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酉姜驱魔心生疑窦（2）
“你——，你居然给一个凡人施术！”
姞瑜如此惊骇也是正常。
只因修仙界有一不成文的规定：若非必要，修士不得在凡人身上施法。
有此说法，一是因为，仙凡有别乃此间法则，所谓凡间自有其定数，若不是碰上倾覆世界的大灾难，一般修行中人是不会插手凡俗之事的；二是，未免一些低阶修士或是尚未筑基的修者假作高人去欺压凡人。
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凡俗中人最长寿命仅百岁尔，与悠悠天地相比不过蝼蚁，修仙之人自恃身份，又怎会因蝼蚁而妄自施为？
当然，这一规定的前提是“非必要”。至于这个“必要”要如何界定，倒是没有统一的标准。
不然，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凡人，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求得道士高人，助其达成心愿的事情呢？
任正倒是全不意外。
在他看来，这陆贤与偃无闷师兄弟二人，一个向来自负，另一个则是全无主意、唯师兄是从，有此行径才是正常。
酉姜倒是无可无不可。
在那种情况下，既然事有可疑，那定是要用尽手段去弄清楚的。否则，又怎知这其中有无利弊，又是否会误及自身？
他倒是有些欣赏陆贤的果断。只是，到底还是未及冠的少年人，行事毛躁了些。
思及此，他便开口道：“既如此，就只有先布阵施法、驱除魔气，再细细探其魂魄，方可查得一二。”
陆贤要的就是酉姜这句话。
他之所以没有像偃无闷一样，一上来就表现出急着救人的姿态，乃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这位师叔的目的和行事作风。
他们此番被派出去，本就是为了查探周边状况。他只需说明姜啟身上魔气可疑，再加上其经历背景，不出意外的话，以师叔为人定会如此决定。
“此破魔固灵阵还需四人，正可由你们各守一方，为我护法。”
酉姜吩咐道。
“是。”
四人齐声应答后，便去安排各项布阵事宜。
两刻钟后，灵舟顶层宽阔的甲板上。
酉姜已布阵完毕，令陆贤、偃无闷、任正、姞瑜四人各守一方位，又着两名弟子将姜啟安放于阵中，另数名弟子在于舟外巡视、以防不测。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便缓缓升空，口中默念、开启阵法。
先时，并无任何动静。只有陆贤等四人不断将灵力送入阵中。
不出片刻，以灵舟为中心的四周天地灵气便陆续涌向此阵中。
当酉姜施咒完毕时，阵中灵气已浓郁似实质，如一半圆形的罩子般笼罩住几人。
紧接着，就见姜啟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直立起来，双脚悬空、离地半尺。
就在他悬停住的刹那，一股黑气由其眉心迅速涌出。
细细看去便可见这股黑气是由一根根凝若黑丝般的魔气组成。这一丝丝的魔气就犹如某种帚虫的触手，正争先恐后的从其眉心缝隙处不断往外延伸。
它们互相缠绕又互相吞噬，最后如同冥河水母的触手一般，以绸带状不断旋转扩散开来。
酉姜见魔气源源不断地缠绕着姜啟不肯离去，遂加快了施术速度。
谁知，变化陡生。
黑色魔气像是突然感到了外界的灵力与敌意，使劲扒开姜啟眉心那丝裂缝，一气儿地蜂拥而出。它们一边加快了裹挟姜啟的速度，一边张牙舞爪地向着酉姜的方向“嘶吼”而去。
地面上的四人见状，立刻加大灵力，将其源源不断地输入阵中。
酉姜一边沉稳地在空中不断变换方位，与魔气拉扯周旋；一边却暗自心惊，讶异于这魔气竟突然间能量陡增。
与此同时，天色突变。
原本湛蓝的晴空，霎时就暗了下来。狂风大作，周遭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沙土飞扬、乱石卷起，连带着原本平静的汶水也泛起波波浪涛。
停泊在湖畔的灵舟亦不再平稳，船上众人不防这瞬间变化，皆被颠簸得站立不稳。
甲板上的法阵也在这抖动中现出一丝破绽。
与此异象相对的是，此时随着法阵而微微晃动的阵罩。
若有人静停片刻看去，便会发现原本透明无形的罩子上，正有无数带着灵气的光点在流转变幻。
这些如细如尘埃般的光点，虽然大部分都分散向了阵内五人，却仍有微不可见的几缕飘向姜啟，悄无声息地没入其顶轮。
姜啟体内的魔气似是感应到了这股灵气，愈加浓烈地奔涌出来与其争夺姜啟的元神。
可惜众人此时无暇他顾。
正竭尽全力稳住法阵的他们，只是看见原本人偶样的姜啟突然主动挣扎起来。
他像是正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因过于痛苦而使得面部肌肉扭曲虬结，两眼紧闭，一双原本清秀分明的眉毛也拧在了一起。
突然，姜啟嘴巴大张，嘴角亦打开到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角度。
“啊——！”
众人像是听见了他的无声呐喊。
是的，姜啟并未喊出声音。
而更诡异的是，在他“呐喊”的同时，其两眼陡睁，双目猩红、不见瞳仁。
“不好！”
众人心中皆惊。
危急时刻，酉姜双手抬起。只见法阵中的八个方位上各升起了一面镇魔幡。随之，阵内烈烈风起，姜啟复又闭眼安静下来。
