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安
“喂？”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得我连忙抓住窗框，这才把沉重的身体稳在窗沿，冷汗直冒，只差一下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
“呵呵，没想到吧？”
“帮个忙。”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双手死死扣住，勉强回头查看卧室，可是空无一人，害的我全身一震，不自觉的惊奇问道：“什，什，什么？”
“送我一程吧。”
我满脑子问号，看着6层楼下的地面不断发晕：“什，什么意思？我……”
“呵。”
……
“可别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荒唐。”
我顿时反应过来，急忙把探出去的身子翻转，乍眼一看！
在窗户的右上方竟然出现一个身披褐色雨衣的男人！他倚靠在光滑的外墙之上！宛如一幅史诗级的立体画一般，任风雨吹打，不受丝毫影响。
“全是些没用的东西！罢了罢了，我承认。”男人又说。
只见他长长的衣衫里，露出一把骇人的钢刀！等等！墙上还有血渍！在雨水的助推下沿着墙壁形成了三道可怕的黑线。
“小姐死了，石头也没了，你不觉得是错吗？要离。”男人沮丧道。
一股强劲的冷风吹来，褐色雨衣猛烈飞扬，宛如张开的双翅！我这才发现那雨衣之下的双脚竟然是鸟爪一样的机械义肢！正牢牢地抓着墙面保持他的身形。
原来他根本不是在和我说话，就连我的存在似乎都没有发现。
“呵，我也算是对的起你了。”
……
“是啊，我感谢你，至少你他妈的还能在百忙之中接个电话。”
……
突然！电闪雷鸣之间男人仰头大笑起来！片刻才道：“算了吧，算了吧，释迦来了也没招！”
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发紫的卷发，黄色儿的眸子，鼻子又尖又长，脸上尽是沧桑与憔悴，一阵咳嗽让他更加痛苦起来。他一定是病了或者受伤了，我想开口，至少打个招呼也好，或许我还能救他，但转头一想，这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在干什么？我正要做什么？
“要离，我好想安稳的睡个好觉，太久太久了我都快忘了那种感觉。”男人沮丧起来，却听他又说：“我不想孤零零的死，死亡太冷太冷……”
风声犀利，人造的穹顶屏障上映射出道道光线。
我不知为何有些失望，惋惜的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打扰。淋湿的半个身体再次匍匐出去，抓住墙边的手缓缓下移，我大口咽着唾沫，像是在寻找落点似的看着6层楼下的地面，男人的话语还在耳边，可我哪还管的了他。
我深吸着冰冷的空气，缓缓地，缓缓地闭上双眼。
“对不起许文，对不起王爷爷，李逵爷爷，思雅，还有最爱我的老妈，对不……”
身子开始滑出，脑袋在充血！倾斜不断加剧！
“喂！”
突然一声咆哮在我的耳边炸开！
剧烈的倾斜！瞬间天旋地转！
坠落！
是可怕的失重！
……
“你也要死了吗？大可爱。”
我大叫一声，吓得睁眼一看，只见墙上的男人正对我冷冷的发笑！而地面仿佛就在脚下！怎么回事？
我竟然吊在半空！十指紧扣着窗台！全身绷紧！生怕有一丝泄力！
“啊！……救救救！救我！”
男人疑惑起来，左手拿着钢刀指向我说：“为什么！”
“我要撑不住了！快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奇了怪了，你不是要寻死吗？怎么现在又让我救你。”男人好像很失望，扬起了下巴不再看我，也不再作声。
“我，我，我……”我震惊的在说不出话来。
是啊，是我自己要跳的，我本来就要这样做的，更是一直这么打算……可现在却松不开着手，我一下惭愧不已，难道是本能的反应吗？……我哭泣起来，但又害怕影响双手，只能急促的哽咽发着轻声哀嚎。
“要死就干脆点。”男人突然说道，见我还没放弃一下生起气来：“你他妈的，不想死了就他妈的爬上来！救救救救你奶奶个腿！这荒唐的世界放过谁！谁也逃不掉！蝼蚁之命！谁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谁他妈的救你！谁他妈的又……”
男人话还没说完便低下头去，缓缓闭上了双眼，风来衣抖。突然，手里的钢刀开始自由落体，刹那间掉落，清脆的响声让我为之一颤，悬挂的心和身体猛的一抖！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却见男人猛然起身哈哈大笑，直接在垂直的墙面走了起来，一步俩步，男人靠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淡黄色的眼睛让我恐惧，冷峻的气息令我胆寒！
怎料垂直墙面的男人温柔的说道：“其实你已经死了。”
“你跳楼的动作着实令我惊讶，这不可能抓的住的。”
“你的本能反应真强，也许你自己还不知道。”
男人笑了笑又说：“你相信命运吗少年？”
“你我相遇就是命运，那你相信结局已经注定了吗？”
“呵呵，这就是结局。”
“我的结局。”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难道就是将死之人的表现吗？可我快抓不住了！我好想这么说却开不了口，只听他又自顾自道：
