜钱还滴溜溜一个劲儿的转圈,转得人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林哲在心里狂笑,他姐这操作真是神了。大家伙儿也是真给力,还像丝一样细,真要那样细,还不早就烧断了,盐卤水也泡不进去多少啊。
“哎,”刚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凑到林哲耳边说,“那家,就抢你们岗位的那家,听说这事,吓得屁都没敢放一个。”
“咳咳,有声音吗,有声音吗?”厂区的大喇叭按时响起播音员调试的声音,接着放起了这两年最流行的歌曲《军港之夜》。
上白班的时间到了。
刚子给林哲使了个眼色,准备回去交班,先溜了。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林哲脚踩着旋律,只差没飞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歌曲,没有之一,自从两年前听到这首歌,穿上一身军服成为一名光荣的水兵,就成了他的日思夜想。
他知道这个时代,想要成为一名军人有多么的难,所以水兵一直是他的梦想,也仅仅是他的梦想,但是今天,大姐告诉他,原来还有考军校这个办法,那他是不是还可以再肖想一下?
学渣林哲在歌曲动人的旋律里,已经忘记了他学渣的本质,直到——
“所以,你就这么转一圈就回来了?”
林哲脑袋完全不够用,他也觉得很无辜,“大家已经都知道了啊。”
林梧头疼地点着林哲的鼻子,冲刚买饭回来的林小桐说:“小桐,你来跟他说。”
林小桐骤然被赋予重任,肩膀都被压的偏了一下,也不敢轻易开口,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的说:“我们做这件事情应该是为了工作指标,但是现在大家好像都把目光放在棉线上头了,里里外外说的都是为什么棉线没有烧断,工作指标的事反倒没人再提。”
林梧感觉自己的一口老血又咽了回去,总算还有一个上道的。林小桐这姑娘虽说傻白甜了点,但逻辑思维能力满分,总体来讲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转头淡淡地看向林哲:“听懂了吗?”
林哲表示不服,“姐你刚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对,是我的错。”林梧干脆地承认错误,“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好了,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先吃早饭吧。”
小迷妹林小桐赶紧把手里的早餐放下,拿了三只碗盛好豆浆,又在每只碗旁边摆上一个油纸包。
“姐,趁热吃,这豆浆凉了有豆腥味儿。”
林梧应一声,这才有心情打量屋子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约莫二、三十平米的堂屋,水泥地,白灰墙,东面一扇窗户正大开着,窗台上放着一把玻璃弹珠,几张花花绿绿的卡牌。
东北角上摆着一张角柜,柜门紧闭,也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西北角上是一个门洞,透过门洞正好望见两间卧室,外面那间是林父林母的,正对着门洞的地方摆了张书桌,已经被征用为临时书房了。
里面那间用帘子隔开了三张床,就是三姐弟的起居室了。
林梧当先走堂屋中间的一方粗木小桌旁坐下,上头正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她感兴趣地挑眉,“这些早饭多少钱?”
少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姐,我可是跑了好几家店子,这家是我找到的最便宜的了。糯米包油条一毛钱一份,白糖豆浆两毛三碗。”话语里很是雀跃。
她这是,矫枉过正了?买个早餐还要货比三家。林梧啼笑皆非。
林哲管不了那么多,小伙子饿得快,早撕开油纸吃的唏哩呼噜,一边吃一边还大叫香。
炸的金黄的油条撕成了一段段,紧紧裹在撒了一大勺芝麻桂花糖的糯米饭里面,糯米蓬松香甜,油条焦脆透着一股咸香,咬一口外糯而内酥,再配上甜浓中带着一股微焦的豆浆,味道果然是绝妙。
一口下去满心愉悦,林梧眼角眉梢都跟着舒展开来。
“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填保了胃,林哲开始惦记他没完成的任务。
林梧淡然一笑,竖起一根筷子,冲着糯米中间的油条直接击了个对穿,“找准核心,一击必中。”
林哲感兴趣了,“怎么一击必中?”
“等。”
“要想做黄雀,得先让螳螂露出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