这时，围绕其不去的魔气却陡然聚集，一道暗黑虚影在姜啟身后刹现。
而在这虚影出现的同时，姞瑜的脸上也出现了变化。
他像是被怔住了一般，肢体僵硬地定在了那里。
只眨眼的一瞬，他便又恢复如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终于出现的虚影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角发生的短暂变化。
这暗黑虚影便是由魔气聚集而成的魔影。
这些魔气像是终于不再各自为战，而是拧成一股绳、集中在一起从姜啟身后脱出，并在阵中不停地飞速流窜。
它时而突然袭向某个方位或是某一人，若见无法匹敌也不纠缠，而是迅速变换往别的方位。一看便知，其是在找可以逃脱的破绽。
酉姜此时心内笃定。
他早有此预料，果断安排了八面镇魔幡来辅助，好让此魔影无法轻易逃脱。
而他本以为会稳操胜券的状况却并未发生。
突变又再次降临。
魔影在陆贤、偃无闷这两方反复兜转了几个回合后遽然掉头，以快到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兜头便往最薄弱的东南方位撞去。
酉姜眼见其发现最薄弱之处，一句“谨守己位”还未完全喊出，就见姞瑜已着急地转向同一方向，想要堵住那处。
魔影立时又涨大了数倍，它已不像虚影而似真魔，狂卷着阵内残留的所有魔气想要正面围上姞瑜。
“哇——呕——”
姞瑜吐血不敌。
“蠢货！”
任正不由得咬牙切齿。他深知姞瑜那蠢货的实力，当下只得选择先侧身去救助姞瑜。
但那魔影像是早有预料，果断的一分为二，一部分虚影徒留原地与两人纠缠，另外一大部分却趁着任正空出身形时，立刻逃向其原本方位。
那里，正是生门。
魔影逃脱，阵破。
“噗——”
酉姜受了阵法的反噬，一口污血喷出。
姞瑜已昏迷不醒，任正正查看其状况。
陆贤在阵破的一瞬，就将软绵绵、悬空落下的姜啟接住，半扶半抱着将其放平在甲板上。偃无闷不太放心，也围上来查看。
只见姜啟虽尚未苏醒，但其眉心黑气已不复存在，脸色亦恢复正常。
他又按其脉门，见其脉象平稳有力，呼吸自然，这才呼出一口，松了下来。
“你先着人将他妥当安置，我去看看师叔。”
“好。”
偃无闷向来听从陆贤的话，这便自去安排几个小弟子来抬走姜啟。
魔影逃走的时候也将阵外巡护的弟子们冲击得措手不及，好几个修为不够的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
因此，整个灵舟上下很是乱了一乱。
等偃无闷找到合适的弟子去安置姜啟，又安抚好众人再回来时，姞瑜已被任正着人抬下去疗伤，师叔酉姜已调息完毕，正与陆贤、任正二人商谈说话。
“师尊”，任正说道，“这小子甚为古怪，恐非我道中人。”
偃无闷心想，就知道你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马后炮。
而酉姜却只捋须沉思。
“师叔，方才在阵中有一刹那，我感到此人元神激荡，似要入魔。但——”
陆贤琢磨了一下，接着道，“但那时他全无神志，之后又陡然挣扎，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争抢冲突。不知，可是因其魂魄有甚不妥？”
“唔。”
酉姜赞赏地看了陆贤一眼。
“此子魂魄确与常人不同。”
任正心中大为不快，自己才是首先点出姜啟有不妥之人，而师尊却赞赏的是陆贤。
他正要再次出言，便听酉姜接着说道：“其虽未曾修炼，元神尚未觉醒但极为强大。我亦有那么一会儿，感到力有不逮。”
“难道此人可先天元神入魔？”
这下倒是让任正惊异了。
若是如此，此人往后极有可能成为魔道中人，那他们就不得不防了。
“非也。虽强大但混沌不堪，尚不能定性。”
“唔？”
“嗯？”
任正与偃无闷齐齐疑惑地看着酉姜。
陆贤却心想，如此说来，与自己之前的猜测倒是差不多。
“先天元神强大的人虽少见……但我们昆仑派存世已千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只是这一类人，大多是因为前世修道渊源和未解夙愿方会如此。”
酉姜顿了顿，接着往下解释。
“故而，他们的元神大多是业已定性，只待修行到一定时机便可自行觉醒。且一旦结丹，修为便会突破迅速。可我观此子却仍旧混沌，如此甚是少见。”
酉姜说的是“甚是少见”，其实，他话中尚有保留。
应当说，在他百多年的修行经历中，尚未见过如此之人，姜啟这小子是那绝无仅有的头一个。
酉姜自己心中其实有一些怀疑，要知道先天元神强大的人，亦有可能是因为他前几世是一位强大的魔修，正因此，他刚才用的词是“修道”，而不是“修仙”。
但不管“修魔道”，还是“修仙道”，都是业已定性。
如此子一般混沌不堪的，他亦没有遇见过，甚至连他看的上百古籍中也没有记载过。且他心中还有另一处疑惑，只是目前无法判定。
“可是不妥？”
任正见师尊陷入沉思，不由得问出。
他这句虽是问话，可心中却已给姜啟下了定论。
“暂未可知。”
酉姜顿了顿，又对陆贤和偃无闷二人道：“魔气虽除，但其能凝成魔影，力量比我预想的要强大。此子被附体已久，虽三魂七魄仍在，恐仍受损不稳，还应再观察一二。”
“是，师叔。”
“既如此，你们便都退下吧。”
酉姜暗忖，如此或可寻机解决心中疑惑，自己亦需尽快调息，化解阵法反噬。
“是。”
众人齐齐应答后，皆悄声退去。