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梅香如故
窗边的那只红梅还在竞相绽放，唯一不同的便是早前的花苞早已开出了花。正值隆冬，塞外的天格外的冷，北风卷地，远处看来只得光秃秃一片，却在这天，飘起了大雪，一时之间白茫茫一片，倒真有些千树万树梨花开遍的情景了。
付熙玥的身体还未痊愈，便下了塌走了出去。小希顺手拿着木施上的斗篷披在付熙玥的身上。
账外早已大雪漫天，处在一片白色世界中，总有那么些使人心情舒畅的韵味，付熙玥一脚一脚踩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她仰起头，雪落在她脸上，她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一片，可它偏偏躲了过去，落在了毛领上。
付熙玥看着披着的斗篷，晃了晃神，她等了那么久，这衣服却终究还是在留在了她这里。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归还了吧，付熙玥心想着。
这四年来，她没有再提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想起这个人，可偏偏一幕幕每日都重现在她眼前，连带着四年前沉痛的回忆。
自从来到塞外，她每日都做着噩梦，梦见那片白布，梦见那个晚上，也会偶然梦见那青色的衣料与那深沉的眼眸。
她不知这是为何，可想起那个少年，偏偏心是会疼的。
四年里她与剑为伍，与武为友，过着生死一线的生活，偶有兴致也是站在后山上俯瞰这茫茫苍生中的几点星河。京中也少有信件传来，即使有，也只是传着军事机密。她是将清心寡欲发挥到了极致，文晔看着这一切也会问她，过的累吗？
说实话她不知道，渐渐地一战战打下来，她早已忘记累是什么了，她成为那个冷酷霸气的将领，从开始的不熟到后来的游刃有余，经历过的只有她知道。
她不敢输也不能输。因为她站的这个位置，曾经有英勇无比的人站过，她不能给父亲丢脸，也不能为家族抹黑，她想要天下人看看，付家从未背叛，满门忠心。
她眼神涣散地看着面前的雪，不知不觉，雪在脚下堆积地越来越厚，小希怕她受寒，便走了过来道：“姑娘，身子还没好全，先进去暖着吧。”
付熙玥点了点头，跺了跺脚上的雪，回到了营帐。
候府
青绿古铜紫檀香案上此时摆放着一堆堆书，香炉中飘出的缕缕淡香充斥着整个房间，墨滴在刚刚印过的纸张上，晕染开来。一双细长的手翻开书卷，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一行行的字。
有人走了进来道：“侯爷，该入宫了。”
那人轻嗯一声，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往外走去。
刚刚上朝席元煜便说道：“多日前，边关传来消息，戎民死伤惨重，已经退回边境，这一仗我们大获全胜。打得舒心，赢得光彩”
大臣们纷纷欣喜地笑着，行礼道：“恭喜皇上。”
有大臣笑道：“这定是皇上的恩泽普渡众生，才可让我南朝渡过此关，民心安定。”
席元煜心情大好，展齿一笑道：“欸，这可不是朕的功劳，这是我南朝将士们的功劳，是付将军的功劳。”
中丞听着他们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看向了席元煜，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当初，认命付将军各位可是极力反对，如今，付将军功劳在身，你们可还有异议？”席元煜问道。
底下的大臣们没有说话，只是露出尴尬的笑。
齐长泽突然开口道：“听闻付将军受了伤，不知可有此事？”齐长泽问完后他身旁的人不经意地一晃，藏于袖中的手不禁捏紧了。
席元煜也微微面露愁容，说道：“不错，文副将说她受了很重的伤。”
“既是打了胜仗，那便让将士们班师回朝吧，宁阳侯，你…意下如何。”席元煜看向了底下站的板直的人。
宁阳侯颔首道：“臣也觉得甚妥。”
“好，那便传信给塞外。朕等着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付熙玥接到圣旨已是三日后了，正巧她身子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便吩咐将士们道：“将士们，圣上说了，即日起，开拔回京。”
将士们都抱成一团，喜极而泣。文晔看向了付熙玥，她却没有一丝丝的动容。她看着面前的景象道：“我们终于要回去了吗？”
文晔回道：“是啊，又要回到那个我们一开始离开的地方了。”
“可……我还没准备好。”
“将军，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夫人还在府中等着你，四年来，她过的并不好。”
小希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姑娘，夫人一直记挂着你，怕你受寒，受苦，每逢休沐，她都要去寺里为姑娘祈福。”
“该回家了。”付熙玥抬眼，看着这熟悉的地方，雪水正在融化，将这世界洗涤地焕然一新。太阳也在头顶明艳地照着。
军队开拔，人数居多，走了整整半月之久，才到了外城。
