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别
五月立夏，六月就燥热难耐了 ，天气愈发多变起来。
季临从皇宫御花园的亭中走过，他抬头看见天空飘荡着浓密乌云，雨点打湿了地面，树叶沙沙作响，风吹得四周柳枝摇曳不已，仿佛在昭示什么。
“下雨了，陛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季临听出来那是衣摆摩擦着石板的动静。
他扭头，是俞言。
男人站在他身后，撑着把油纸伞，长袖宽袍都被细雨浸透。
季临回望他时，俞言微微低垂着眼睑。
“你怎么来了？”季临摊开手接了几滴雨水落到掌心，水珠瞬间化开，变得温暖起来。
“怕陛下淋雨，着了凉。”俞言道。
季临没再问什么。
两人沿着小道走，雨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走了许久，不知不觉便到了御花园深处的荷塘边。
“陛下，臣来跟你告别。”
俞言停下脚步，目光平视向远处的湖泊，声音有些轻缓，“不多时臣就会离京，前往西南军营。”
季临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眉心微蹙，“为何突然要走？”
“战事吃紧，臣不领军陛下难不成亲眼看着北匈攻来吗？”俞言反问道。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却又能叫人感受到其中蕴藏的讥讽。
季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答话。
他自己也知道，原著中若不是他死掉俞言成了皇帝，东夏国迟早会亡。
况且俞言能放下仇恨替他护国，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理由拦他？
“我……”
季临话未完全说出，俞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伸臂拥住他，将脸贴在他胸前蹭了蹭，像小兽似的喃咛着，“陛下，臣走了。”
对方的指尖冰冷如霜，季临的心底也生出丝丝寒意。
等俞言身形彻底消失在黑夜，季临独自站了片刻。
雨势渐小，淅沥沥地洒下来，没映出他的脸庞，却模糊了视线。
季临回到寝宫时，已经到了亥时末，殿内燃着盏灯，宫女太监们守在外侧，屏息而立，连呼吸声都尽量压低了。
他踏进门槛，其他人齐刷刷地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季临点点头，吩咐他们退下。
这晚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俞言站在湖畔，背影孤寂萧索，而他则在一旁痴痴凝望，直至男人消散于湖水之中。
季临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他喘息了半晌才稍稍镇定下来，眼前不断涌现出俞言的模样。
季临揉了揉眉心，掀开被褥准备下床。
他走了没两步，房门吱呀一声从外边推开了。
一股清新凉爽的气息涌了进来，夹杂着熟悉的檀香味道。
季子渊一袭蓝衣站在门口，长发披肩。
“皇兄，你醒了啊。”
季子渊提着灯走进来，烛火照耀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皮肤白皙如玉，鼻梁挺拔，嘴唇薄薄的。
季临嗯了一声，“睡不着。”
他顿了顿，继续问，“你怎么来了？”
“臣弟也睡不着。”季子渊将蜡烛插在墙壁上，走上前来，坐在床沿边，笑容浅浅，“皇兄怎么哭了？”
季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有点湿润，“刚才出了汗。”
他不想深究，只当是出的汗。
可季子渊并不信，他歪着脑袋打量季临，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季临咳嗽一声，掩饰般道：“我只是有些累了，你回去吧。”
季子渊仍旧盯着他，不肯挪步。
季临没法子，只能随他。
“皇兄，我们聊聊。”季子渊拉过椅子，与季临相对而坐。
窗户敞开着，凉风灌入室内，卷起帷幔飞舞，屋内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气氛。
“臣弟很羡慕皇兄。”良久，季子渊突兀地冒出这句话。
“羡慕我什么？”季临问。
季子渊垂眸，两根手指绕着画圆，“羡慕皇兄总能够得偿所愿，羡慕皇兄还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待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他眼眸幽暗，语气平淡无奇，“臣弟也曾钟情过一人，但很快就明白，那份感情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它不该存在。”
讲完这番话，季子渊抬头看着季临，他脸上几乎没有表露出丝毫情绪来。
有的只是淡然，还有些许麻木。
“祝皇兄睡个好觉。”
也祝我。
说罢，他便从季临卧室里出来，还顺手关上了窗子。
他离开后，季临咂了咂舌，倚在床头半阖着眼。
直到次日天亮，季临才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困倦之下，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人推门进来。
季子渊端详着床榻上的人，目光柔软。
季临又做噩梦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皱了起来，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睫毛也轻颤不休。
季子渊帮他拂开汗湿的碎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心。
“皇兄，你快点想起来，好不好？”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可还是叫季临听见了，他翻了个身，呓语道：“别吵。”
季子渊再没有出声，静静陪伴着他，一整个早晨，他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季临身边，仿佛这世间唯有他二人而已。
午膳时分，季临悠悠醒转。
下了一整夜的雨也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在大地，驱赶了阴霾。
季临睁开眼睛，看向天花板愣怔着，脑海中一团乱麻，什么思绪都没有。
“皇兄醒了？”
季子渊端着两盘桂花糕走进来，他神情温和，俊美的面容透着点苍白，眼下发青，好似一夜都没合过眼。
季临心头划过异样，不禁开口询问，“昨夜里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歇息了。”
季子渊把两碟糕点摆在榻沿，拿起筷子递给他，“皇兄尝尝吧。”
季临没拒绝，接过筷子尝了一块。
味道甜腻酥脆，确实很符合他的口味。
“怎么样？”季子渊问道。
“很好吃。”
季子渊笑着应了声好，又亲手给他夹了一块。
季临仍没拒绝，一口接一口吃掉了剩余的糕点，胃里暖融融的，舒服多了。
吃完后，季临又昏昏沉沉睡了会儿，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屋内掌了灯，季临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桌子上。
那上边搁着两叠纸，他走过去，将其抽了出来。
是俞言之前没批阅完的奏折。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部是他的字迹。
季临翻开第一页，只看了几行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