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该忘的也忘了
片刻后，男人收回了手。
季临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埋头睡去。
男人看了他半晌，目光从他的眉毛扫下巴，又从下巴扫到喉咙，末了还抬手在他胸膛处流连了好几遍。
他的眼神深邃幽暗，犹如两汪寒潭，冷冽刺骨。
良久，男人才低喃出声，“……陛下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在确认季临真的睡熟了，他才站起身来走到床尾，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寝殿。
季临听见脚步声逐渐消失，一手拽掉了眼上的东西。
这次倒是顺利，他恢复了视觉。
季临又侧耳细细听了会儿，发现宫殿外没什么动静了，他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爬起往门口走。
他出了寝殿，天色已经黑透了，外间没有点灯，月亮高挂空中。
季临找了块僻静的角落，坐在台阶上发呆。
折腾这么一出，他可没心情再睡了。
刚出了神，季临就突然感觉周围添了许多陌生气息。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果不其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树丛中有十数个蒙面人，都拿着刀剑。
季临脸色微变，正准备转移阵地，却忽地被人用帕子盖住了鼻子。
那帕子上有迷药，一沾上便昏沉沉的，他很快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等季临醒来时，他躺在床上，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试图撑起身体，结果压根动弹不了分毫，季临的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了四根床柱上。
屋内只留一盏烛火，摇曳的光线照得房梁泛白，显得阴森诡谲。
季临心底涌起不祥预感，挣扎着叫喊了几句，但没能唤来人。
他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屋顶、桌椅、墙壁乃至摆设。
这些物品都十分古朴老旧，看样子使用了颇久，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多余陈设，简单而朴素。
而且季临仔细嗅了嗅，发现它们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季临隐约猜测，他并不是被关到这里的第一个人。
也许上一个人，早命丧黄泉了。
一直以来，季临都活在别人的庇护下，基本上没受到过什么实质性伤害，也就导致他对这个世界平白多了层滤镜。
可这是古代，不比法律森严的现代。
换句话说，今日就算他死了，也无可厚非。
想明白了这一点，季临反倒不怎么怕了。
他偏过头，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这时，季临身上传来了一丝凉意。
只见床边立着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正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季临：“……”
这是什么操作？
他刚想张嘴骂人，就看见男人取出一条红绳系在了他脖颈上，轻轻拉扯了一下。
季临感到脖颈处一痛，仿佛有液体注入皮肤之中。
男人又解开他双腕的铁链，帮他松了绑。
季临一脸懵逼地盯着男人看，完全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做错了什么？”男人问道。
季临眨巴眨巴眼，一副茫然状。
男人皱了下眉，指尖抵在他额头上，似在探查什么。
过了许久，男人的手指才移开，季临只觉额头一片温热。
“你犯了个错误，主子本该杀了你的。”
男人的声音跟冰碴子一般。
紧接着，一段陌生又奇怪的记忆浮上季临脑海。
那是一段冗长晦涩的梦境。
梦中的俞言是个十岁的少年模样，他穿着一袭白衣，眉宇之间尽是傲气与风华。
而季临自己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稚童，穿着一件锦缎短袄，束着发，小脸微微泛着粉红色。
此刻，季临和俞言都坐在湖泊旁的石凳上，相互依偎着，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怔忪，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临子。”俞言率先回过神来，冲季临露出一抹浅笑，“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季临迟钝了两秒，随即垂眸掩饰住眼底的异常。
“小孩子不要瞎想。”俞言捏了捏他的腮帮，柔声哄道，“咱们继续钓鱼好不好？”
他这话说得太过亲昵，让季临一僵。
“这个给你。”俞言递给他一个鱼竿，又将腰间系着的荷叶摘下来，把里面包裹着的鱼食撒进了湖中。
季临接过，学着俞言的模样甩出鱼线，却始终没能勾到半条鱼。
“我教你吧。”俞言握住季临的手，“你这样抓不到鱼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鱼竿扔进湖里。
下一瞬，鱼竿就猛地一震，鱼线绷得笔直。
俞言眼疾手快地挑起竿子，兴奋地晃了晃，“小临子，按我教你的。”
“嗯。”季临跟着他学了两遍，终于学会了甩竿，虽然姿势还不够标准娴熟，但总归是比原先强了些。
俞言见他学会了，便将剩下的鱼食一股脑全都撒了。
这片湖极其宽广，鱼饵撒下去，根本连个涟漪都弄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季临却觉得大脑越来越空，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抬眼瞧了瞧，天色渐暗，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看起来十分壮观。
季临又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湖面，不断甩竿。
“小临子。”俞言唤了他一声，季临扭过脸。
俞言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银簪子，插在他头发上，“送你的。”
银簪很精美，雕工也很巧妙，衬得小孩唇红齿白的。
季临愣了一瞬，旋即笑了，两颊绽开两个小梨涡，“谢谢。”
他的笑容灿烂，宛若朝霞，映亮了俞言的眼，他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季临的发顶。
“回去吧。”俞言拉着他往岸上走，“再晚一些，天就更冷了。”
季临跟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俞言肩膀上，心中不由生出疑惑。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好像……
也没什么可遗漏的啊……
季临又回头望了一眼。
湖面波光粼粼，一圈圈荡漾开，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飞溅起水花，在湖面上跳舞。
很美，甚至美得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