付熙玥看着城楼外的字碑，原来一晃眼，她离开京城四年了。她心念道：京城，我回来了。心下却是一横，喃喃道：曾经的那些，是时候该讨要了。
城门内驻守的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文晔喊道：“边关大捷，付将军回京，还不速开城门迎接。”
“是在下眼拙了，快，开城门。”
付熙玥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身盔甲就像附在身上的坚韧，头发高高挽起，大气的远山眉，力挺的鼻梁，若水的眼眸，此时都在她那张绝色的面容上现出英姿。红色的披风扬在天上，如琼枝一树，终身如璞玉般光彩。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便喊道：“付将军，是付将军回来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喊着，一场西洲战役，付熙玥的名头早已响彻天下，一个女人却能手执利剑马踏西川，手染鲜血做唇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是使得天下人敬佩。
自此之后，谁人不知道西川百里八阵图，咬破唇妆战山河的巾帼女将。
街上都有些水泄不通了，老老少少都想一睹风采。付熙玥看着守城的士兵拦着百姓，便嘱咐文晔道：“叫他们不要推搡百姓，小心误伤。”
“是。”
就这样一路风尘仆仆地走向了宫门口，付熙玥跳下马，将兵器交给门口的侍卫后便走入了大殿。
“付将军到——”
殿外的公公高声喊着，顿时殿中几时双眼睛看向了来人。塞外的风沙并未磨损付熙玥的容颜，只是不同于四年前素净淡雅还有一些稚嫩的她，如今的她消瘦了许多，整个脸英气逼人，还是那双眼睛，却更具高傲。风沙将她的骨子愈加磨练出来，周身确是清冷许多。
四年前付熙玥从这里走出去时，勇敢但却不经世事，当年她一袭白衣，却不得以与众臣抗衡。如今站在这里的她，果决冷傲，身上早已沾满鲜血，再次看向众人时，早已不畏不惧。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席元煜站起身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付熙玥，一手扶了起来，道：“终于回来了。”
“听说你受了伤，还这么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府休息吧，过两日，朕便为你与众将士接风洗尘。”
“臣遵旨。”
“宁阳侯，这次庆功不如就由你来操持吧。”
“陛下，宁阳侯今日身体不适，告假了。”有大臣开口道。
“瞧瞧朕这记性，一高兴倒是忘记了，那……便由江大人来吧。”
“臣遵旨。”
付熙玥从宫里出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付府。直到看到那熟悉的府邸和那熟悉的牌匾，才勒住了缰绳。
门口的侍卫看到付熙玥赶忙让旁边的人去传信，自己走上前行礼道：“姑娘，你…回来了。”
付熙玥点了点头下了马，看着眼前的将军府，这字还是先帝亲手题的，如今看着，倒真是物是人非了。曾经她也曾站在上面等着父亲凯旋，一晃多年，她却成为那个回家的人。
正看着颜晓琼便走了出来，看着付熙玥的那一瞬间，她眼眶含着的泪，终是落下了。她身旁的绯阳绯羽也赶了过来，却是心疼地看着她。一切恍如昨世。
“娘。”付熙玥撩起衣摆跪了下来，“女儿不孝，来迟了。”四年在颜晓琼身上留下的只有一道道的年轮和无尽的忧虑。
颜晓琼立马扶起付熙玥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说着付熙玥便搀着颜晓琼走了进去。
她换了身上的甲胄，穿上了衣裙，梳洗好后走到了祠堂。她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付宸的牌位道：“爹，我回来了，女儿没有辜负您的嘱托。”
窗外的风将供台上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似是听懂一般，做出回应。
此时的望月楼隔间不住地弥漫着君山银针的香气，若要仔细闻闻，还有一些淡淡的蘼芜香掺杂其中。一双细长如竹竿的手正有条不紊地做着一道道工序，最后才拿起紫砂杯品鉴起来。
茶水的雾气飘在他脸上，朦朦胧胧间只得看见那棱角分明的五官。
对面的人看了一眼道：“今日上朝，皇上想让你操持庆功宴，可你告了假，这才让我爹去办。我爹倒觉得意外。”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吃着茶。
“她…回来了，你为何不见？你……”
那人放下了茶杯，久久才回过神来道：“今日确是身体不适，告假也非我所愿，没有其他原因。”
“你不去见见她吗？”
那人摇了摇头，“迟早会再见何必如此刻意。”
对面的人不解，但还是没有再说话。
底下的琵琶三两声，只叫这冬日的午后更加静谧。窗前还时不时透过几缕阳光，却也不觉得暖和，只是让人有些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