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13岁(初一上),扫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大,一连下了三天。雪景纷扰,真应了那句“风遇见雪,有了飞花狂舞,莽莽白入天”。
雪大路难行,走读生都停课了,住校生在教室里看电影。
程树安瞟了一眼最后一排,眼神有点落寞。
江洁也是在“苏文瀚事件”之后,才注意到程树安经常往方延郴的位置看。
程树安转过头,正好被江洁逮住。
“还觉得愧疚?”江洁问,“别愧疚了,你也没错啊,这都多久了。方延郴那粗心大叶劲的,早把这事忘了,就你还想着。”
她叹息一声,“你不懂,有些错犯了,就是永远都忘不了了,跟别人会不会原谅你没关系。”
“那你要记多久?”江洁趴在桌子上痴痴问。
“等我以后成长到能原谅自己的懦弱吧。”程树安托着半张脸,“不过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成长到那一步。”
“为什么?”江洁问,她算是发现了,她这个学霸同桌特有文艺范。平时一般不说话,一说话那就得是长篇大论、云里雾里,关键一般人还听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程树安眨眨眼。
江洁笑了笑,“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弱智?”
“不是,”程树安说,“你的性格和经历是不会让你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的,我很羡慕你的。”
“嘿嘿。”江洁说,“你夸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真的。”程树安真诚点头,“一腔赤诚,多好啊。我的目标就是做个清明磊落的人,你现在拥有的一些品质,是我一生奋斗的目标。”
“我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啊。”江洁捂着脸说,“我还羡慕你呢,这么好的成绩。”
“成绩又不是全部,你以后考靠那些冷冰冰的分数活吗?虽然学习是很重要的。”程树安说。
“您这都前后矛盾了。”江洁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
程树安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地方,可能以后会明白吧。反正努力,尽力而为,积极向前总不会错。”
“你是背了多少本老母鸡汤?”江洁问,“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大概五本?要么就六本。”程树安开玩笑。
江洁右手握左手,给程树安拜了拜,“您厉害。”
第四天,雪停了。
学生们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扫雪。
程树安和江洁、徐雨彤去领了工具,就去了自己班负责的区域。
他们负责行知楼后的一段柏油路,女生拿着扫把,男生拿着铁锨。
没被踩过的雪都很松软,大家伙还没开始干活,就被几个来回飞的雪球勾着打了场雪仗。程树安无奈摇摇头,寻摸一圈,在离方延郴不远的地方堆雪人。
方延郴个高腿长,手里拿着一个桶,打起雪仗来很占便宜,程树安很想拍下来。
“安姐要雪吗?”蒋忠新提着一簸箕雪,问在一边躲着堆雪人的程树安。
程树安就是看到他们打雪仗太过残暴——不是用铁锨就是用簸箕装雪往对方身上招呼,才躲到一边安安静静堆雪人的。
“不用了谢谢,我堆个小的就行。”程树安抬头说,她戴着棉服上的帽子,只露出一张笑脸。
“行吧。”蒋忠新转过身。程树安刚站起来就被蒋忠新泼了一身雪,“给你送福啊安姐。”
程树安笑了笑,捏了个雪球砸在蒋忠新身上,“你也是。”
“干嘛呢干嘛呢,欺负我安安是不是!”江洁气哄哄的过来,敞开的脖子都冒热气,说话气喘吁吁像是要干仗。
“谁要欺负安姐?”徐雨彤也凑过来,手里拿着不知道哪来的一个小塑料盆。
“没有。”程树安解释,“玩呢。”
“来来来,跟我玩。”江洁扯着嗓子,指指蒋忠新。
“不敢不敢。”蒋忠新立马认怂。
玩玩闹闹结束,开始扫雪的时候,才发现,雪被踩实了。江洁的鞋不防滑,一边走一边滑,都夸张到站不起来了。
“哎呀我就不信了。”江洁费尽站起来,程树安在旁边扶着。
结果刚一松手,江洁“啪”的就滑下去了。
引来一阵哄笑。
江洁不怕害臊,她就没长那根弦,越战越勇地起身,再摔的时候直接滑出马路牙子,上主路上去了。
程树安一看要遭,拦了一下没拦住,自己也摔了一跤。
“小心点。”一个人抓住程树安的后脖颈,好险没让程树安的脸着地。
程树安顾不得看是谁,直接急着喊,“去救救江洁。”
江洁是被一个垃圾桶拦下来的,蒋忠新撑着垃圾桶。看到徐雨彤和其他人去扶江洁,程树安舒了口气,刚才真是要吓死她了,虽然校园里不会过汽车,但是滑的速度那样快,不管是直接撞墙还是冲到绿化带里,都很危险。
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放开了,程树安才转身道谢,“谢谢。”
因为距离太近,方延郴幅度很明显低下头,“不客气。”
虽然感觉自己的身高被侮辱了,但是看到是方延郴,程树安就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就只飘着一句话: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方延郴皱皱眉,“你还有事吗?”
