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四、传说中的伽罗圣僧（四）
冷冬的寒夜里，重逢的两人好像没有分开过一般，在屋内跳跃的灯火下闲谈。
伽罗手边还有不少经文要整理。
但他选择暂停这些，专心听楚优昙说话。
谈话时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尊重。
这是伽罗从小到大的修养。
楚优昙不知想到什么，绕着伽罗转了一圈，最后霸占了伽罗经常用来做功课的软榻。
“我发现当个魂魄也挺不错的。”楚优昙侧耳听着外面呼呼风声，戏笑，“至少不会感到冷。”
楚优昙：“而且不会生病，也不会感到疼痛。”
伽罗瞧着楚优昙单薄的魂体，微微垂下清润的双眸，指尖拂过佛经的书页，心里想的却是楚优昙的话，楚优昙这不像随口一说。
佛子的心思缜密又细腻。
楚优昙的一番话，更像是有感而发。
伽罗忍不住轻声问她：“你经常生病吗？”
“对啊。我身体不好，平时家里人连蒙蒙细雨都不准我淋。”楚优昙眨眨眼，清亮的眼眸在灯光下流动着笑意，“佛子，我是很娇气的。”
伽罗对此深以为然。
他跟楚优昙接触的时间短，都能看出楚优昙性子里的娇矜。楚优昙能养成这么一副性情，就意味着她必然是生活在家人宠溺下的。
在楚优昙的插科打诨下，伽罗原本一刻钟就能整理完的经文，一直拖到一个时辰后。
夜深，楚优昙不愿打扰伽罗休息，就收敛话题，乖乖巧巧地呆在软榻上，托腮发呆。
伽罗轻转着菩提佛珠。
其实目前的状态很不合规矩。
就算是魂魄，楚优昙也是个姑娘，而他已年长，不是小孩子，共处一室，实属不该。
楚优昙像是突然和伽罗心有灵犀，在伽罗还未开口前，她一个激灵回神，软声软语央求：“佛子，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能跟伽罗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她一刻都不想浪费。
楚优昙轻声哼道：“佛子你不答应我就闹。”
“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真的，我特别乖。”楚优昙连威逼带诱哄，“万一我离开你，我就遇到危险怎么？我害怕啊，佛子得保护我。”
楚优昙越说越理直气壮，她索性飘到伽罗眼前：“所以我完全有理由呆着你身边。”
伽罗能怎么办。
伽罗妥协。
希望楚优昙能说到做到吧。
楚优昙夜里的确很乖。
如果不是伽罗刻意感知，都发现不了楚优昙。
第二天，伽罗为数不多的，不是在生物钟下醒来，而是听到楚优昙兴致勃勃的声音。
“佛子佛子，你看，外面风雪变小了，我想出去看看。”楚优昙一大早就飘到伽罗床边。
伽罗睁开眼，入目是女人精致柔媚的面庞，以及对方因低头，而散落开来的满头乌发。
伽罗微愣。
他后知后觉想起，楚优昙昨夜回来了。
楚优昙见伽罗醒了：“佛子，我能出去吗？”
叮。
您未来的妻子对您发出了出门申请。
伽罗不会拘着楚优昙。
“当然可以。”伽罗这么回答，他给楚优昙设了一道庇佑，“不要离开阁楼的保护范围。”
楚优昙兴高采烈地飘了出去。
伽罗思忖片刻，默默在阁楼周围又布了一层阻挠别人窥探的结界，之后他又觉得不够稳妥，接着在阁楼周围新起了一座迷宫大阵。
伽罗起床打理妥当，推门去看楚优昙。
女人的魂魄飘在柳絮般的雪天里，肤色白皙的宛如是由冰雪凝结而生的神祗。
她在满天飞雪中笑。
于是纯白的世界有了名为灿烂的色彩。
“佛子，你看，雪很漂亮对不对？”楚优昙瞧见伽罗，她立刻飘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好似看到了人间胜景。
原本觉得雪天枯燥乏味的伽罗，放眼看着白茫茫的天地，不由得颔首：“确实很漂亮。”
伽罗的心境更近一层。
也就在这一瞬，伽罗感觉到，那困扰了他近乎两年，几乎静止的修为境界，有了松动的迹象。
伽罗是天才中的圣者。
佛子善于抓住一切机遇，自然不会浪费机会。
就在此刻，宽大的僧袍下，伽罗佛珠轻捻，原地晋升了一个小境界，实力更进一步。
伽罗望向楚优昙。
第一次相遇，楚优昙送了他一场师兄弟情分，就此让他身边，有亦兄亦友的存在。
这次相遇，楚优昙给了他一场感悟天地的机遇，让他的心境开阔，修为提升。
伽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楚优昙昔日那番话。
就如楚优昙所说。
楚优昙真的像是为他而来。
应了他的愿望而来。
楚优昙作为外来者，没有修为，察觉不到伽罗修为的变化，但她能发现，如今的伽罗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更加柔和了一些。
也更亲近了一些。
这种感觉在晚上跟伽罗一起去山下逛上元节庙会时，楚优昙体会的尤为明显。
伽罗的实力已经攀升到大能之列，他给楚优昙施加的庇佑，足以让楚优昙不被他人发现。
“佛子，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楚优昙飘在伽罗身侧，指着一个摊位。
