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挽歌
这条路，我走了不知多少遍。
可现在，却陡然陌生了一般。
终于，我再次抵达了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曾经的乐园。
树阴的地面还有些许的泥泞，上面画满了杂乱的车胎和脚印；一道道醒目的警示线包围了这里，让沉重的氛围仿佛直接拉满；带着湿气的垃圾味钻了出来，更让人联想不到“乐园”二字。
我呆呆的看着黑乎乎的铁门，上面新刷了白底黑字的封条，定是那些机械警察干的，可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四下无人，毫无疑问又是草草了事。
我带着疑惑沿着矮小的墙壁开始寻找新的入口，可半晌了还是无果，新换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累的我气喘吁吁，可恨！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300多斤的身体根本不允许我翻墙上树。
我只能不停的扒在外墙无助的张望，正门紧闭，小门暗口竟也被封锁，难道恐怖的乐园再也进不去了吗？
我灰溜溜的折返，回想起了自己到底是如何爬回的卧室，真是一边感慨一边叹气。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我以前真的是这样吗？
“不！”
我气嚷着冲回正门，扒在铁门上使劲摇晃，一把撕开封条，捡起地上的石头奋力砸向门锁，一下接着两下，只听“咯噔”一响！
我笑了出来，这门面功夫真是到位。
顺着小路很快走到3号铁山，沿着气旋方向我看了又看始终还是折了回去，很快便看到了那个土坑，当日的惨案就在这里发生，那晚的邪火还历历在目！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可奇怪的是那坑显然是被再次挖掘，还明显深了不少，边上全新的脏土和垃圾就是证明，各种印子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楚，但至少留了几个方正的脚印让我不得不猜测这是机警所为！
那么问题来了，只做表面功夫的机警专门来此是为了那黑袋子吗？这并不太合理呀，我不禁好奇起来，那袋子里究竟装的是谁？
我没做太多停留，匆匆爬上4号铁山，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调整思绪，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我的宝贝礼物！费了那么大的劲决不能就此放弃，任谁的出现对我这微不足道的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
五只白色的乒乓球盘旋在我的脖子上贪婪的吸食着汗水和臭气。我努力回想着那晚的逃跑路线，低下头弯下腰四处寻找，装有机械义肢的背包是蓝色的，在这普遍脏黑的地方应该显眼，要丢了也应该是在附近的啊。
我不停地翻开垃圾堆，一个黑乎乎的老人一下从身后站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却见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撒腿就跑，踉跄的像个贼似的，我连忙平复惊吓，好奇的追了上去：
“爷爷是我呀，你怎么了？爷爷别跑了……”
转过山脚，那老人却早已没了踪迹。
我似乎打扰了他的午觉？可也不至于吧，虽然我还没分辨出是哪个爷爷，可也不该这么快把我遗忘吧？
我忐忑的继续行进，强忍着头皮上下翻找，经过大雨的冲洗，垃圾堆变得和水沟一样恶心，有些地方还发生了坍塌，一个废旧的垃圾粉碎机被冲到了地面，而垃圾焚烧炉则泡在了水沟里。
又是突然，偶遇的“无语者”们一个接一个的逃窜奔去，见了我就像看到了瘟神似的，我伤心极了，却突然想起那只能呆在车里的大胡子爷爷好像一路都没有见到，他没了双腿，那他能去哪儿？
一路未果，我焦急的前进，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最后那片地方。
终于，我到了。
恶臭充盈！
无数黑色和赤色的菌子球在地上成堆成片！
我俩腿发软直接坐倒在地，未愈的伤口补给着痛苦，让我嚎啕大哭。
没错了。
王爷爷和李逵爷爷的尸体还在原地！惨不忍睹……
白兮兮的乌云下只有我的地方落起了雨，痛苦的哭叫让我忘了自己跪了多久才有力气爬过去。
我奋力驱散吃人的菌子群，黑红涌动，它们漫天飞舞宛如遮空蔽日，潮起潮落久久不愿离去！
我不敢直视那些不堪入目的皮肉和骨头，我无法亲手合上爷爷们的眼睛，因为只剩下空洞。
颤抖的双手拼命扣抓着地面，蹒跚踱步把他们一块快捡起；颤抖的双手终于尽可能的把他们拼凑在一起，哪还管得了那地上沿着肢体洒下的白粉线。
“王爷爷，对……对不起。”
“李，李逵爷爷对对不起，啊！。”
……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再次统治天际。
跪在地上的我回过神来，不远处的那口盖在垃圾堆上的大木头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是那样丑陋，层次不齐的各色木板被胡乱钉在一起，有高有底凹凸不平，而周围布满了黑色的袋子……原来这是那晚救了我和许文一命的大木头。
我翻过去一看究竟，这模样……原来它是口丑陋的棺材！
猛然间我想起了曾经和王爷爷对生死的探讨，跟他说起了我对垃圾山的比喻，他告诉我，他也想入土为安。