程树安注意到自己冒犯的目光,赶忙四下看了看,嘴角挂着一抹压不下的笑意,奔去找江洁了。
雪天的插曲到此为止,但却足够程树安惦念这个冬天,这个冬天,她撞进他怀里了。
14岁(初一下),渡劫
事情的起因是赵辞静邀请徐雨彤一起参加校艺术周。
自从赵辞静被他们三个撞见和苏文瀚交往的事,赵辞静很久都没和她们交流。直到苏文瀚因为打群架被记处分转学,关系才算破冰。
徐雨彤和赵辞静小学的时候就是同学。赵辞静在小学就是一位风云人物,徐雨彤对这位年级第一一直都挺佩服,得一次第一不难,但是一直拿第一就不是个简单事了。
因此,一天在学校13个小时,徐雨彤大部分时间都和赵辞静一起琢磨艺术周节目的事。
程树安是个霸道自私的人。
徐雨彤是她第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江洁都是后来因缘际会才变熟悉的。她会对着江洁讲道理,但她会对徐雨彤撒娇。毫不夸张的说,徐雨彤知道她所有的少女心事,江洁知道的只是她的少年志气。
曾经形影不离的人,现在一天跟她说不了两句话,连吃饭时间都被另一个人占去。徐雨彤和赵辞静在谈正事,她往前凑又很多余。程树安酸着忍了一个星期,忍到艺术周结束。
她想着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可是事实告诉她:你在做梦。
就像程树安和徐雨彤交往得来的感情,徐雨彤和赵辞静也是。一个周亲密无间的默契配合,足够她们成为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上下学,一起钻研数学,赵辞静给了徐雨彤程树安给不了的东西。
浓重的危机感警告过程树安,但是她忍了,所以现在对着正在兴头上的两个人,她无能为力。她一惯是得不到的就放掉,放不掉的就忘掉。可能是徐雨彤太过特别,她不想放手,她劝了自己很多次,最后还是不想放手。
她还是想抱着徐雨彤的胳膊谈天说地,还是想跟她亲亲热热的念叨琐碎杂事。
她追赶了,努力了,可是就是回不到从前了。
操场的主席台上,程树安和徐雨彤并列而坐。
五月事,和风事。暖洋洋的阳光吹在脸上,徐雨彤拍拍身边人的肩膀,程树安红了眼眶。
收拾了下情绪,咽下升腾的委屈,程树安开口,“我们回不去了是吗?”
“是的,安姐。”徐雨彤没有虚伪的顾全大局,没有违心的许下承诺,语气平静地告诉她,“我的世界里也不止只有你了。”
程树安深呼吸了一下,面对这样的坦诚,她不是道该高兴还是悲哀,“可是我的世界里还是只有你啊。”
“不是了,安姐,从江洁出现在你身边,我们就不是了。”徐雨彤拉过程树安的手,她了解程树安的胆怯、懦弱、自私、霸道,可这些对一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子来讲倒是加分项,她还是想她保护她,但是不能只围在她身边保护她了。
程树安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沿着脸颊滑到脖颈,有的眼泪流的太凶,直接砸在衣领上粉身碎骨了。
“是的。”程树安哽咽道,“你还是的。”
徐雨彤早有准备,拿了一包抽纸来的,给程树安擦了擦眼泪。
“我也要有自己的朋友圈,程树安,”徐雨彤说,“……别哭了,谁都不是谁的孤岛,不可能永远独占一个人的所有友情的。”
“你说是就是啊!感情,嗝,是你…一个人的事吗?”程树安胡乱抹着脸,她一直觉得,他和徐雨彤会是一辈子彼此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可是这个人不要她了,去和别人当闺蜜去了。
“我们还是好朋友。”徐雨彤语调四平八稳。
程树安抱住她,靠着她的肩膀把眼睛哭成两颗大核桃。
“我不知道为什么。”程树安抽泣着说。
“嗯。”徐雨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天要下雨而已,我知道,你付出了,所以委屈了,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事当成付出与回报不对等的数学问题,而不是感性的强求圆满。我不想跟你成为仇人,我觉得我们像是小说里面说的那句话,缘分尽了。人生在世,何必勉强。”
程树安擤了下鼻涕,看着徐雨彤依旧惊艳的脸庞和深邃的眸光,很多事不必言说就已经明了,她嘴唇翕合,说,“我不纠缠了。”
心很疼,像是要活生生裂开。
很多人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痛彻心扉是因为爱情,程树安不一样,她是因为友情。
所以她知道了:感情只要真心付出了,都会伤筋动骨的。
程树安去厕所洗了把脸,只不过她的面相看起来非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皮肿老高,喉咙也痛。
江洁被她这样子吓一跳,忙把她拉到跟前,“安安,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程树安摇摇头。
抽搭着的红鼻尖很惹眼。方延郴和蒋忠新拎着一大袋辣条进屋的时候,在她桌前放了两根棒棒糖。
程树安抬眼一看,正撞上方延郴的眼睛,他出于礼貌,低声劝慰道,“别难受了。”
“好。”程树安最后用喜欢的心情和目光看了一眼方延郴。
这个人还是那样好,只不过从今天开始,她不想再动感情了,她决定要放弃喜欢方延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