伽罗步伐停住，看了过去：“是情丝糕。”
一种凡人界和修真界，都很常见的食物。
后半段话被伽罗隐在了心底。
连情丝糕这种寻常食物都不知道，这已经不是闺阁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问题了。
这位应了他的愿望而来的女施主……
伽罗付钱买了一份情丝糕，但一直在心底涌动的猜测，似乎又多了一层证实。
楚优昙应该是来自另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吧。
一个他触手不可及的世界。
这就意味着迟早有一天，楚优昙会回到她应在的地方，而这段奇特的缘分，会断绝。
楚优昙不知伽罗心思，她看着伽罗手中的那份情丝糕，问：“这糕点是什么味道的？”
“小僧不清楚。”伽罗摇摇头。
这东西虽然常见，但他确实没吃过。
“那你尝一尝不就好了？”楚优昙笑吟吟地催促，“你快尝尝，然后把尝后感说给我听。”
很难说她这次出来，不是为了让伽罗学会放松，让伽罗短暂的从佛子宿命中得到休息。
伽罗原本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情丝糕用灵力化去，变成魂魄能吃的东西。
楚优昙不断催促，闻言，伽罗只好拿起一块淡粉色的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于是在挂满形形色色的花灯的街道上，在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里，披着白色斗篷，戴着兜帽的年轻佛子，染上了丝丝烟火气。
伽罗认真将情丝糕的味道形容给楚优昙听。
当伽罗终于找到一处无人的河畔，他的手中除了情丝糕，还多了两盏白兔河灯。
白兔河灯是楚优昙点名要的。
美其名曰入乡随俗。
伽罗先将情丝糕炼化给楚优昙，而后在楚优昙监督下，将两盏河灯放进了河面。
伽罗问：“真的不需要写上愿望？”
他可以将河灯一并炼化给楚优昙。
楚优昙抱着一包情丝糕，笑着摇摇头：“不需要麻烦上苍。我的愿望，会有人帮我实现。”
我的许愿精灵纪先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楚优昙的神情是伽罗无法理解的温柔。
河畔微风浮动。
伽罗的心也泛起丝丝涟漪。
当你说起这番话时，你在想着谁呢？
“你呢？佛子。”楚优昙侧头把话题抛回给伽罗，“你为什么不写上愿望呢？你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吗？活得这么现实可不行啊。”
“你还这么年轻。年轻人，应该对世界多一些幻想和期望。”楚优昙语调活泼欢快。
“小僧的愿望……”伽罗在楚优昙的笑靥里，极轻极轻地勾了勾唇，“已经实现了。”
我想要有人陪伴。
你来了。
而且带给了我更多人的陪伴。
楚优昙怔了怔，随即追问：“什么愿望？佛子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让我听听嘛。”
伽罗但笑不语。
两只白兔河灯随着河水飘荡，最后汇入了河灯大军行列，灯火如繁星在河面明明灭灭。
楚优昙看了一会儿，就见着桥上走过去一群花季年龄的女孩，女孩们笑着打闹着，莺莺燕语散在风中，自成一幅鲜活无比的画作。
楚优昙感慨起来：“真好看。”
伽罗误以为楚优昙羡慕女孩们的穿着打扮。
一刻钟后，楚优昙看着佛子遮遮掩掩地进了一家衣服铺子，买下了铺子里最贵的女裙。
这套女裙很快出现在了她身上。
是艳红的锦缎织就的外披，上面被金丝银线勾勒着华丽的底纹，内里的料子是初开玫瑰般的红白渐变的云锦，裙摆用彩线绣着活灵活现的繁花飞蝶，宽袖窄腰，华丽大气。
这就是来自佛子的宠爱吗？
爱了爱了。
楚优昙很喜欢：“佛子眼光不错。”
伽罗沉默地接受了楚优昙的赞美。
他考虑过素雅些的颜色。
可他又深深地觉得，楚优昙更像艳丽的红玫。
热烈而鲜活。
此时天际烟火绽开。
绚烂的烟火在夜幕里与星月同辉，映着树上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颇有种火树银花的美感。
楚优昙似感叹：“佛子守护的这个世界很美。”
是这样一个世界，那她或许能理解，纪伽罗为什么会舍尽一切，也想要守护的心情了。
因为值得。
不忘小爱，更存大爱。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纪伽罗啊。
在喧嚣的人声里，伽罗听到了楚优昙不自觉的呢喃声。
他那奇妙的缘分在说——
“果然，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伽罗在轻捻菩提佛珠的动作慢了一拍。
他不可控制地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提了上来。
迎上楚优昙柔和的目光，伽罗在心中反复询问着。
小僧和你究竟有着怎样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