难怪他时不时的收集起了木头！难怪13号山下出现了那么多木桶！难怪他碰伤了膝盖和写字的手，都是他早已在准备……
大概3个多小时，我将王爷爷做的棺材艰难的推到了空地上，再艰难的翻转过来，顾不及擦拭汗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没剩多少的肢体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把李逵爷爷安排在他的身边，至少，他还能有个伴儿。
我抹着眼泪和汗水完成老人的遗愿，才发现！棺材还没有盖子。
我只好四下搜寻，捡拾着面积较大的木板，尽可能地将他们一一拼接起来，直到最后勉勉强强的组成了这张怪异的长条木板。
不知何时，铁山上铁山间出现了十几个“无语者”，老人们像路标杆一样伫立着，呆呆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在夕阳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从四周向内延伸，仿佛人就在我的跟前。
我奋力的盖上盖子，累坐在地，却又想起来这样还算不得是座坟墓。
我取出旧背包里随身携带的折叠小铲，就近找了块较干净的地面便开始刨坑，好在暴雨过后的土壤下面湿润多水，清理完上层的塑料垃圾后下挖速度也快了许多，一锹接着一锹，我倾尽全力。
黑土里渗出许多的玻璃渣子和塑料瓶子，也许是疲惫，我只觉越挖越愤怒，愤怒的连累都忘了喊，愤怒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淡起来，一口方形大坑已然成型，我高兴的丢开铲子，却发现电线杆子们还在，而且越来越多！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脏手挥散身上的白色乒乓球们，跑过去直接双手擒抱住棺材，使劲的大嘴厉声嘶喊，竟然一下将这硕大的棺材抬了起来！没有犹豫！牙关紧要，我一步紧着一步向大坑走去！
双膝跪下，用最后的力气一点一点终于将其放置到位，我开心的呵呵直笑。
只见，y奶奶突然出现在深坑一旁，发黄的机械眼球瞪的老大，白发彬彬的她显得更加苍老了许多，而腰也变得比以前更驼了。
我看着她心酸不已，刚想说话，疲惫和疼痛瞬间袭遍全身，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嘶喊，扑通一声我便跪倒下去，眼前一片漆黑……
睁开双眼，我缓缓起身，却见三件脏兮兮的外套从身上掉落，一个有着长长背带的蓝色大包出现在眼前，那是我的包！
我激动地拉开的拉链，果然机械手臂就在里面！还有一把手电！俩瓶比较干净的水和一些快要腐烂的变异方块苹果！我开心坏了！
我定睛看向前方，一个土包赫然屹立！
我抬眼看去，天已经彻底黑了。
围墙一般的垃圾铁山上伫立着无数的“路标杆”，见过的没见过的老人们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和这个大坟堆，有的衣服还比较新，有的头发依然还有模有样，可怜的新人。
y奶奶摇晃的走了过来，把一根长长的树枝递给我，她的手上是土和血。
我哽咽起来，连忙找了些白色的垃圾袋子，把它们撕成条状系在了杆子最上面，在y奶奶示意下终于把杆子插在了坟堆之上。
我跪了下来，再次叩首，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脸平和的y奶奶将我扶起，递过背包，用颤抖的手把手电打开，照向小路，然后指向远方。
秋日的晚风真是少的可怜，短袖黏在了皮肤和伤口上使我隐隐作痛，难受极了。我艰难的移动大腿缓缓离去，独自穿梭在铁山之中，再次向着墙外的城市进发。
计划之中的第四件事儿，是彻底没了可能，对不起王爷爷、李逵爷爷、y奶奶。
爬上拦路的铁山，不得不休息的我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喝着最后一瓶水吞咽着可口的方苹果，回想着抱起木头棺材的场面，自己都惊叹不已，那可是足有我重的大家伙！……也许这就是天意！
“哦……哦……”
突然！一阵低压的哀声远远传来，有人在唱歌？
我急忙回头看去，在铁山的那边垃圾堆的那边尽然有光！是温暖的热色光芒，散碎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还在不断曾加。
“哦……啊哦啊哦啊哦……”
是“无语者”们！我惊呆了，急忙站起身来眺望，无数光点成圈围绕。
他们竟然还会唱歌！那歌声低重扬长，悠悠而悲壮，像哭泣又像是在呐喊。
“哦啊！哦~哦~哦啊……啊哦~啊哦~啊哦~哦……”
还有愤怒！
我泛出泪花，望的出神。
“哦啊哦……啊哦~哦啊……哦……哦……哦……”
他们一定是在哀悼死者，为死者而歌唱，为了俩位英雄！至少是我的英雄！他们在低矮的围墙里呐喊，在黑压压的废山中哭泣，更是在那四方高楼之下的愤怒！
我抹着眼泪望着无语者们的方向，久久不能忘怀。
天高云淡，人情知暖。
我学语般地跟着老人们开唱，共同为我们的苦难而挽歌:
“哦……哦……”
“哦……啊哦啊哦啊哦……”
“哦啊！哦~哦~哦啊……啊哦~啊哦~啊哦~哦……”
“哦啊哦……啊哦~哦啊……哦……哦……哦……”
“啊哦！啊哦！啊哦！哦！”
“啊哦！啊哦！啊哦！哦！”
“啊哦！啊哦！啊哦！哦……”
“啊~啊~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哦啊……哦啊……”
“哦啊！哦啊……哦啊哦啊哦啊……”
“啊哦。”
“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