“灵魂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天堂更没有地狱，皆是虚无，幻灭的希望尽是嘲讽，可笑啊可笑，那么残忍，多么无情，只会是双脚直立的人类。”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又道：“少年，我的结局无法改变，你的呢？你可知道从这里跳下去的惨状？”
“我……”
“呵呵呵，我得死啊，我不死有人睡不着觉啊。”男人低迷起来，背过了身子连连咳嗽，意味深长地说道：“鸟飞云霄，坠死为荣。”
“少年，我先给你试试，看看那地硬还是我的脑瓜子硬，呵，多么可笑……算了吧，随你便。”
“少年，跟我说声……晚安吧。”
“谢了。”
……
噼里啪啦的雷电从玻璃上闪过，我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响！那该死的雨却又来了，瞬间大雨滂沱，冲进我愤怒的眼睛和狰狞的嘴巴！
是抠破血肉的十指不断奋力！是电闪雷鸣！是呐喊的撕心裂肺！
终于！我爬上了窗台，钻进了窗户，掉进了卧室，坐在了地上，然后满脑子都是神秘男人的话……
可奇怪的是，我没有哭，没有发抖更没有拉出屎来。在没有立正的情况下稳稳地站了起来，走下了楼梯，拨通了电话，再回到卧室，呆呆的看着那扇窗户然后发现桌上的照片：
老妈抱着我纤细的胳膊在笑，笑的那么灿烂幸福。
我举起桌边的水壶一饮而尽！然后倒头就睡！
“晚安，晚安，晚安，晚……”
9月1日 大晴
细小的圆球从鼻尖冒出，它是透明的白。
我缓缓挺起腰来，只见无尽的黑暗里出现更多白点，点点相随缓缓向上，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触，竟是水泡？
我在水里？可我丝毫没有窒息的感觉，更没有一丝丝的冰冷，反而是舒适，静宜的让我微笑，我又在梦里吗？
这是海洋？这些黑色的是海水？可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完全没有视频里看到的一丁点湛蓝，难道是海洋的深处吗？
怎么回事？水泡在变大，数量在骤增，还开始发光？一点点连成一片片，从胯下浮上，在我的耳边飘起，我仰头望去，如灯如星般的美丽。
突然，它们膨胀起来，迅速变大瞬间炸裂开来，无数光粒如雨似的洒落下来，飘到我的额前，坠入我的手心，缓缓归于平静的颜色……有什么东西出现？
那是月亮吗！还是俩颗！如玉的圆盘从正前方飘来，由小变大，从远至近！它在动！水泡迅猛翻涌，我赤裸的身体无主的跟着旋转晃动，只听一声声巨响从下方传来，形成层层水波。我感到恐惧？
奇怪的“咔、咔。”声响渐渐传来！
不对！
那不是成双的月亮！那是巨大的眼球！
我猛的起身，傻傻的敲打着脑袋！
这梦境怎么变了？
我努力脱掉带血的破旧衣服，走到楼下狭小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尽管依旧肥肿丑陋，但我微笑起来。
我愉快的自语：“谢谢你。”
笨拙的双手开始拆卸背上的立正辅助器，它断裂的像个丑陋的辫子一样掉在身上。汗水直流，扭曲的姿势令我双手颤抖不已，但好在它也早想离开我的身边，没过多久便自己掉了下来。至此，陪伴了我快三年的朋友终于退休。
楼下的喧嚷还在继续。
我小心翼翼的清洗干净身子，翻开家用的医疗箱从手指开始包扎，只可惜用不起那高科技的补丁硬币1，不然分分钟钟就可以令外伤自愈。我大口搜刮着冰箱里所有的食物，没有解冻的就直接浸泡热水然后一同咽下去，简单清理完毕，我换上新的t恤短裤，带上老妈的破旧背包准备出发。
迈着双腿，我小心翼翼地跨过躺在走廊里的醉汉，小心翼翼地避开邻居们冰冷的窗户和门，逃一般的跑向楼梯。
艳阳高照，仿佛昨日的乌云从未出现。
楼下的救护车早已开走，墙壁上的污渍模糊不清，懒懒散散的工人家属还在对着现场进行侦查和审判，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位神秘人是如何的模样，何种的惨况。
清理场地的方块机器人在一个个“侦探家”的注视下进入现场，整齐列队后分工作业，我躲在人群背后，从缝隙之中看着地面上那由白粉画出的扭曲形状，心里很不是滋味。
“哎哎，那人是‘逆星’……”
“对对对，好像就是。”
“那就活该！什狗屁……”
“闭嘴吧你，你懂个啥，这些人可是为了……”
“嘿嘿嘿，反正伟大的圣母不会收留他！”
“滚滚滚！圣母爱着我们所有人，原谅他吧，原谅他吧……”
接连的争论，损坏我的心情，我转身撤退，只见带头的清理机器人开始寻人索取费用，很快小区便空无一人。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他死的光荣，在我这里算是，我不管他是谁。说到底想到底，这都无关紧要，丝毫不会影响我铭记他。
我躲在角落，跪在地上，对着那个方向深深默哀，在心中的荒地上为他立起顶天的碑。
一叩首，尽管这种行为被人看作腐朽蠢蛋。
二叩首，可没有比这更能表达我的敬意和缅怀。
三叩首，愿您安息，望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能够不再孤独不受雨淋，我真心祝福您，我将祈祷你欢乐无忧，让荒唐的世界不再令你感到寒冷，我将夜夜为你送去“晚安”。
而我，将重新面对！我将再次跨入那个地方，我将取回我应得的东西！
艳阳高照，仿佛一切都在光辉之中。
我拍拍膝盖，抹掉眼泪。
向着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